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爽文——《她们正当风华(快穿)》

冰冰评小说 2024-06-28 03:27:06

文案:

任务者九湘将进入书中,帮助那些一直充当背景板的中老年人改写自己的命运——

她们或许生来富贵又或许出身草芥,可能精通诗书也可能一字不识,唯一相同的是,她们一生都保持着反抗命运的姿态、充满热血并心怀梦想。

一:古代篇(进行中)

她年过四十,是被迫为他人写诗的才女

最终她奋力反击,写奇绝之文,在史书中留下重彩浓墨的一笔。

试读:

古代篇之王清莞

  才过完年,冰雪还没来得及消融,院中的梅花却开得正艳。

  树下坐着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妇人,素面素髻,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身侧的桌子上放着早已凉透的茶水。

  侍人们待在走廊中,彼此间交换眼神,却无人上前。

  此时,一个穿着厚实大氅的男子从长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面上还带着期待和喜色。

  他走到妇人近前急匆匆地行了礼,像是汇报般:“母亲,今天上元节,我就不在家里过了,我已经和几个同窗约好了要出去赏花灯。”

  妇人对此置若罔闻。

  见到妇人这般模样,男子有意加重了声音,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到的急切:“母亲,我今晚还要参加上元诗会。”

  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妇人,仿佛在下一刻,妇人会拿出什么绝世珍宝,好让他拿出去在同窗面前炫耀炫耀。

  男子的话音落下之际,妇人抬眼,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称自己为“母亲”的男子,继而又将视线转向别处,墨色的眼底翻滚着的全是浓郁的厌恶。

  还有恨意。

  “母亲。”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迫收拢。男子装作没有看见妇人眼底的厌恶,他半弯下腰,像寻常母子那般用一种撒娇式的近乎讨好的亲昵语气说:“母亲,同窗中有好几个好友早早就准备好了诗词,打算在今晚大出风头……”

  “他们说这是家中姐妹特意为他准备的。孩儿不像他们,我没有别的姐妹,只有母亲。”

  妇人从喉间发出一声冷哼,别过头,试图将眼前的男子从自己的视野中甩开。男子怎么会让妇人如愿?只见他又出现在妇人眼前,低低恳求道:“母亲……”

  大有妇人不同意便不罢休的架势。

  妇人的厌恶更浓,她不再逃避,而是瞪着眼前的男子,随口怒骂:“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男子并不气恼,他温声道:“母亲,不要动怒,对身体不好。”

  提及妇人的身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站在长廊下的侍人吩咐道:“你们去给母亲拿一个斗篷来。”

  见侍人左右全都退下,男子脸上哪还有之前的讨好模样,他声音沉了下来,阴恻恻道: “母亲,你难道不想念外祖母吗?”

  妇人身上搁置在双腿上的手指微颤,眼底的愤怒更甚,“你不怕遭到天打雷劈吗?你不得好死,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男子似是早已习惯了妇人的诅咒,他并不恼,只是在妇人喘气的间隙轻飘飘地威胁道:“外祖母今天可是特意让人来给母亲送了信,母亲难道不想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吗?”

  王清莞的怒骂被迫中止,她将头别到一边,像是不肯承认自己就这般轻易低了头。

  半晌后,她闭上眼,像是在隐忍什么痛苦:“给我。”

  男子没有拿出信,而是意味深长地唤了一句:“母亲。”最后一个字,音调略重,像是提醒。

  妇人愈发痛苦,冻得青紫的嘴唇极为缓慢蠕动出了几个字:“拿纸笔来。”

  男子早就猜到了妇人会低头,他略带放肆地笑道:“母亲早若如此,又何必让孩儿我多费口舌。”

  纸笔在来时就准备好了。

  有外祖母的信在,男子不信妇人不低头。

  妇人颤抖着的手捏起笔,墨迹随着她的动作而在纸上浮现。

  随着纸上的墨迹越来越多,男子的面色就越变越缓和,任谁看了他这副模样,也不会认为他上一刻还在威胁他的生身母亲。

  待妇人写完,他将纸一把夺过,吹干后叠好放在了自己的怀里。又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丢到妇人怀中,最终落在妇人的双腿上。

  他像是不屑:“这是母亲您要的东西。”

