“人工智能让大学生的作业里充满了AI味！”有观点认为，人工智能的出现，学生逐渐失去独立思考、原创写作的能力。高校教授怎么看？南大文学院教授苗怀明撰长文回应：目前AI的写作能力还超不过一个合格的大学生。我在课堂上布置的花式作业，AI无法完成。
教授实测AI写作能力：
DeepSeek有进步，但还超不过一个合格的大学生
虽然是文科教授，但苗怀明对DeepSeek并不陌生。“DeepSeek推出之后，我和别人一样，带着好奇和尝试的心理玩了几天，也有朋友拿我做实验，用豆包、DeepSeek两款不同的AI软件生成了两篇文章。总的感觉，DeepSeek比以往的AI软件有进步，这表现在其搜索能力更强大，概括归纳能力增强，有初步的逻辑能力，写作水平能达到乃至超过一般人。”苗怀明表示，DeepSeek的短板也较为明显，“它只能写一些套路化、格式化的东西，谈问题往往面面俱到，大而化之，缺少个性和深度，缺少具体的例证和细致的分析，准确性也存在问题。”
AI的写作能力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苗怀明给出的评价是“一个普通本科生的水平”。“但它对我们这些专业研究者来说，还远没有达到威胁的程度，就我从事的中国古代通俗文学研究来说，它写的东西还没有达到学术层面，其缺陷比较明显。”苗怀明举例，用AI写的学术文章，归纳概括尚可，但其分析多是一些大而无当的东西，面面俱到，空话、套话较多，缺少有深度的分析，准确性也不够。“这样的文章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所以它目前还无法取代专业性的学术研究，对此我们可以保持谨慎的自信。”
学生用AI写论文咋办？
教授很自信：我的花式作业，AI无法完成
层出不穷的AI模型，进入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自然也成为了学生们作业的助手。要是学生们都用AI写作业，那该怎么办？苗怀明很自信：这种现象在网络上比较常见，但在我的教学中还不常见。因为我对AI比较熟悉，会尽量避免这样的现象出现，课堂上布置的作业比如花式作业、大作业等，带有原创性，不花费一些时间深入研究，学生是完不成的，答案在网络上找不到，是AI无法完成的。
苗怀明晒出了正在批阅的学生作业，命题要求是挑选一位红楼人物，延续前八十回的人物发展脉络进行续写。学生谢逸群选择了读者们最熟悉的对象林黛玉。她在查阅多种学术资料后，给黛玉安排了一个“酬愿——开悟——离开”的结局：
黛玉听闻，竟又发起痴病，细嚼起其中的禅机来。正忖度时，忽转出个袅袅女子来，黛玉忙上前查看。
只见那女子冰肤如玉，眉目明慧，体纤而不弱，似笑又非喜，倒有些许眼熟。正疑惑处，那女子道：“妹妹甚久不见！案前挂号之别，今日才又相见。吾乃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黛玉方欲询问，那仙姑继续道：“情为仁耳，又何怨乎？还泪之恩已尽，尔今可与我同去也。”那黛玉本是聪明之人，加上早已开悟三分，如今一听好似点化，只点点头，又吐出几句，犹似梦中呓语：
园内盈盈，吾心怜而护其全；园外茫茫，多少残香不可护。明朝花开人皆赞，今朝落英无人问；明朝繁花零落时，可有谁人葬香丘？甚花冢之下，其洁亦难卜知。然吾之心净，花亦为净。
怡红万缎，终有败落之日；盛景之厦，难逃消弭之期。世间万物，皆归尘土。故莫念于和美之终，情之一往，无生死之隔；情之心生处，即得圆一。
情已倾尽，心亦无悔。无所求而来，无所求而去。
仙姑拍手道：“好个无所求而来，无所求而去！快与我同去罢！”黛玉忽言道：“我只还有一件事未了。且等我一时。”
同样的故事，AI是怎么写的？苗怀明展示了DeepSeek写出的故事梗概：
流言蜚语：薛姨妈故意透露金玉良缘消息，黛玉在潇湘馆外听见“宝玉定亲”的对话，病情急转直下。
绝望焚稿：黛玉发现药碗里的毒芹汁，意识到贾府已容不下自己，将诗稿投入火盆。
竹影作证：弥留之际的黛玉在竹影婆娑中追忆往昔，月光下的潇湘馆见证最后的诗魂。
玉碎香残：黛玉在宝玉大婚当夜含恨而终，手帕上的血泪化作点点桃花，应验“冷月葬花魂”的谶语。
很显然，学生作品在情节安排、故事走向上远高于AI的立意。“学生的毕业论文我也会认真批改，让学生反复修改，其水平是AI无法达到的。如果老师不负责任，敷衍了事，随便让学生写个东西就算课程作业或毕业论文，特别是本科生的教学，把关不严，学生完全可以用AI应付。所以，AI的出现是好事，它实际上在推动我们的课堂教学，如果还是沿用原来的教学、学习模式，老师应付学生，学生应付老师，真的是可以用AI代替，学校也就可以关门了。可以将AI作为衡量老师教学水平和学生学习水平的标准，如果还达不到AI的水准，说明是不合格的。”苗怀明说。
AI的出现，加速了文科的消亡？
改变教学方法，要更加重视能力的培养和训练
对于AI的发展，苗怀明持开放态度：在教育、阅读方面，AI固然是一种挑战，但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便利，可以将其作为一种很好的辅助手段用于教育和阅读。如今老师在课堂上讲一个知识点，学生可以利用网络查到比这个知识点丰富得多的信息，因此老师的讲授不应该再以知识的讲授为主，而是要将重点放在方法、能力的培养和训练上，教学生如何搜集和辨析材料，教他们如何思考，如何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当然，知识的传授也不能放弃，它同样重要，但重点应该是如何让学生记住这些知识，运用这些知识。
苗怀明表示，以DeepSeek为代表的AI技术对我们的冲击可以说是全方位的，仅以写作来说，有些是目前就可以看到的，比如一般的公文写作、仪式性的讲话、总结报告、广告文案、策划方案乃至一般的新闻报道等，真的可以用AI写作替代，人工稍加修改即可。有些是将来可以做到的，比如撰写剧本、创作小说、诗歌，撰写学术论文等。毫无疑问，这对社会发展乃至文明演进将产生深远的影响，这种影响可以和蒸汽机的发明、大航海的发现这些历史事件相提并论，深深改变人们的工作、生活方式和思考方式。
“现在一个让人担忧的现象是：一方面AI技术在飞速发展，日新月异，但另一方面，我们还没有做好迎接AI的准备，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文科消亡论可以看作是人们应对AI冲击的一种较为消极的看法，它强调了AI对文科的冲击，尽管这种冲击目前还没有那么严重，但这种忧虑是有道理的，也是值得肯定的。”苗怀明表示，AI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机遇。如果文科的一些专业和领域如果只有技术操作层面的东西，缺少个性和深度等创造性的含量，它真的会被AI替代。但AI的存在，也将是文科发展的动力，将促进文科摆脱平庸，将技术层面的东西交给AI，向着更加有深度、更有创造性的方向发展。
“文科肯定不会消亡，这是肯定的，但也不再需要现在这么多人，大幅减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大家可以转向别的行业和领域做更有价值和意义的事情。有AI作为参照，会强迫文科不断进步。”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杨甜子
校对 李海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