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韩国人民来说，金贤姬是一个让人情感颇为复杂的名字。作为朝鲜派出的一名女特工，她曾在1987年奉命在一架南韩858客机上安装炸弹，造成了115条无辜生命的死亡。

1989年，她被韩国政府判处了死刑，但第二年又得到了总统的大赦，侥幸逃过一劫。如今，她仍留在韩国境内，在政府的监管之下，靠着写作、翻译和公开演说谋生。

眼看着这样一位“杀人女魔头”继续在国内流窜，不知道韩国民众，特别是那些被她亲手夺去心爱亲友生命的人心里会作何感想。

朝鲜生活

金贤姬在韩国的写作，通过文字和细致的回忆，带人了解了她自己的生平经历，也让人进一步了解到了朝鲜这个封闭国度很多不为人知的生活。

她在自传中提到，自己出生于1962年1月27日，是家中的第一个孩子。她的父亲在朝鲜的外交部担任重要职务，而她从小则在祖父母身边长大，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因为父亲的特殊身份，她的生活条件比较优渥，在朝鲜属于特权家庭的孩子。她举了饮食方面的例子，说自己家里全年都有食用油吃，还能做些油炸食品，光这一点就比很多朝鲜的普通家庭要吃得好了。

在住宿方面，朝鲜一般的劳动人民只能住公共房屋，一个洗手间要十来户人家一起用，而她则托父亲的福，可以在首都平壤拥有独立的寓所。

她小时候念的是平壤的贺信小学，日常学习中就需要接触到很多金日成的生平事迹，可以说严肃的政治教育伴随着她的整个学生生涯。

童年时代，她还出演过不少的电影，成为了一名电影小明星。那些影片内容讲述的大都是朝鲜战争期间普通家庭的不幸生活。她在一部电影中扮演的角色叫小玉，后来走在街上还有人认出她来，直接叫她这个角色的名字。

成为小明星让她颇为高兴，本来她的演艺事业还可以继续发展下去，但因为父亲的反对，只能作罢，后来她又投入到了正常的学习生活中。

大学时，她一开始就读的是金日成大学的生物系，这是朝鲜唯一一所可以与美国学府媲美的高校。如果顺利毕业的话，她不愁找不到一个好工作，在朝鲜度过安稳的一生，当一个普通女人。

但因为在学习上实在有困难，金贤姬后来在父亲的建议下，转到了平壤外国语学院学习日语。而这个决定也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开始走上了成为一名女特工的道路。

那是在她念大学二年级时的事情，她十八岁，被叫到了系主任办公室，见到了一位来自党中央的，胸前戴着红旗徽章的男人。

他会注意到金贤姬应该是提前了解到了她的身份背景，知道她是外交官的女儿，政治身份可靠，又是学校里金日成历史研究中心的成员，思想水平过硬。

他第一次见面似乎就有意将金贤姬带走，问了她很多问题，先是问了她是否记得金日成的一件伟大事迹，又问了她的家庭情况和学习成绩如何，她一一作答。一周后，她又被叫到了党的第一办公大楼，开始面对一批官员回答问题。

他们同样七七八八地问了很多，比如党的四项基本原则的内容，学习日语的原因，还让她背诵了《金日成夫人回忆录》的第一章。她出色的记忆力让这些官员非常惊喜，之后便问她是否愿意为党献身，是否有男朋友，还给她做了身体检查。在全面合格之后，她便被选中成为了一名女特工。

在集训的日子里，她住在平壤郊外的一个山区，过着与世俗隔绝的生活，但生活条件却很好。

她说，自己在那里吃的第一顿早餐有煎蛋、多士、牛奶、牛油和薯仔，特别是面包的质地非常柔软，用的是上等的材料，在平壤很不多见。这样好的早餐，可能朝鲜的高级官员都吃不上。

开始正式训练后，长官对她们的作息做了严格的规定，包括六到七点要起床、收拾房间、洗衣服，晚上十点到十一点自修，十一点上床睡觉等。

训练期间，她们要学习各种各样的枪械，练习射击技巧，还要在野地里生活，在散兵坑里睡觉，还要学习高速驾车和冲洗照片的本事，学习的金日成著作则多达十几部。

除了这些体力上的训练，长官对他们的思想意志也做了很严格的要求，告诉她们之所以在谍战中选用女人，就是因为她们有美貌和肉体的资本。为了能在国外长久地生活下去，必须要有随时和他们物色到的外国人结婚的觉悟，献出她们的身体。

在刚得知这个消息时，金贤姬坦言被吓坏了，觉得恶心。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在想着这个事情，觉得自己无法忍受将身体交给一个陌生人，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了什么选择的余地。每天的训练任务几乎已经要了她的命，她只能抓紧时间休息、保命。

执行任务

在基地训练结束，顺利毕业不久，金贤姬便被派去国外执行炸弹任务了。

当时，她并不是一个人行动，而是跟随一个小组先从贝尔格莱德到了巴格达，从两个韩国人手里接过了炸弹。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只是要造成人员伤亡，而是要让韩国不能如期举行汉城奥运会，进而加速两个国家的统一。

那天，他们在飞机起飞前就将炸弹装进了自己的行李中，登机后便放到了自己头顶上方的行李舱里，爆炸时间设定在九个小时以后。等炸弹爆炸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阿布扎比下飞机了，而炸弹将跟随继续乘坐这架飞机的乘客在空中爆炸。

不出意外，他们顺利完成了这次任务，客机爆炸了，115名乘客丧生，而金贤姬则在几天后就被韩国的特工抓住并引渡到了韩国。

在一开始审问的时候，金贤姬并没有老实交代自己的问题，而是谎称自己是中国人，是个孤儿，叫白翠慧，出生于黑龙江五常市，现在住在日本东京涉谷的惠比寿，和韩国的这场空难没有一点关系。