  妇人捏住信,并没有拆开的意思,男子也不好奇信封里面是什么内容:“母亲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孩儿过几日再来看您。”

  男子离去时,与前去取斗篷的侍人撞了个满怀。欲离去的脚步一顿,他接过斗篷,轻柔地披在了妇人身上。

  任谁见了他这副样子,都不会想到他方才狰狞着一张脸在威胁自己的母亲。

  然而斗篷刚一披好,就被妇人面无表情地拽了下来,滑落地面,眨眼间沾上了冰雪融化过后的肮脏泥水。

  一同落地的还有妇人毫不留情的声音:“滚。”

  男子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他不觉惊讶,只是苦笑着又行了一礼:“母亲何故生气,是孩儿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分明是在演戏。

  王清莞瞪着他,在众人没察觉之时一巴掌扇了上去,重新回归袖子中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

  “滚!”

  男子被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得有些懵,脸上瞬间浮现了几个指印,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反应过来的他脸色变了几变,正想发怒时却听到了侍人发出的惊呼声,他攥着拳头将脸上的表情隐了下去。

  他又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牙却是紧紧咬着的:“虽不知母亲为何生气,但母亲不愿见到孩儿,孩儿现在走就是。”

  听者无人不动容。

  侍人彼此交接了个无可奈何的神色,她们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少爷才学好又十分孝顺,不知道夫人为何总是这般不待见他。

  好像大少爷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男子似是知道下人的想法,心中得意洋洋。

  母亲在下人面前对他态度越差,下人就会越同情他,他的孝顺之名会通过这些下人的嘴传播出去。

  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离开妇人所在院落的男子穿过精巧的假山,沿着迂回曲折的长廊走至尽头,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内坐着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此刻他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父亲。”男子脸上没有笑意,他的左半边脸正火辣辣地疼。

  中年男人眼也不抬:“那女人还是老样子?”

  “是。”男子面上是在妇人跟前没有过的顺从,他一听这话,也顾不上脸上的疼痛了,十分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纸张,一脸鄙夷:“真不知道爹你为什么说她聪明,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外祖母早已过世。”

  还不是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这样的人做他的母亲,是他此生的耻辱。

  中年男人只是笑笑,随后放下笔,刚一抬头,就看见了男子脸上肿起的红痕,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分。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打的?”

  男子这才再次感受到了脸上传来的疼痛,心顿时沉了下去,他哭丧道:“爹,我这伤该怎么办?今晚我和几个同窗约好了要去参加上元诗会,我这副模样,他们见了肯定会嘲笑死我的。”

  没等男子说完,中年男人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他没敢将剩下的抱怨也说出来。

  今晚的上元诗会可是一个重要场合,全城的人都会聚集在此处,若是以这般模样暴露在众人眼前,必会引发耻笑。这个王清莞……摆明了是有意为之!

  成婚这么多年,他到底还是小瞧了她。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那个毒妇。

  只见他强压着怒气,目露狠光:“吾儿别急,你年岁稍轻,又没有进入仕途,暂且忍耐她几分。等她做出一首可以让你立足世上的诗篇后,爹自会帮你报仇!”

  一直隐在暗中的人影渐渐显露身形,满脸的不可思议。

  书中用大量的笔墨记载妇人的儿子是如何孝顺,最众所周知的,便是在妇人过世后,为人子的他作了一首祭母诗而名声大躁,闻者无不落泪。

  就在众人以为他此生前途无量、即将平步青云之时,沉浸在母亲过世的悲痛的他宣布此生不再作诗。

  作出如此绝世之作的人竟然宣布不再作诗?这不是白白将名声利禄往外推吗?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蠢笨之人。

  后人评价他是世间少有的至善至孝之人。

  谁也想不到,事实竟与书中记载相反。

  所谓的才学,居然是从他最亲密的人身上抢夺来的!

古代篇之王清莞

  妇人仍保持着男子离开前的样子,白色斗篷上面洇的泥水更多了,连有人影走到近前都没有察觉。

  从男子那拿到的信封还没有拆开,妇人将它搁置在膝盖上,墨迹朝上,人影能清楚地看到封面上的几个字是:吾儿清莞亲启。

  这一刻,人影终于确定,她就是自己要找的王清莞。

  “为什么不拆开看看呢?”

