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5月14日晚,新中国开国十大元帅之一,亦是最后一颗帅星聂荣臻同志永远地离开了人世,享年93岁。老元帅临终前没有向组织提出任何条件,因为他早已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了党和国家与全国各族人民。只有一点,聂元帅嘱托自己的爱女聂力少将(1993年聂力晋升中将):你可得抽空去日本看望妹妹……聂力与丈夫早已泣不成声,她重重地点了头,送别了父亲最后一程。将军救孤,聂帅义薄云天1940年,八路军发起了著名的“百团大战”。这一年八月,百团大战进入到最为关键的破袭战阶段,时任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司令员杨成武率领部队投入到井陉战斗中。当杨成武部扫清了盘踞在井陉煤矿新矿附近的岗头老矿后,胜负已经见分晓,驻守于此地的日军只得灰溜溜地狼狈逃窜。
虽然战斗已经取胜,对杨成武而言,他还得继续负责打扫战场,肃清残敌等重要任务,指挥所里的请示电话一个接一个,让他忙得不可开交。“叮铃铃”,又是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杨成武拿起听筒后,发现对面环境很嘈杂,仔细一听,这是第一军分区一支队三团团长邱蔚打来的。邱团长语气有些急切地向杨司令请示:“我团一营打扫战场时,发现井陉火车站日本副站长加藤清利夫妇被炸死,遗体旁留下两个日本小姑娘,大的才五六岁,小的尚处襁褓之中不会走路。我们是作战部队,根本无法收留这对日本孤女,杨司令,这事怎么办?”杨成武冷静地回答:“孩子是无辜的,立即将这两个小姑娘送到指挥所。”不一会儿,两个战士抱着两个日本小姑娘来到指挥所。
杨成武仔细打量着两个孩子,稍大些的女孩留着齐耳短发,穿着一件又脏又破的连衣裙,圆圆的脸蛋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惊恐不定的目光。小一些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哇哇乱哭。当年红军长征时,杨成武作为开路先锋,飞夺泸定桥,身先士卒,都面无惧色。面对这两个日本遗孤,杨成武一时犯了难,他赶忙向八路军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汇报此事。聂荣臻了解情况后,考虑到部队还要继续战斗,肯定不能带着孩子,于是他让杨成武派专人把这两个小女孩送到军分区。看到这两个已经失去父母的孩子后,聂荣臻心头一软,尤其是大一点的女孩,和自己的女儿聂力年龄相差无几,慈父般的关怀在那一刻让聂荣臻下定决心:一定要照顾好这两个日本遗孤。于是,聂荣臻详细询问了这两个孩子的姓名,以及此前是怎样安排饮食的?工作人员回答道:晋察冀四分区政治部的袁心纯副主任按照团职干部负重伤的伙食标准,送给这两个小女孩奶粉、罐头、白糖、西瓜,战士们一口一口的喂她。这是参加过红军的老干部负伤后才能享受的最好待遇,有的老百姓不理解,说用这么好的东西喂敌人的孩子干什么?袁副主任特地召开会议,传达八路军革命人道主义道理……听到这里,聂荣臻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刚才的交谈中,他得知了两个孩子最近几天已经得到妥善照顾,大一点的叫做美穗子,小一点的叫做瑠美子。话虽如此,这两个孩子毕竟年纪太小,加上骤然失去父母庇佑,又身处枪林弹雨的战争年代,饮食起居倒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已经吓坏了。聂荣臻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他立即交代医生和警卫员,好好护理那个小女孩,看看附近村子里有没有正在哺乳期的妇女同志,赶快给孩子喂喂奶。两个孩子安顿下来后,聂荣臻让炊事员做了一大盆稀饭,他把那个稍大些的孩子(美穗子)拉在怀里,慈祥地安抚,亲自用小勺喂她吃饭,美穗子显得不那么拘束。
之后几天,聂帅走到哪里,美穗子就跟到哪里,她用小手拽着聂荣臻的裤腿不松开。这一幕宝贵的场景,被时任《抗敌报》副社长沙飞捕捉到。这几天相处下来,聂荣臻与美穗子有了较深的感情。可聂帅转念一想:边区的环境艰苦,且日寇扫荡频繁,部队经常转移,八路军没有条件收养安置这两个小孩,倒不如把她们送回去,家里总还有些亲戚朋友。就这样,聂荣臻找来一名可靠的老乡,准备把这两个孩子送到石家庄的日军指挥部。妥善安排好了一切,聂荣臻还给日本官兵写了封信,详细讲述了八路军救助这两个孩子的经过,并要求他们设法把这两个孩子送回日本,由自家亲戚抚养。临别之际,美穗子瞪着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聂荣臻。看到孩子天真淳朴的目光,回想这几天的朝夕相处,聂帅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最后摸了摸孩子的头,又叮嘱了老乡几句,心一硬,回到了指挥所。
美穗子和瑠美子很快被送到石家庄日军第110师团司令部。因为都是本国人,语言饮食习惯相通,自然比八路军这边更加方便.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美穗子身体已无大碍,精神较为平稳,可惜的是,妹妹瑠美子患上了一种死亡率很高的疾病,不幸离开人世。1941年,美穗子被送回到了日本,在亲戚朋友的照顾下逐渐长大,与丈夫和三个孩子生活在日本宫崎县都城市。美穗子,你在哪里?与美穗子分别后,聂荣臻投入到了根据地的开辟与创建的重要工作中。解放战争时期,聂荣臻参与到一系列重大战役的指挥决策。新中国成立后,聂荣臻成为开国十大元帅之一,在新的岗位上屡创佳绩。当新中国的政权稳固与人民安居乐业时,聂帅的心里却一直有个牵挂,那就是美穗子姐妹如今过得怎么样?