但在问话过程中，她慢慢乱了阵脚，话中出现了很多前后矛盾的地方，特别是她不能全都记住自己杜撰出来的故事情节，这慢慢让人起疑了。

在被引渡到韩国后，对她的审问开始变得更加暴力，她最终没有抗住压力，老实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在自传中提到，最后打败她的并不只是愈加紧迫的审讯，而是韩国给她留下的现实印象和她从小到大被灌输的理念有很大的差别。当时，她走在韩国的街头，看着这个国家和这里的老百姓，对此产生了好感，也怀疑自己过去的生活，所以选择了坦白。

她提到了自己被带去看一条胡同时的心理感受。当时，那条胡同两边都是饭店，橱窗里面还陈列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有米糕、肉冻、炸物和血肠，还有杂菜粉丝，让她难以置信。

在朝鲜，像她这样的家庭都有快十年的时间没有看见过肉冻了。她的母亲出去买水果时，抱回来一个西瓜都会觉得很幸运。两个国家南北相隔并不遥远，但生活水平却有着如此之大的差别，这让金贤姬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那时，韩国街道上的民主氛围也给金贤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和陪同的一位审讯人员在街边的一家小食店吃血肠，身边的几个中年商人一边喝着烧酒，一边议论着最近的政府选举。

她听到这些人说着各个党派如何在选举中获胜，谈论着政府和民众的责任，满心期待着身边的政府职员将他们抓起来，没想到他们竟然无动于衷，任由这些人“胡说”，韩国社会的言论自由度让她颇为震惊。

在回去的路上，她还看到了韩国建造业的现代化水平，与朝鲜也有很大的差别。韩国的建筑工地上只有几个工人作业就够了，而在朝鲜则要动用大量的军人、学生和政府官员一起上阵。她一度怀疑韩国是不是都在夜间施工，得到的回答却是因为有了机械代工，根本用不上那么多的人力。

金贤姬对这个国家的疑问和好奇越来越多，希望对其有更多的了解，所以选择了进一步相信韩国这边的人。

在审讯结束后，她清楚自己亲手杀害了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是死罪难逃了，没有想到的是却传来了一个喜讯：自己竟然等到了总统的大赦。

她是在电视新闻中知道这个消息的，韩国总统为她开脱，说她并不是那次爆炸案的罪魁祸首，只是朝鲜恐怖政权统治下一个无辜的牺牲品。或许，朝鲜在这次的行动中表现了他们对人权的无视，而韩国政府则想借着这次的机会表现他们的“宽宏大量”，而金贤姬又确实能派上很多用场，她就这样幸免于难了。

在此之前，她其实已经被判处了死刑，宣判是在1989年的3月27日，只是死刑执行的具体日期一直没有定下来，所以她一直在等。

等待期间，她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毫无意义，每天就是望着天花板发呆，也很少在意报纸上刊登的可能会对她进行特赦的文章。她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陷入了深深的抑郁中，有些万念俱灰的意思，不太想和别人再说话。

大赦的到来给了她重新生活、重新做人的勇气，也让她对过往的生活有了新的认识。在余生中，她有对自身罪过的悔恨，也怀揣着对家人的思念和两个国家能够早日统一的希望，想用自己剩下的一点力量为人们再多做一些什么。

就这样，金贤姬慢慢适应了在韩国的新生活，但她也面临着新的威胁，因为朝鲜方面已经派出了特工准备对她进行暗杀。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失去韩国政府的保护，她依旧是死路一条，她的后半生已经形成了与韩国政府之间的强绑定关系。

之后的生活

得到总统大赦后，金贤姬在国际上还有一次比较大的公开亮相是在2010年7月赴日本参加活动。

当时，她被认为掌握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朝鲜绑架的日本人的有关信息，日本政府对此颇为关注，所以在其赴日本的这趟行程中给了她国宾级的待遇和价值不菲的“谢礼”。

为了保证她此行的人身安全，日本方面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在其提出想看富士山的要求时，还花费了80万日元特别安排了直升机带着她在东京上空游览。

日本政府如此大费周章，她却并没有为被绑架的亲属们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说了那些被绑架的日本人的一些细节，对他们现在生活得如何则是一无所知。

有人说，她这趟行程最大的贡献，就是让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们得到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这次的活动完全就是日本政府的作秀，要真正解决问题不能只靠受害者的眼泪，而要提供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方案。

关于这些被绑架的日本人的情况，金贤姬在自传中也有做过相关的分享。她提到，自己在训练时的日语老师恩慧就是一名被朝鲜特工绑架过来的日本人。

被绑架时，她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离了婚，那天独自带着孩子在海滩上玩，结果就遭遇了绑架。她在被关押期间日子过得很不好，甚至得了重病即将一命呜呼。在康复之后，她又因为对孩子的思念，不肯说话，也不肯吃饭，而朝鲜政府则哄骗她如果答应自己的要求，未来有朝一日就有可能被释放。她听进去了，有了屈服的念头，还慢慢适应了在朝鲜的生活。

金贤姬回想自己过去跟着她学日语的日子，说她因为情绪不稳定，时常喝得烂醉，但却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自己很喜欢她，也时常听到她说起自己的孩子和在东京的生活。

从朝鲜一个普通的官员女儿，到被政府选中成为特工，最终犯下难以饶恕的罪行，金贤姬的前半生是让人感叹的。在很大程度上，她和那位被绑架到朝鲜的日语女老师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政府博弈当中的一个棋子。

只是，人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她犯下了滔天罪行，手上握有那么多的人命。虽然韩国政府宽恕了她，但相信还有很多人，包括她自己都无法完全原谅自己的过去。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