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54岁,深陷中年困境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我以为这辈子也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天是一天了,没想到,曾经的初恋变成了返乡女企业家。
我厚着脸皮去她厂里想找活干,吴倩却提出想和我共同生活,可我们现在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1
我叫蔡世平,两年前老婆因病去世了,我消沉了好一阵子,还因此精神恍惚,在工地干活时伤了腿。
从那以后,就没有工地要我了,但为老婆看病时还欠下不少债,再加上还一个上大学的女儿,等着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为了赚钱,我每天凌晨四点就去县里的劳务市场等人来招工。
我要的便宜,年龄也不算大,本来也是好找活干的,但是人家一看我走起路来腿脚不那么利落,也就不敢招我了。
看着存折里每月只有千把块的低保费进账,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于是,我鼓起勇气拿着仅剩的钱又去了一趟南边,想把工伤的钱和拖欠的工资要回来。
到了地方,我却傻眼了,一年过去了,项目小区还是那样没有进展,看起来像是成了烂尾楼区,包工头早就不知去向了。
我这才想明白,原来当时他们说先给我一笔钱安葬了我老婆,又在电话里一直说“快了快了,你的钱快结了”这些都是骗我的。
看着眼前人去楼空的荒废工地,我悲从心起,这时候,女儿的电话打来了。
接起电话,对面却是久久的沉默。
我打起精神,强忍着哽咽问道:“笑笑,是不是缺钱了?”
女儿沉默了一会,低声说:“爸,马上暑假了,食堂要关门了,我这两个月要没兼职了,而且……我不打算出去找其他兼职了,还有半年就考研了,我想好好学习。”
“学习好……学习好……好”我连忙掏出存折,看着里面还剩的326.58,咬了咬牙,“爸先给你打三百过去,不够你再跟爸说。”
女儿听完我的话,轻声哭了起来,她抽噎着问我,“爸,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一下子愣住了,女儿挂断电话的滴滴声,震得我心口疼,我说的那句“是爸没出息”她也没听到。
我知道女儿是怨我的,我没本事赚钱,先是送走了身体不好的老娘,又送走了患病的老婆,连累女儿从小到大都缺衣少食的。
小时候女儿不懂事,还指着电视剧里的大老板问我,“爸爸,你怎么不是大老板,我也想要洋娃娃。”
但那时候,老婆心疼我,对女儿一顿打,后来她们娘俩抱头痛哭。
女儿大一点懂事了,不再向我要什么,但看见邻居家买小蛋糕时羡慕的眼神骗不了人。
两年前,老婆化疗后第一次回家,我花五块钱在镇上买了一块老式的小蛋糕,一家三口边吃边哭,我才知道,那蛋糕是苦的啊!
女儿已经够苦的了,我赶紧找银行把存折里所有的钱都转给了她。
可这也意味着,我回家的路费一分没有了。
从银行出来后,我倚在路边的树上休息,想着该怎么回家。
去车站转悠了一圈,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免费带我回家的车,正当我犯难时,看到了快递车。
脑子里想到了一个不那么光彩的办法,实在走投无路,没办法了……
2
我找到了一家叫东方速运的物流中心,跟快递司机的夜班,平时上下货时搭把手,工资要的很低,人家看我又残疾,才好心让我试试。
但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想免费蹭车回家,真是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我干的这事不地道我是知道的,所以在没跑回家那条线路时,我上下货很积极,可还是因为腿脚原因比平时的工人慢很多。
这更加深了我的愧疚,好在很快就到了回家的日子,临出发前,我给老板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的无奈,感谢他的照顾。
一路上,工友司机也一直叮嘱我照顾好自己,到吃饭买东西的时候更是给我钱让我去买,每次找零的钱他都硬塞给了我。
直到回到我们县,我跟工友坦白了自己的自私,他却笑着递过来一根烟,边抽边说:
“老蔡啊!谁还能没有个难的时候啊,老板早给我发信息了,让我务必把你送到家!”
“老板?他咋知道?”
“你偷偷摸摸上二楼塞纸条,你当老板瞎啊,咱一出发,老板的信息就来了。”
“这事儿是我不地道了……”
“哎呀,哪有的事!走了,老哥!”
工友离开时,我一瘸一拐跟着远去的车使劲挥手,好像找回了一丝生活的勇气。
从县里回家时,我拦了一辆拉西瓜的车,路过劳务市场时,三三两两的人还顶着大日头等工,而我坐在车兜子里,手里窝着几块零钱,正盘算一会儿怎么开口,希望大哥不要嫌坐车的钱少才好。
谁知道,我到镇上掏出钱时,大哥不仅没要,还坚持把我送回家,临走还给了我一个西瓜。
知了的叫声也没盖住大哥那句,“日子会好起来的”。
我默默念了好几遍这句话,站在家门口发呆。
邻居赵二叔原本在树荫下打牌,看见我回来牌也不打了,边摆手招呼我边喊:
“世平,是不是在外面没找着活啊!那啥,你老吴叔家闺女回来了,要在村里盖大棚建厂子!她那里招工,擦黑了你去问问,就在你老吴叔破厂子里头先报名统计着。”
吴倩回来了?要说我和吴倩,小时候还真有一段故事,只是这几十年过去了,人家模样我都要记不清了。
见我发呆,赵二叔又喊了我好几声,我赶忙应下,“知道了叔,我洗洗这一身灰就去!”
