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帅传奇故事:我的父亲贺龙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09-27 19:40:38

2009年6月27日,父亲贺龙的骨灰正式由北京迁葬家乡张家界。我站在天子山贺龙公园望着父亲高大的雕像,热泪盈眶,不禁陷入到对往事的回忆中。

我出生在1947年那个解放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年代。爸爸作为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司令员,为战事忙得焦头烂额。

妈妈临近分娩,为了不打扰在隔壁工作的爸爸,悄悄叫来接生员帮忙,一声不出,异常安静地生下了我。

熬了一个通宵的爸爸推门而进,看见躺在妈妈身边小小的我,着实吓了一跳。爸爸对母亲感慨道:“你可真行。”

我的名字叫贺晓明。不仅是因为我出生在黎明时分,更是为了纪念我坚强的妈妈薛明。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爸爸经常忙得不见人影,他与我们兄妹四人总是聚少离多。幸好妈妈会给我讲爸爸的故事。

妈妈常常给我讲爸爸满腔热血闹革命的故事。1910年,年少时的爸爸因为生活所迫,当起了湘西地区赶马川东的小骡子客。

1914年,爸爸加入孙中山领导的中华革命党。两年后,蔡锷将军组织反袁护国军,爸爸受革命军指示在石门县等地组织武装。

烟税税警残酷剥削百姓,爸爸带着两把菜刀,率领着乡亲们砍死税警队长,缴了警队的长枪,烧毁了乡亲们给税警打的借据,拉起了一支农民的队伍。这就是有名的“两把菜刀闹革命”。

1919年,年仅23岁的爸爸当上了革命军团长。1926年,爸爸在北伐中屡建战功,特别是在攻打武汉和河南的战役中,爸爸成为威震八方的北伐左派名将,被武汉国民政府擢升为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军长。

1927年蒋介石叛变了革命,以500万大洋外加一个汉阳兵工厂和武汉卫戍司令的头衔妄图收买爸爸。

爸爸严厉地回绝了蒋介石的收买。他说:“蒋介石这个人善于玩弄权术,现在又背叛革命,屠杀工农。新中国的希望绝不在他手中!”

爸爸丢下国民政府军长一职,带着麾下万余名官兵开赴南昌,投奔了还没有武装力量的中国共产党。

从南昌起义开始,无论是坚守湘鄂西,北上长征,还是在策马晋绥冀中平原的历次征战中,爸爸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为党和人民的事业,鞠躬尽瘁。

1949年新中国成立了!爸爸又马不停蹄地率领十八兵团等部南下,在川北地区歼敌八万余人;然后赶赴成都与刘伯承、邓小平同志一道平定解放了大西南,他们一起又组织了进军西藏、剿匪反霸和建设大西南的工作。

爸爸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元帅,生活中的他却经常哈哈大笑,对我们和蔼极了。

我把优秀的成绩单送到他面前,他会冲着我笑;我在校运动会上拿了名次,他也笑。笑弯的眼睛里透露出父爱的光芒。

爸爸的爱还有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那就是用他刷子一样的胡子扎我的脸。他用硬硬的胡须扎我的脸也是一种享受,我最喜欢爸爸的胡子啦。

1959年,国家遭遇了经济困难时期,粮食短缺,我们这些学生拿起小筐到野外捡马齿苋当菜吃。

家里吃饭的时候,偶尔有米粒落在桌子上,爸爸大手一挥,捡起米粒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嚼起来。我们兄妹几个也学他的样子。他爱惜粮食,因为他尊重农民伯伯的劳动。

爸爸是个有智慧的人,总能从一些小事启发我、教导我。他的每一句话都值得我深刻体会。

一天,爸爸突然问我:“衣服应该是怎么破的呀?”我看着身上已经发白的衣服说:“是穿破的,洗破的。”

爸爸笑了,他称赞我说:“对呀,衣服可以是穿破的、洗破的,千万不能是被人从背后指破的。”

爸爸非常爱孩子,从来不动手打孩子。我唯一一次被打是出于误会。误会化解后,爸爸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内疚。

为了补偿我,爸爸宣布要带我去北京,还问我有什么愿望。我毫不犹豫许了三个愿望:“我要看毛主席、天安门··还有雪!”

