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忙着做晚饭,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着,冒出一阵阵白烟。
她的声音隔着电话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带着她一贯的直爽:“小琳啊,我在高铁站了,票也取好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你就别过来送我了。”
听到这话,我一愣,手里的勺子差点掉下来。明明早上还说好了,我要送她去车站的,可她竟然瞒着我一个人去了。
我强压住心头的莫名不安,尽量装作轻松地说:“妈,您怎么不等我?不是说好了我送您比较放心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她轻轻的一声叹息,语气倒是多了一丝轻快:“小琳啊,妈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呢。你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忙工作多辛苦,别再来回折腾了。”
挂了电话后,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像堵上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这几天婆婆在城里的点点滴滴,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让我心生愧疚,也莫名地感到难过。
婆婆叫李秀兰,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今年六十多岁。她和公公一辈子都在老家务农,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丈夫陈辉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个比他小五岁的弟弟陈亮。因为家里条件有限,丈夫早早就外出打拼,把家里的农田交给公公婆婆打理。
结婚后,我和陈辉就在城里生活,婆婆很少来城里,更多的时候是在老家照看农田,还有两个孙子。
这次婆婆来城里,是因为身体出了点问题。
一个多月前,陈辉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说婆婆最近总觉得头晕,手脚也不太灵便。
丈夫听了很着急,立刻准备回老家接她来城里检查,可婆婆死活不同意:“不就头晕嘛,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别折腾你们了。”
最后还是我劝了她半天,婆婆才勉强答应。婆婆来的那天,我特地请了假去高铁站接她。
远远看见她从出站口出来,我的心忽然一紧。她比我记忆中瘦了许多,背也有些驼了,手里提着一个旧布包,脚上穿着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
她一眼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小琳啊,你还出来接我,真是客气!”
我赶紧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包,笑着回了一句:“妈,您是来看病的,我哪能不接呢?再说,我也想您了。”婆婆听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却没说话。
婆婆到家的第一天,显得有些拘谨。吃饭时,她总是夹几筷子就放下筷子,说自己吃饱了,还不时打量着家里的装修,嘴里念叨:“哎呀,这房子真好,比我们那儿舒服多了。”
我一边给她夹菜,一边笑着说:“妈,您就别夸了,这房子还是贷款买的呢,欠了一屁股债呢!还有,你多吃点,别给人一种我们亏待你的感觉。”
婆婆闻言一愣,随即笑了:“你这丫头,嘴巴越来越厉害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带着婆婆跑了几家医院,做了各种检查。婆婆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有点紧张。
好在,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说是轻微的脑供血不足,问题不大,但需要长期服药和注意饮食调理。
我松了口气,可婆婆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都说了没啥事,还非要跑这一趟,浪费你们的钱。”
我听了心里一酸,赶紧打岔:“妈,您健康最重要,花点钱算什么?再说,您看孩子们多想您,每天都问奶奶什么时候回去呢!”
婆婆听完,低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婆婆住在家里这几天,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她有些不自在。每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她就已经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发现她正在阳台上洗衣服,地上放着一堆我的工作服。
我赶紧跑过去拦住她:“妈,这些衣服用洗衣机洗就行了,您别累着自己!”
可婆婆摆摆手:“机器洗不干净,还是我手洗得放心。”她的话让我鼻子一酸。
我知道,她是怕自己住在这里添麻烦,所以能做的活儿都抢着做。她的这种小心翼翼让我心疼,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让她放松。
婆婆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我特地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饭桌上,我端起酒杯,对她说:“妈,这次您来城里,让我和陈辉都安心了。
以后您要多注意身体,别总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婆婆听了,眼圈微微红了,但还是笑着点头:“好,好,我听你的。”
第二天早上,我原本打算送她去车站,可她却早早地收拾好行李,说自己能去。我坚持要陪她,她却摆摆手:“你忙你的,我不想耽误你工作。”
没想到,我刚送孩子上学回来,她就已经发了消息,说自己到了高铁站。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拨通她的电话后,忍不住问:“妈,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婆婆才低声说:“小琳啊,妈这次来,本来是想好好看看你们的,可住了几天,总觉得还是不自在。你们城里人生活讲究,妈怕自己做得不好,惹你们不高兴。再说了,你们工作忙,孩子也要照顾,妈多待一天就多添麻烦一天。”
听着她的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想起她每天早起做饭、洗衣服,想起她小心翼翼地收拾厨房的样子,想起她吃饭时总是挑最便宜的菜……这些细节里,藏着她对我们的爱,却也藏着她的自卑和拘谨。
“妈,您怎么会是麻烦呢?”我哽咽着说,“我们多希望您能多住几天啊。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您都要告诉我们,别一个人扛着。”婆婆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轻轻地说了一句:“好,妈记住了。”
这一天,我想了很多。婆婆或许并不了解城里的生活,但她对我们的爱,从未因距离而减少。她的质朴和善良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家,不是房子的大小,而是心的归宿。
正如梭罗所说:“幸福不是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而是享受你所拥有的一切。”或许,我该带着孩子们回老家,花更多时间陪陪她。
生活总是这样,你以为是自己在照顾别人,其实一直被爱护着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