  随着人影发出声音,她的身形也出现在了王清莞的视野中。

  “我刚刚跟随你的孩子去了书房,里面应该是你的丈夫,他们说……”

  当孩子和丈夫这两个字说出口时,人影感受到了一阵恶心。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之下,藏着的全是龌龊。

  斟酌之下,人影没有直接告诉王清莞真相:“他们说,你的母亲病得很重。”

  王清莞看了过来,长时间出神的双眼在转动时迟缓而涩滞,像是用木头雕刻出来的一般:“真的吗?”

  无人影预料中的激动,脸上也全无伤心之感,而是解脱。

  人影一时间有些诧异,视线再次落到了信封上。

  王清莞顺着人影的视线将膝盖上的信封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着上面几个字,就在人影以为她要打开信封时,王清莞却松开了手,落在地面上的信和那件斗篷一样,眨眼就沾上了泥水。

  随后她一脚踩上了上去,用一种决然的的力量将信封压在脚底。

  她的双手紧紧攥着椅子两侧的扶手,全身上下都紧紧绷着,脚下踩着的或许不是信封,而是一个长着血盆大口打算吃掉她的野兽。

  半晌后,王清莞才放松下来,随后像是自言自语:“只可惜是病重,不是死了。如果死了该有多好,我与母亲一起离世,没有比这件事更好的事情了。”

  人影眉头更紧。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见王清莞道:“鬼差姑娘,带我离开之前,可以让我见一眼我的母亲吗?”

  说话时她看着人影,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祈求。

  这是王清莞第一次将九湘置于自己的视野中,仿佛是才发觉身侧还有这么一个人。

  人影此刻没有察觉到王清莞语气中的祈求,她的注意完全被王清莞话中的两个字吸引:鬼差。

  人影简直哭笑不得。

  她没想到,王清莞不震惊她的突然出现,原来是把她当作勾人命的鬼差,以为自己已经身死。

  人影解释道:“我是九湘,是一个系统。”

  生怕王清莞听不懂,她又换了种说法:“我来助你达成所愿,拿回你应有的东西。”

  九湘一睁眼便出现在这个庭院中,脑中便浮现一个声音,说她穿进了一本书中,需要绑定一个名为王清莞的女子,并助王清莞走上人生巅峰。

  技能:未知。

  来历:未知。

  九湘:……

  只知道书中内容的九湘别无他选,只能先找到王清莞,并绑定她,再慢慢摸索这一切。

  九湘说完,就等着王清莞的答复。王清莞并没有她预料中的激动,而是意味不明地重复她刚刚说的一句话:“你要帮我夺回我应该有的东西?”

  九湘一怔:“是。”

  一片花瓣在二人中间跌跌撞撞地胡乱飘着,一股强劲的风吹过,还没开始翱翔的它被迫坠向地面,落入泥水里,迅速沉底,再无踪迹。

  王清莞收回视线,不屑地冷哼一声:“你懂什么?”

  九湘正要说点什么,就听她低声地笑了笑,笑声中全是嘲讽。她猛地抬眼,看向九湘,眼底的恨意剧烈地翻滚着,像是在下一刻就涌出来:“你以为我没有试图拿回自己的东西?”

  轰地一声,九湘只觉得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她几乎是有点艰难地看着王清莞。

  王清莞也看着她,双眼下隐藏着四十年来一直积攒的不甘和愤怒随着翻滚着的恨意在一起咆哮,强盛到九湘看着她的双眼忍不住想要躲闪。

  九湘这句话对王清莞来说算得上冒犯,但她不是很想为难九湘这个小辈。

  “你走吧。”

  她率先挪开视线,将头颅搁在了靠背上,下巴微微扬起,说出口的话也如她现在的姿态一样拒人千里之外,隐隐间也能感受到她身上存在着的、从未离去的傲气:“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王清莞,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

  唯一的错误,就是自恃才华,想在世上为自己闯出一片天来。

  王清莞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示过自己的绝世才华。

  她玩闹间的随口一吟,都会引起周围人的惊叹,神童之名在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都知道,丞相有一子,名唤清莞,有不世之才。

  只可惜,是个女子。

  也幸亏是个女子,否则这王家的将来不可限量。

  王清莞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别人看向她双眼中的遗憾和庆幸?

