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钟余音尚未散尽,鬼市深处的血门无声洞开,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的腐朽气息弥漫而出。萧然脚下的阴魂之路微微颤动,似乎在提醒他——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幽魂禁域……”白衣女子的声音透着微微颤抖,显然对这片禁地并非毫无了解,“那里是黄泉最深处,也是亡魂怨念堆积之地,连鬼市之主都难以掌控。”
萧然深吸一口气,手中黄泉令符文微亮,勉强压制周围逼近的阴魂气息:“我们必须过去吗?”
白殊静立在黑灯之后,语气淡漠:“踏入幽魂禁域,找回她的故人残魂,这是偿还契约的关键一步。”
白衣女子脸色微变:“白殊,你早知道他被困在幽魂禁域?”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得更多。”白殊的黑洞双目深处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但你背弃了我,如今也没资格再质问我。”
白衣女子低下头,指尖微微颤抖,终究无力反驳。
萧然没时间理会二人之间的旧怨,他目光紧锁着那扇血门。门内黑雾翻腾,隐隐有无数枯瘦的手臂从缝隙间探出,拼命挣扎,却始终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在门后。
“走吧。”萧然低声道。
他迈步踏上阴魂之路,白衣女子紧随其后,白殊手托黑灯,一步步踏入血门深处。
血门之后,是一条无垠的黑石长街。两侧残破的冥灯摇曳着幽微的鬼火,光芒无力地照亮前方不到三丈。街道尽头,是一座覆盖着白骨与残魂的断崖,崖下便是幽魂禁域的真正入口。
萧然只觉脚下阴寒无比,每走一步,体内的生魂便仿佛被无形之手一点点剥离,若非黄泉令护持,恐怕已经步入死寂。
“禁域的规则,与黄泉其他地方完全不同。”白殊低声提醒,“这里的亡魂无序游荡,生者踏入,便会被视为‘活物贡品’,被幽魂撕碎。”
白衣女子衣袖下的双手死死抓紧,声音低哑:“当年……就是在那里,我失去了他的魂魄。”
萧然侧目看了她一眼:“他,真的还在吗?”
白衣女子目光复杂地看着那片白骨断崖,幽幽道:“他被黄泉之力撕裂,魂魄碎散,部分逃入幽魂禁域。若要真正履行契约,我们必须找到他所有的残魂,让他重新完整。”
萧然皱眉:“连完整魂魄都无法承受幽魂禁域,他的残魂能撑到现在?”
白殊冷笑一声:“黄泉的规则,从来不是生者能够揣测。残魂是否存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必须找到他。”
“为什么?”萧然敏锐地察觉到白殊话中的隐秘,“他和黄泉契约有什么关系?”
白殊的黑洞双目盯着他,语气森然:“因为他曾是……黄泉令的第一任主人。”
萧然心头猛震:“第一任?”
“黄泉契约,起源于他。”白殊的声音低沉,似乎透露着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愿触及的回忆,“只有他的魂魄完整,契约的真相才会浮现。”
“真相?”萧然喃喃,“我们一路走到现在,难道连契约的真相都还被掩盖着?”
白殊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起黑灯,灯火骤然化作一道黑色光桥,横跨白骨断崖,直通幽魂禁域深处。
“契约从未属于某一个人。”白殊低语,“黄泉令的每一位继承者,都是下一任的献祭者。”
萧然脸色剧变:“什么?”
白殊的目光如深渊死水:“这便是黄泉契约的本质——无尽轮回中的交换与偿还。当你选择接下黄泉令时,你就注定成为上一任未竟之事的承担者。”
“而当你完成这份偿还,黄泉令便会选择新的继承者,承接你的遗憾、你的怨恨、你的未竟之事。”
“所以,黄泉令的六位继承者,彼此交缠,彼此背负,无人能真正超脱。”
萧然握紧黄泉令,指尖泛白:“这不就是诅咒吗?”
“是契约,也是诅咒。”白殊淡淡道,“而你们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踏入幽魂禁域,寻回第一任主人的残魂。”
“因为只有他,才能真正打开黄泉契约的真相。”
萧然沉默良久,目光扫过白衣女子,她的脸上写满愧疚与决绝,显然她比自己更早知晓这份残酷的真相,却依然选择走下去。
“走吧。”萧然没有再犹豫,踏上黑灯光桥。
白衣女子咬紧唇,紧随其后。白殊托着黑灯,最后一步跨上光桥,身影被浓雾吞噬。
当三人身影完全消失在黑雾之中,血门缓缓闭合,无数亡魂的低语与笑声交错回荡。
黑灯光桥之上,三道身影缓缓前行。脚下的光如同波纹般荡漾,每走一步,光桥都会发出若有若无的低吟,仿佛在提醒他们,前方的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的边缘。
萧然握紧黄泉令,符文时明时灭,隐隐间,他感觉到一股淡淡的牵引力,正将他往前方幽魂禁域最深处拉去。那不是单纯的方向指引,更像是某种存在在呼唤,带着令人窒息的熟悉感。
“这光桥……”萧然低声道,“它连着的,真的是第一任主人的残魂?”