“那你快点啊!一会天黑咯!”
“行!”
我匆忙洗了个澡,就赶紧去了吴叔家。
只是到了他家门口,我却抬不起来脚了。
因为我听到吴叔说;“他现在都残了,你要找个什么样的不行,还非找他啊!”
我知道吴叔说的不是招工的事,而是吴倩和我的那段陈年往事……
3
我小时候,我爸和吴叔合伙盖了几个大棚,两人整天在棚里研究种菜、种菌,我和吴倩也见天的跟着大人在棚里。
一玩起过家家游戏,我和吴倩准会扮演一对夫妻,再从棚里薅几棵菜苗子给小猫小狗“做饭”,两家大人也只是看着我们笑,那时候每天都很快乐。
直到我小学毕业那年,我爸提议把所有大棚都改种羊肚菌,但是吴叔不同意,最后两人商量一半改种羊肚菌,再拿出近几年攒的钱新盖四个大棚。
我爸兴冲冲的找他新认识的朋友帮忙盖了新大棚,价格高,但据说质量没得说。
可是那年冬天一晚下大雪,我爸大概不放心大棚,大半夜趁家里人睡着去了大棚,再也没能回来。
村里人都说,我爸被人骗了,怎么旧棚没事,新棚却塌了,人还被新棚给砸死了呢。
四个新棚全都被大雪压塌了,我没了爸,吴家没了钱,年老的奶奶还去吴家要了一笔钱,从此之后,吴家和我家断了来往。
后来,奶奶没了,我妈也身体不好了,她想把当初奶奶要吴家的钱还回去,但是我还上着中学,家里却拿不出钱了。
我和我妈商量后,准备辍学,也把家里能凑的钱都给吴叔送去了。
吴叔依旧拉着脸,也没收钱,只是从那天开始,他没再拦着吴倩喊我上学。
我和吴倩终于从一前一后闷头走着,到肩并肩说话聊天了。
只是大部分时间是她在说,我在听。
初二结束后,我就辍学了,所以初三开学那天,吴倩来找我时,我没跟她一起去上学,我已经答应跟同村人一起出去,找工做学徒了。
晚上吴倩又来找我,她眼睛肿的老高,白嫩的皮肤也衬得眼睛鼻子通红。
在村西头的柳树下,吴倩哭着抱住了我,问我真的不能和她一起读书了吗?
我身体僵硬的点了点头,脸上却跟着火似的热,说话也磕磕巴巴的,
“我……准备跟刘叔去大城市打工,给我妈买药,刘叔说干的多还能赚大钱”。
她见我拿定了主意,抽了抽鼻子说:“那我努力学习,去大城市找你,你别忘了,你小时候说讨我做你媳妇的!”
她说完,满脸通红的跑了,我在原地愣愣想了很久,想通后点了点头才回家。
出去打工之后,我和吴倩常通书信,后来却莫名其妙的断了。
那年回家后,我就迫不及待去吴叔家找她,也是墙外,我听到了吴叔吴婶说话。
原来是他们发现了我和吴倩的信,一方面不同意我们的事,另一方面吴倩学习好,他们怕这事耽误她学习,想办法把吴倩送到了隔壁城里的姑姑家,连学都转了。
过年大家闲聊,也说吴倩有出息,一个女娃娃,考过全县第一。但也有一两个酸人说她脑子不见多灵光,为了谈对象和爸妈吵了不知道多少次,闹得一个村里都知道了,这才把她送走的。
这话不是故意说给我听,大概率是吴叔一家没说吴倩谈的对象是我,但从他们话里话外,我已经知道了我和吴倩之间巨大的差距,她会有大出息的,而我……一个农民工,像我妈说的,娶上个媳妇就不错了。
4
隔年吴倩考了不错的大学,是我们村里头一个大学生,她家在城里办喜宴。
我家在镇上办喜宴,我跟在工地认识的秀萍领证结婚了。
听去参加吴倩喜宴的人说,她还问起我怎么没去,听说我结婚了,眼眶一红差点哭了。
旁人问我她是为什么,我也只说大概我结婚没请她生气的。
后来倒是再也没见过她了,有时听说,也都是村里说她不愿意结婚愁的吴叔吴婶没办法。
秀萍跟我好几年好不容易怀孕后,我更是一门心思打工赚钱,只是日子一直也没什么起色。
现在,我也实在不该厚着脸皮再来找吴叔他们。
天已经全黑了,我脑子里都是吴叔的话,“他现在都残了,你要找个什么样的不行,还非找他啊!”
是啊,我是个拿低保的残疾人了,可不敢瞎想。
拖着不利索的腿脚,踩着夜里一点月亮光,我慢慢往家挪,背后却传来了颤抖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