  于是稚童年岁的她就咬牙发誓,将来一定会入朝为官,打破女子不得入朝为官这一惯例。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那身为丞相的父亲对她管理开始严格,要求她每隔十日就得作出一首诗篇。

  父亲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成材,这正中王清莞的下怀。

  一连几年下来,与外界隔绝往来的王清莞在某一天突然感到了厌烦。她怀念起自己幼时的同伴,怀念起自己曾经在人流往来的街道上穿梭的快乐和自在。

  备受宠爱的她以为出门这一小小的愿望很容易实现,现实却出乎王清莞的意料。

  她的父亲难得发了怒,不仅禁止她出门,还责骂她不好好读书,浪费了自己的一番苦心。

  王清莞很是羞愧。

  但这点羞愧抵消不了她想要出去的欲望。

  在十三岁的上元节,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今天,王清莞偷偷溜了出去,外面的世界和记忆中是一样的繁华,令人心生向往。

  九湘不知从哪里搬出一张凳子坐在王清莞身侧。

  刚刚刮过一阵风,簌簌地将梅花的花瓣吹落了一地,二人身上也落了不少,九湘正将怀中的花瓣一片一片地往外捻。

  见王清莞突然停住,九湘看向王清莞,等待着接下来的发言。

  面前的场景如书中一般所说的那般在她面前展开着,王清莞还没开始欣赏,就听见有人用稚嫩的声音吟着她曾作的一篇诗。

  那时王清莞完全不想深究自己的诗为什么会出现在闹市中,因为她的心已经完全被喜悦填满。

  居然有人当众吟咏她的诗句?

  纵使王清莞早慧,但她毕竟才十三岁,正是虚荣的时候。

  直到她的视线越过层层人群,落到高台上站着的人身上,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笑容僵在了她的脸上,满心欢喜也在这个时候荡然无存。

  身侧有人议论道:“丞相的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之才,日后前途不可估摸啊。听说丞相还有一女,年少时也曾惊才绝艳,如今却泯然众人,不知这位公子是否也会走上他姐姐的道路。”

  旁边有人在放着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打乱了王清莞的思考,心绪也如身后的烟火声一样乱七八糟。

  他们口中的公子说的是谁?丞相又是谁?如今泯然众人的又是谁?

  等王清莞想清楚时,双眼已经喷出了愤怒的火花。

  她想要冲上高台揭穿弟弟小偷一般的行为时,却被人捂住了嘴禁锢了手脚。

  拦住她的人是她向来仰慕的父亲。

  父亲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孩子偷窃东西而生气,他只对王清莞道:“和为父一起回去吧,你上次想要的那个琉璃瓶,为父一会儿就命人给你送过去。”

  王清莞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的她思绪不再像方才一样缓慢。

  她看着眼前的高大的父亲,和高台上出尽了风头的弟弟,关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已经不能再明白了。

  本以为是弟弟一人所为,没想到她敬爱的父亲也掺在其中。

  她愤怒地质问父亲:“为什么让弟弟拿着我的诗出去骗人?”

  父亲说:“清莞,你得理解父亲。别看为父如今肩负丞相一职,风光无限,实际上我们王家已经开始没落,为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没落啊。你虽有才华,却是女儿身,无法光宗耀祖,扬我门楣。你弟弟虽才华平庸,却是可以……”

  王清莞冷酷地打断了他:“我不愿意。”

  父亲面露失望:“清莞,你向来知书达理,怎么不理解父亲这一番苦心呢?”

  这句话一出,王清莞心中的怒火更甚。

  若是搁其它事,王清莞或许会因为这一句话而选择顺从,但这是她引以为傲的才华,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的骄傲拱手让人?