白殊脚步未停,声音在浓雾中显得飘忽:“准确来说,光桥并非通往残魂本身,而是通向束缚它的‘魂锁核心’。”
“魂锁核心?”白衣女子骤然抬头,声音微颤,“你是说,他的魂魄……已经和黄泉禁域融为一体?”
白殊目光冰冷:“不止如此。第一任主人的魂魄,被黄泉契约强行撕裂,散落在幽魂禁域的每个角落,形成了禁域内的‘魂锁封印’。每一个魂锁,都是他生前执念的延续。”
“想要找回他,你们必须解开这些魂锁。”白殊顿了顿,冷笑,“当然,每解开一个魂锁,你们也会被这些执念反噬一点。到最后,你们的灵魂究竟是你们自己,还是那些执念附体,就看你们能撑到哪一步了。”
萧然眉头紧锁,沉声道:“所以这不是寻找残魂,而是……逐步吞噬他的执念?”
“你终于明白了。”白殊幽幽道,“黄泉契约的偿还,从来不是施舍,而是以继承者的灵魂为容器,逐步替代上一任未竟的遗憾与执念。你们是补偿者,也是新一轮诅咒的载体。”
萧然掌心冷汗涔涔,黄泉令微微发烫,那股牵引感愈发清晰。他咬紧牙关,继续前行,脚下的光桥逐渐与前方的黑雾相连,化作一道凝实的门。
门上盘踞着无数灰白色的锁链,每一根锁链之上,都缠绕着扭曲的人脸,有的悲鸣、有的怒吼、有的冷笑,每一个表情都带着不同的情绪,正是执念具象化的体现。
“第一道魂锁,怨念之锁。”白殊的声音低沉,“这是第一任主人死前最大的执念——他怨黄泉夺走了他的一切。”
萧然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在锁链之上,指尖触碰的一瞬,剧烈的寒意瞬间窜入识海!
轰——
他的意识被猛然拉入一片火海,耳边是无数凄厉惨叫,火焰之中,一个身披黑甲的男人单膝跪地,胸口破开一道恐怖的裂口,鲜血混着冥火在身体上蔓延。他的手紧握着一面残破的令牌,正是最初的黄泉令。
“黄泉……骗我……”
男人的低语中满是疯狂与不甘,他的面容模糊,唯有眼中那抹死灰的绝望清晰无比。
萧然刚想开口,火海猛然崩塌,无数黑手从地底攀爬而出,将男人撕碎成漫天碎魂,散入虚无。萧然只觉心口剧痛,那股碎裂感仿佛自身灵魂也被撕裂了一角。
意识猛然回归现实,萧然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他掌心的黄泉令微微裂开一丝缝隙,而第一道魂锁——“怨念之锁”,悄然崩断。
白衣女子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忧:“你还好吗?”
萧然摆摆手,额头冷汗淋漓:“第一任主人……真的怨恨黄泉?”
白殊声音冷淡:“他从来不是自愿成为黄泉令的主人。最初的契约,是被迫签下的。黄泉契约,从第一任起,就带着阴谋与欺骗。”
“那么第二道魂锁呢?”萧然咬牙问道。
白殊抬起黑灯,灯火映出第二道门。门上的锁链化作无数浮现亲密身影的镜面,女子的笑颜、挚友的背影、鲜血染红的手掌。
“第二道魂锁,羁绊之锁。”白殊淡淡道,“这是他死前第二个执念——他放不下的故人、亲友,以及……背叛他的人。”
白衣女子神色骤然苍白,唇角微颤:“……我也是其中之一,对吗?”
白殊微微一笑,笑意却寒入骨髓:“当然。”
萧然望着那道锁链化作的镜面,镜面中浮现无数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他们或微笑、或怒视、或哀求,每一个面孔的背后,都是一段未竟的情感纠葛。而这一切,都将由萧然来背负。
“走吧。”萧然低声道,抬脚走向第二道门。
白衣女子紧随其后,白殊立于黑灯之后,目送二人身影消失在黑雾之中。
“黄泉契约,第二步,魂锁之途,正式开启。”
而在他们踏入之后,黑灯的灯火微微一颤,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嘶哑低语从灯芯深处传出——
“终于……走到这里了。”
黑灯微微摇曳,像是某个沉睡已久的存在,睁开了一只幽暗无光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