妈妈特意带我到拍卖市场,买了条紫色的旧裙子,修改后作为进京的礼服。我就在兄妹们羡慕的眼光中和爸爸去了北京,真是因“祸”得福。

在北京,爸爸带我去坐有轨电车,陪我去东安市场买小金鱼。又颇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找到机会让我去见毛主席。

在中南海菊香书屋的客厅,我终于见到了毛主席。毛主席很和蔼,他说我们家里有“一排明”(我们家中妈妈薛明、我和妹妹贺黎明名字都带“明”字),还拿出糖让我吃。

1953年,我们待在北京的时候没有下雪,因为见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我兴奋地把看雪这件事忘记了。

1954年,爸爸调回北京,一直催母亲与我们尽快进京。我们到达北京时正好是夜晚,爸爸就在路灯下迎接我们。

雪花漫天飞舞,爸爸老远就看到我,他对我挥舞着手臂大喊着:“晓明,爸爸满足你第三个愿望了,你看这雪多漂亮。”

我望着爸爸笑成月牙般的眼睛,想到我小小的愿望他惦记了整整一年,心里感动极了。他真是我守信守义的好爸爸啊。

爸爸关心小孩,喜欢小孩。他的爱并不只针对我们兄妹四人,还包括身边所有的孩子们。

我们家是一个特殊的大家庭。除了爸爸妈妈和我们四兄妹,还有一些成员,他们是和我们没有亲密血缘的家人。

爸爸的故乡——湖南张家界桑植县是一个贫穷的地方,爸爸当年闹革命时带走了三千桑植子弟,他们中很多人是爸爸的宗族亲戚。

这些子弟兵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勇往直前。仅贺氏宗亲,先后牺牲的就达数千人之多。这在中国革命历史的长卷上,是非常罕见的。

我们住在重庆的某一天,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要见爸爸。

爸爸一看到那位老太太,眼角就闪现出泪光。“二姐!”爸爸颤声叫着。这位老太太是爸爸的族姐,是从桑植千里迢迢赶来的!

看着老太太饱经风霜的黝黑面孔,就知道桑植艰苦的生活对她折磨之深。但是这样一位老太太待人处事却不卑不亢,从容大度。

她指着爸爸对那些孩子们说:“快给老爷爷磕头,求他留你们读书,给你们饭吃。”那些孩子按照她的话齐齐给爸爸跪下了!

我们都愣住了,爸爸急忙上前把孩子们拉起来,回头问道:“二姐,给说个明白嘛。你们···是怎么了?”

“贺兴洲、贺兴亚、贺兴同、贺兴国、贺腾蛟、贺学雨···”老太太指着孩子们,一一叫着他们的名字,然后又说了一遍他们父兄爷娘的姓名:都是当年跟着我爸爸闹革命牺牲的烈士!

爸爸说:“好,这些都是我的孩子。”这些同门遗孤都留在重庆,聂占新管理员负责他们的起居,后来他们都顺利进入巴蜀小学、中学就读。

这些孩子的学费、伙食费、每月零花钱及换季衣物等事情由聂管理员负责,爸爸和妈妈时常抽空过去看望孩子们。

每到放假过节,爸爸总是一边抽着烟一边笑着说:“我的孩子们都回来了,两个桌子都坐不下……”

贺兴洲的爸爸是我父亲的侄子,一位出色的部下。当年爸爸从武汉转战回桑植,不畏艰险划船来迎接的就是贺兴洲的爸爸。

贺兴洲的爸爸跟着我父亲闹革命,英勇无畏。可是在一次战役中,贺兴洲的爸爸不幸牺牲了,贺兴洲也转由我们家抚养。

爸爸要调入北京了,这群孩子成了难题:北京的户口、学校、吃住行等方面都存在许多困难。

爸爸和妈妈商量了好几次,决定在烈士子弟中带贺兴洲去北京,其余的孩子仍留在重庆上学。爸爸委托管理员每个月给孩子们每人汇15元生活费。

那时大多数市民一个月的生活费是10元,15元可以生活得很好了。钱都是爸爸妈妈从工资中省出来的,一直资助到那些孩子们长大成人。

在北京,爸爸也没有忘记关心身边的孩子。一次快要放暑假了,爸爸叫住了我和哥哥:“你们的同学放假都回家了吗?”