  她倔强道:“我不。”

  王清莞现在已经记不得自己当初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只记得,在愤怒之下,还有一个名为失落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不仅仅是被亲人窃诗而难过,还有她日夜苦读,心中只想实现打破女子不得入朝为官这个惯例的愿望。谁知这个想法从未被她仰慕的父亲认真对待过,甚至还加以利用。

  她不过是笑话。

  当年的王清莞还是一副刚硬又天真的性子,她放下豪言:“让弟弟给我道歉,并且向所有人承认他窃我的诗。否则,我就将这件事大告天下。”

古代篇之王清莞

  当初的事情颠覆了年幼的王清莞的所有认知,她至今都做不到坦然接受,每每想起,恨意便在心中化成了一把刀,割得她五脏六腑生疼。

  当年的王清莞在倔强地说完那一句话后,她被父亲带回府中关进了祠堂,命令她在里面好好反省。

  早春虽然占了一个“春”字,寒意却不比冬日少几分,她的父亲禁止任何人给她赠送可以保暖的衣服和食物。

  当她夜里因为寒冷不得不蜷缩起身体时,她仍然保持倔强,她宁可死在这里也绝不将自己的才华赠给其他人所用。

  哪怕那个人是与她同母所出的弟弟。

  第二日在父亲问起她可否有转变想法,王清莞坚定地摇着头,哪怕她又冷又饿,意识也有些模糊。

  他父亲甩袖而去,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将她母亲也关了进来。

  母亲是全府上下唯一一个没有劝她的人。

  夜间寒冷,母亲将她的双脚捂在怀中,将自己周身的温度传递给她;饭菜冰冷生硬,也是母亲将它捂在怀中,捂暖了之后才送到她嘴边。

  几日后父亲又来问时,虚弱的王清莞看着只剩一口气的母亲,含泪应允了。

  后来在每一年的上元节,王清莞总是将自己搁置在寒风中,不顾因此会大病一场的身体,她希望自己记住坠入耻辱之海中的那一天。

  若有机会,她一定会报复回来。

  书中并没有介绍王清莞十三岁时失败的反抗,却记载了十九岁的王清莞将弟弟的诗据为己有,并在宴会上大放光彩,好让自己嫁入皇家,攀上高枝。

  王清莞会窃诗吗?

  尽管交谈不过数语,面前的人也是消沉模样,但九湘笃定,王清莞不会窃诗,她谈起过去时面上隐隐约约浮现出的耀眼光芒就是最好的证明。

  王清莞当然不会窃诗,十九岁那年是她第二次反抗,也是她对父亲的第一次报复。

  这次反抗的结果依旧不理想,甚至将自己也送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或许是好久都没有人接近自己,或许是对自己才华的骄傲,或许是心中存着不甘和愤怒,也或许是为了倾诉自己理应笑傲人世却被迫平淡的一生,在九湘好奇地问起她十九岁那一年发生的事时,王清莞没有拒绝。

  十三岁的王清莞已经完全明白了什么是耻辱,所以在十九岁的那一年,她将自己六年来积攒的所有耻辱倾注于笔尖,写下了一首放出去足以让世人惊艳的诗篇,里面藏着她的意气风发,也藏着她想像男人一样报国无门的惆怅。

  她将这首诗的前八句抄了下来,命人递给了她的弟弟,而剩下的十二句全都被她丢进了火盆之中。

  横竖是从她手下出来的文字,她早已烂熟于心。

  接下来她一直等待当朝男皇帝的大寿,大寿上将会邀请臣子和臣子的子男进入宫中参加,到时一定会有很多人献上才艺。

  而她的弟弟是个彻底的废物,心气又高,如她一般不愿落于人后。到时他为了博风头,定会念诗,也必会使用她命人递过去的那四句诗——她对自己的文采有绝对的自信。

  等弟弟念完后,她再站出来念完剩下的几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她弟弟烂泥的一面彻底暴露在世人眼中。

  这是王清莞的报复。

  宴会开始后,王清莞的弟弟果真如她猜测的一般,念出了她命人送过去的前八句。仅仅是八句,也足够令人震撼拍案叫绝。

  就在众人双眼痴迷,赞叹声不断时,有一道不解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和谐的氛围:“弟弟?”清冷的声线接着道: “你为何要窃别人的诗?”

  满室的热闹的都被这句话浇灭,不少人因这凉意而恢复了清醒,视线下意识地循着说话人而去。

  只见昂然挺立的王清莞如雪压而不折的青松,坚定刚毅,很快就被探寻而来的视线锁定。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窃……窃窃窃诗?

  好端端的宴会突然出了岔子,男皇帝面色不善:“丞相女,你指责你的弟弟窃诗,可有证据?”

