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斯大林时代,有许多苏联人会不远千里跑到莫斯科,站在一块空地前静静地注视。若问这是在做什么,他们不会回答,却能在这儿一坐就是小半天。
这其实也不算啥秘密,只是怕说出来,会被无所不在的内务部当成“敌人”抓走。
苏联建立后,当权者们想了个法子以彰显苏维埃制度“至高无上的优越性”,要在此处建造一座特殊建筑,成为“苏维埃世界共和国”的伟大丰碑。他们甚至还要在高达300多米的大厦上设立一座70米的、全身镀金的列宁像……
这一宏伟设想最终沦为一场闹剧,苏联却为此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人道主义”苏维埃政权建立后,当局对旧俄势力进行了坚决而残酷的清算。
季诺维也夫是苏俄早期高层中颇具代表性的“人道主义者”,这个过程中,他主张道:“为了顺利地同我们的敌人作斗争,我们应当有自己的人道主义。”而他所谓的“人道主义”的办法就是“肉体消灭”。
“我们应当将治下的1亿俄国居民中的9000万人争取到我们这边来,至于剩下的那部分人,我们对他们没有什么可说的,应当把他们除掉。”
3年后,一份庞大而复杂的名单出台,它列出了当局想要消灭的所有社会群体,作为沙皇政权的忠实拥护者,宗教势力首当其冲。当局对其展开了新一轮的打击,抓捕并处决神职人员,关闭宗教活动场所,没收教会财产等等。
然而很快,一些人的做法就让苏联政府意识到,他们对宗教的毁灭依旧远远不到位。
奇观距离克里姆林宫西南方不到一公里处有一座非常瞩目的建筑,主体为白色,拥有巨大的金色拱顶,装饰富丽堂皇,它便是举世闻名的基督救世主大教堂。
1812年12月,在成功击败拿破仑军队后,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感慨万千。他认为俄国的胜利是伟大的神迹,“感谢基督将俄罗斯从失败中拯救出来,使她避免蒙羞”,因此在当年圣诞节下令建造一座纪念碑式的建筑以铭记功绩。
基督救世主大教堂的建造方案历经许多版本,最初,方案的建筑风格完全参照罗马万神殿,气势有余却规模不足;随后,新古典主义和共济会的建筑形式也相继被抛弃,亚历山大一世决定选用新君士坦丁堡建筑风格的方案,很大原因是够高,够显眼。
1837年,教堂正式破土动工,主体的建造工作于1860年基本完成。随后,教堂的内外装饰、雕塑和绘画等工作又花费了足足20年。1883年5月26日,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加冕当天,基督救世主大教堂正式宣告竣工,这一天,俄国“双喜临门”。
整座建筑高达103米,直至今日仍是世界上最高的东正教建筑;以当时的技术来看,这座教堂足以跻身“世界奇观”之列。
基督救世主大教堂令信仰东正教的俄国人感到骄傲,他们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仅约半个世纪后,教堂就会被另一群同胞搬空、拆毁,最后干脆用炸药夷为平地。
扭曲产物苏联当局对大教堂的处置带着极为强烈的“羞辱”色彩。
经过数轮搜刮,教堂几乎沦为毛坯,怎料在关闭几年后又被重新开放。不过当局已将它改造成一处休闲场所,所有市民都可以随意进出,不收门票。然而仍有一些俄国人来到这里,神情复杂,显然在怀念着什么,这令当局如鲠在喉。
直到1931年,当权者们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将这个充满沙俄帝国主义堕落气息的精神象征摧毁,另有一座伟大的建筑将取而代之。
没错,后者指的就是传说中的“苏维埃宫”。
从上世纪30年代初期开始,一些极具特色的建筑在“红色阵营”的各大城市崛起。这些建筑的特点十分鲜明,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忘却。
它们体量庞大,布局严格对称,装饰富丽堂皇,还有着直插云霄的尖顶。而被设计成这样,这些建筑也被赋予了重要的政治象征意义——“赞美共产主义的理想社会秩序,显示共产主义革命激情与荣耀”。
这类建筑被称为“斯大林式建筑”,相对鲜为人知的是,它的诞生经历充满讽刺意味。
1932年4月,苏联当局发布了一份名为《关于改组文学艺术团体》的文件,下令解散先前的一切文艺机构与团体,同时号召“乐意加入社会主义建设”的艺术家们联合起来,重新组成新的、完全听命于当局的创作协会。