直至20世纪80年代初,《解放军报》《解放军画报》相继刊登姚远方撰写的文章《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这篇文章感情真挚,详细阐述了战争年代聂帅救治美穗子姐妹的详细经过,文章一经发表,立即在中日两国产生强烈反响。1980年5月底,日本《读卖新闻》将这篇文章进行全文翻译转载。不到十天,日方记者居然找到了美穗子。同年6月10日,《读卖新闻》报道了美穗子的返回日本后的一些过往经历,还向中国转来了美穗子希望访华,并看望“父亲”聂荣臻的亲笔信。得知此消息,聂帅高兴地对女儿聂力说道:“阔别四十余载,终于找到了你的亲妹妹,我又多了一个女儿。”1980年7月,应聂荣臻和中方的邀请,美穗子携全家来中国访问。7月14日上午,在人民大会堂新疆厅,聂荣臻亲自会见了美穗子一家。
见到聂荣臻的那一刻,美穗子先是愣了愣,如同四十年前,她与聂帅初次见面一样,圆圆的脸蛋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不等聂帅有何反应,美穗子上前两步,弯下身子,用额头触摸聂荣臻的双手,聂帅则是轻轻地抚摸了她的头。这一刻,时间仿佛倒流到四十多年前百团大战的河北前线。不同的是,四十年后已经物是人非,当年只有五六岁的美穗子现在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聂帅也不复当年之勇,满头银丝,却还是那样和蔼可亲。在交谈中,聂帅亲切地询问美穗子回到日本后的情况。美穗子回答道:“我到中国之前,许多日本人,特别是参加过侵华战争的旧军人,托我带口信,他们向中国人民表示诚挚的道歉和谢罪。”聂荣臻表情严肃地说道:“日本军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给两国人民带来巨大灾难,你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看到你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很高兴。”
美穗子听到这话,又是呜呜地哭出了声:“您救了我,才有我今天这样幸福美满的家庭……”聂帅摆了摆手:“救你的不是我个人,我们这样做是因为中国共产党的军队有讲人道主义的光荣传统。中日两国一衣带水,两国人民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才行。”这次久别重逢,让美穗子感激涕零。回到日本后,她接受记者采访时甚至这么说道:“我已经将聂将军当做我的亲生父亲,他的女儿聂力就是我的姐姐。”之后,美穗子将大部分时间与精力投入到中日友好工作中。闲暇之余,她经常与聂力沟通来信,二人以姐妹相称,成为一段佳话。1992年5月14日,聂帅去世,消息传到日本的美穗子耳中时,她悲痛不已,立即给“姐姐”聂力发来唁电:“我视聂将军为我心灵依托,忽闻慈父去世的噩耗,因相隔甚远,不能前往凭吊,深感遗憾。”
1998年,聂力出访日本,每到一地,日本民众都能说起她的名字与美穗子的故事。20年、20年,美穗子两次重返中国,她与“姐姐”聂力紧紧拥抱在一起,互相亲切问候。如今已是八十多岁高龄的美穗子,仍与聂力保持联系,她也一直缅怀“父亲”聂荣臻。以德报怨,彰显人性伟大。聂帅救孤的小故事,表现了中国人民热爱和平的愿望,更成就了一段中日两国人民友好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