  王清莞的丞相父亲脸色难看到像暴风雨前的天气,他怎么也想不到王清莞居然会这么胆大妄为,但眼下他只能忍着怒意对男帝道:“小女胡言乱语,打乱了宴会,希望陛下不要责罚。”

  议论和刁难一同袭来,处于暴风雨中心的王清莞尽管是第一次面对这个场面,却没有丝毫慌乱。她只是一字一顿道:“我、要、纸、笔。”

  声音清亮而又坚定,带着一往直前的勇气和迫不及待,她为这一天等了六年了。

  王清莞的父亲斥道:“不要胡闹。”

  王清莞的草包弟弟也嗅到了风向的不对劲,慌乱之下他装出一副不解又痛心的模样:“姐姐,你为何要胡言乱语?”

  所有的问责都被王清莞抛在了脑后,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死死地握着笔。

  王清莞的父亲想要阻止,却被仇敌以言语压了下去:“令郎才华横溢,大家都有目共睹,或许是出了什么误会令媛才会这般说。既然如此,不如让令媛解释解释,姊妹之间可不要生了嫌隙。”

  王清莞才不顾周围那些人是看好戏的还是其它,她只顾拿着笔,在铺好的纸张写上她早已烂熟于心的诗篇。

  当她写完前八句时,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八句跟王清莞弟弟写的一模一样,不足以证明王清莞弟弟是窃诗之人。

  王清莞说,她写完剩下的十二句时,大殿上静可闻落针声,他们都震惊于她绝妙的诗篇和惊艳的才华。

  “还有字。”如今的王清莞骄傲地仰着下巴。

  王清莞当时已经忘记了自己待在威严的大殿中,她脑中闪过的是让她信仰崩塌的上元节、冰冷的祠堂、还有母亲温暖的胸怀。

  她想,她一定要洗刷掉这件耻辱的事情,在这种念头的促使下,她的字力透纸背,铁画银钩,是她写过最好的一副字。

  这时的王清莞双眼散发着灼灼的亮光,九湘能捕捉到她当初在大殿之上的意气风发和神采飞扬,那是何等的令人心折。

  王清莞当然有骄傲的资本。

  除了那副飘逸苍劲的字以外,那首诗更令人称道——全诗初起平缓,中间激荡人心,结尾惆怅,将一个人的意气风发,却报国无门的遗憾发挥得淋漓尽致。

  有人说这首诗字字句句都是精品,足以传世。

  时间证明,这首诗确实可以传世,可是这首融合了王清莞所有热血意气和愤恨遗憾的诗,署名依旧不是王清莞,而是她的弟弟。

  这也是让王清莞的弟弟名声大噪,在世间有了立足之地的一首诗。

  王清莞叹了口气:“小姑娘啊,你看我当年那么孤注一掷,将希望寄在了万民之主的身上,结果还是输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九湘回答,王清莞叹了口气:“他们就是刮过来的一阵强劲的风,你我,只是风中漂浮的几片花瓣。不管是顺着他们还好,还是逆着他们也罢,我们最终的结果都只有死亡这一条路。我们太微弱了。”

  这是王清莞很久之后才明白的。

  王清莞微微一哂,探究的视线扫在九湘身上:“现在,你还想帮我拿回应有的东西吗?”

  这与书中记载太不相符了!

  书中记载,与王清莞所言,天差地别。

  书中不仅说她儿子是至善至孝之人,也说她弟弟是何等的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原来不止她儿子的才名是抢夺来的,就连她弟弟的才名也是从她身上抢夺来的!

  难怪要她来帮助王清莞。

  书中记载的王清莞,卑鄙无耻,若不是投了个好胎,又嫁了个好人,还生了条好命,不然她身边的弟弟和儿子为何那么爱惜她、尊敬她。

  事实分明不是这样。

  卑鄙无耻的不是王清莞,是有人故意污蔑她。

  这一刻,九湘也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帮助眼前的人。

  她坚定道:“我一定会帮你拿回应有的东西。”