看我们一脸疑惑,爸爸又补充道:“要是有父母是烈士的同学,就邀请他们到我们家里做客吧。”

我明白过来:原来爸爸心里放不下那些烈士的遗孤们。我和哥哥按照爸爸的嘱咐邀请了不少同学到家里来做客。

大家一起吃饭、玩耍,我们家又变得像在重庆时那样热闹了。临别时,爸爸亲切地和同学们说:“每个周末都来找晓明玩吧,热热闹闹多好。”

我们在北京上学,周围有很多干部子弟,各种条件都比重庆好。爸爸对我们的要求比以前更严格了,他公私分明,规矩从不改变,严禁我们攀比。

哥哥高中快毕业了,他的理想是考清华大学。很可惜,这一年哥哥发挥不好,高考落榜了。

爸爸没有动用手中的权力来“帮助”哥哥,也没有批评哥哥,而是鼓励哥哥继续努力,千万不要放弃。

原本沮丧的哥哥在爸爸的支持下,再度振作起来,第二年终于考进了清华大学。我也于1966年考进了北京大学。

1966年对我们家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转折。“文革”爆发了,“造反派”不断冲击我们家,根据周总理的意见,爸爸临时住进新六所。

分别那天,我们吃完晚饭。我向爸爸告别:“爸,我回学校去了。”“唔,你走吧,要听毛主席的话,在大风大浪里锻炼…………”爸爸嘱咐着。

爸爸像是有许多话想讲,却又忍住了没说下去,他将我送到楼梯口,一直看着我走出家门。我没想到,这次分手竟是永诀···

爸爸被软禁时,身边只有妈妈陪伴。妈妈说,爸爸每天都阅读报纸,关心国家大事以及老战友们的安危。

他最关心的人是周恩来总理。报纸一来,看不到总理的消息,他就紧皱眉头;看到有总理活动的报导,他的眉头才能舒展。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逝世之前。

要是报纸里有谁被打倒的消息,爸爸就会对妈妈叹息:“我要是能出去,为他说句话就好了。”

有一天夜里,雨声把爸爸从梦中吵醒。他赶紧嘱咐妈妈让看守的哨兵待在走廊下,直至确定哨兵未淋着雨,这才安然入睡。

爸爸还念叨我们这些独自在外生活的孩子,时常背着手望着窗外,担心我们被迫害,过得不好。

后来爸爸妈妈接到妹妹的信:“我很好,很想念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隐姓埋名在海船上参加劳动,表现很好···”爸爸捧着信的手都颤抖了,霎时间老泪纵横。

1969年6月9日下午3时4分,这天雷声轰鸣,天降倾盆大雨,我的爸爸在北京301医院被迫害致死。我与哥哥赶到时,只见到爸爸冰冷的遗体。

我和哥哥强忍着泪水往肚子里咽,爸爸含冤而终,妈妈关在狱中,我们还被警告不能泄露爸爸去世的消息··我的世界变成一片死灰。

可是,“造反派”对我们家的迫害还未停止!爸爸的骨灰盒被标名王玉,放置在八宝山公墓老山骨灰堂。其他的家人流落各地,不能相见。

直到1971年林彪叛逃摔死在蒙古后,我们一家才结束了有家不能回的日子,在北京团聚了。可是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我常觉得爸爸就像高尔基笔下的丹柯。在《丹柯的故事》中,勇士丹柯为了帮助人们走出黑暗,用手撕开自己的胸膛,把心掏了出来,像火把一样高高地举着。

“我们走吧!”丹柯喊道。他的心燃烧得比太阳还要明亮,刺破了黑暗,给人们照亮了道路。人们在这颗圣洁明亮的心的指引下,走出黑暗得救了。

从丹柯胸膛里流出来的鲜血落在草原上,开出了五彩斑斓的鲜花。丹柯望着得到自由的人们,骄傲地笑了。他带着笑倒在花丛中,永远离开了人世。

长征过草地时,红军战士们在恶劣的环境中受尽煎熬,饥寒交迫。

爸爸鼓励同行的战士们,说:“我曾在国民党部队里当官,虽然当时荣华富贵,什么都有,但是我依然选择了革命。为了让中国人民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不受压迫和剥削,我愿意吃苦。”爸爸的话点燃了战士们前行的勇气和希望。

爸爸始终向党和国家奉献着自己赤诚的心。回顾爸爸的一生,我觉得爸爸就是丹柯这样的勇士。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实现了伟大的历史转折。1982年,爸爸获得彻底平反,沉冤昭雪!

2009年,经过党中央的同意,我们按照爸爸生前的愿望,将骨灰迁至湖南老家——张家界天子山安葬。爸爸,我们回家了。

家乡的青山绿水,让人倍感亲切。爸爸一生坎坷,终于得到安息。他留给我们的教诲,一直铭刻在我们后人心中,那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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