3个月后,“苏维埃建筑学会”取代了所有独立建筑师组织,然而建筑师们一上来就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原来,苏维埃政权急于割裂所谓旧时代的一切,建筑的现代主义便被扣上了“资产阶级腐朽堕落象征”的帽子,颇具苏维埃风格的构成主义艺术也惨遭牵连。无奈之下,苏维埃建筑学会的建筑师们只能从过去寻找灵感,他们将建筑史上各个时代的一些元素柔和在一起,形成了所谓的“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建筑风格”。
讽刺之处在于,其中不但包含了新文艺复兴风格,甚至还有一些帝国主义元素。
不过,当局对这类新诞生的建筑风格反倒十分满意,很快,苏维埃宫的建造计划便被提上日程。
“面子”工程在拥有独具特色的“斯大林式风格”后,建筑师们在设计苏维埃宫时只剩一个问题需要考虑,那便是如何“出风头”。
在面向全全世界征集方案的同时,苏联政府提出了两项“硬性指标”:其一,总建筑面积必须超过莫斯科红场;其二,总高度必须超过当时的世界第一高楼——美国纽约的帝国大厦。
在收到的超过400份建筑方案中,有一种构想勾起了最高领导人斯大林同志的兴趣。
根据方案,苏维埃宫主体建筑便超过300米,像蛋糕一样一层一层向上叠加;顶部伫立有一座不少于70米的列宁像,全身镀金,在阳光下金光灿灿,在莫斯科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
建筑的总高约为415米,比最大的金字塔胡夫金字塔要高出279米;比号称“最接近上帝的地方”的科隆大教堂高出255米;比埃菲尔铁塔高出95米,比帝国大厦高8米,刷新世界最高建筑的记录。
苏联政府想用这种粗暴且“直观”的方式,彰显“苏维埃制度至高无上的优越性”。
1931年,当局开始着手于对老教堂的拆毁工作,人们将教堂里各种陈设物搬出。随着一声巨响,基督救世主大教堂沦为废墟。在施工人员夜以继日的努力下,苏维埃宫的基坑很快便有了轮廓。然而就当一座新的奇观即将破土而出之时,出岔子了。
被迫废弃在存在的数十年里,苏联人用行动证明他们并非空想家,而是敢想敢做,无论多么离谱的设想,他们都有勇气变成现实,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著名的“沙皇炸弹”,最初的设计当量为1.7亿吨,由于担心试爆时出问题才削减到5000万吨;还有庞大的安-225运输机,这些都是显著案例。
以苏联政府当年的行动来看,修建苏维埃宫也并非一时头脑发热的想法,而后者之所以戛然而止,说法有两种。
其一,最受支持的说法是工程出现了经费问题。
彼时苏联正值第二个“五年计划”初期,本来国力就并不十分殷实,大量资金需要投入到工业与经济建设中,导致工程进度被耽搁。30年代中后期的政治动荡令整个国家蒙受巨大损失,第二次世界大战接踵而至。
一连串的变故令苏维埃宫的建造工作变得遥遥无期,而随着苏联战后综合国力与国际地位的提升,成为实际上的“超级大国”,苏维埃宫逐渐失去了它的政治象征意义,最终使修建计划不了了之。
其二,一说工程的进展比传闻中要快许多,甚至连地基都已基本完工。然而建筑师经过计算,发现地基在设计上出了问题,无法支撑起整座建筑,因而被迫停工。
1955年,“斯大林式建筑”的热潮被当局废止,赫鲁晓夫决定将苏维埃宫的基坑改建为泳池,这座建筑也终于退出了历史舞台。
瑰宝,或是耻辱烙印直至今日,苏维埃宫依旧被许多人所津津乐道,有人认为,好的建筑不嫌多,如此宏伟的建筑构想最终没能成为现实,不能不视作遗憾。然而对于“斯大林式建筑”,就连俄国人自己都极具争议。
曾有人批评“莫斯科七姐妹”之一的罗蒙诺索夫莫斯科国立大学,称“一座36层,几乎拥有20英里的长廊的大楼,使大学变成了富丽堂皇的酒店,而非学术场所”。而被烙上苏联印记的波兰人更是苦不堪言,他们将伫立在首都华沙市中心的科学文化中心视为眼中钉,认为它不断提醒着那段“不堪回忆的历史”,是国家的耻辱。
笔者认为,审美这件事本身具有明显的主观性,“斯大林建筑”是否值得喜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单纯从审美出发,未必每一件事都要带着立场去考虑。
不过当往事远去成为历史,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人们这才发现,苏维埃宫计划最终成了一场彻彻底底的闹剧:当初当局一拍脑袋,将一座铭刻着伟大历史功绩的丰碑炸毁;1995年,在纪念莫斯科城建成850周年之际,政府又豪掷巨资将其照原样重建。严格来说,如今的基督救世主大教堂已不再算是历史遗产。
一番折腾,俄国人什么好处都没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