  王清莞为九湘的执著而低叹一声,脸上的笑容随之散去,一同消失的还有她讲述自己过去时不经意间展现的神采和光芒,头顶的红梅也在这瞬间褪去了颜色。

  这样毫不犹豫地点头,多半是不知道她当初经历了什么。

  宴会上所有人都对她的诗交口称赞,在这个时候,王清莞说出这些年她的诗一直被弟弟窃用的真相。

  高堂之上的男皇帝怒不可遏,在座的大臣瞠目结舌,王清莞的父亲胆战心惊。

  王清莞以为自己成功了。

  她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听见男皇帝一声令下,命人将她拖出去重打十大板。

  像六年前的上元节一样,王清莞又一次被捂住了嘴捆住了手脚,无法辩驳也无法挣扎。

  后来有人说,丞相之子贪图名利,将别人的诗据为己有还反咬一口。

  这是男皇帝当时命人将王清莞拖出去时所说,这句话被有心之人传到了民间,王清莞的名声自此一落千丈。

  当初的王清莞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下场,后来经过漫长岁月,她才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缠绕。

  一切都源于世间对女子的偏见。

  在她说出弟弟窃自己诗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心中为她定了罪——一个女子是不会有这么高的文采的,她这么做必定是贪图名利。

  除过对女子的偏见外,他们这么说,也是因为看起来光明磊落的王清莞刺激到了他们卑劣的一面——

  将姊妹创造的东西夺来为家族中的男丁铺路,这是众所周知却不会有人张扬的秘密。

  九湘也没想到真相和书中描写居然有这么大的出入,她仍在劝说着王清莞与自己达成合作,语气比之前更加坚定:“可你不甘心。”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戳到了王清莞的心底最柔软最不可告人的地方,酸涩到像是狠狠揉了一把进了沙子的眼睛。

  她闭上眼,隔绝了九湘传递过来的灼灼视线。

  那视线中的天真无畏,与当初的她如出一辙,王清莞实在不愿触及。

  “你看。”九湘不顾王清莞的抗拒,她将手摊平,中央立着一个小小的花团。

  不知何时起,九湘从身上捻起来的花瓣并没有丢下去,而是握在手中,攥成小团。

  刮来的风依旧没有停止,树上的花瓣依旧往下落着,可九湘手中的花团却待在原地,只是很小幅度地滚了滚。

  “花瓣是很微弱,面对强劲的风时没有反抗之力,任人宰割。若是将它们聚在一起,可抵挡一时之风 ;若是将它们完全聚在一起,未免不可抵挡世间之风。”

  “你口中的微弱花瓣都有反抗世间之风的时候,你我为何不能?”

  “咚——咚——咚——”

  王清莞听见了胸前心脏传来的跳动声,还有脖子上血液的流动声,两道声音在耳前汇聚并扭成了桴槌的模样,在无人瞧见的地方飞速敲打着耳膜做成的鼓,迫使王清莞周身的血液也如同鼓面上的雨滴一样强有力地战栗着。

  这是她自十三岁跌入到谷底并往上爬的三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可以爬上山顶,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劝说她认命,或是将她再次拽到谷底。

  王清莞睁开眼,视线快速扫过九湘手上的花团,然后停在了九湘身上。

  她端详着九湘,似是在考虑九湘是否值得她交出自己的全部信任和隐瞒了二十多年的东西。

古代篇之王清莞

  在二人达成协议之后,九湘心头悬着的石头还没落地,就又浮了上来。

  她只有在任务的对象死去时,才会出现在她们前面,与她们绑定,将她们的寿命延续到本应的尽头。

  书中的王清莞就是在这两天死的。

  九湘并不认为王清莞是书中所说的寿命已尽,安详而逝,现实如何九湘也亲眼看到了,与书中记载相去甚远。

  王清莞的死就更值得商榷。

  九湘推测,王清莞的死因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她成为了她的丈夫和孩子口中所说的“再无用处”之人,但这个认知在王清莞告知了另一件事时发生了改变。

  “网?”

  九湘惊讶地叫了出来。

  王清莞这么多年受制于人,哪怕又从有父亲存在的火坑,跳到了有丈夫存在的更大更深的火坑,她还是没有选择认命。

  搁王清莞的话来说,就是——

  “我写了那么多的诗,没有一首是屈服于现实的。”

  置身暗处中的人无论睁眼还是闭眼,看到的永远是墨水般浓郁的黑色,王清莞却固执地睁着眼。她想看这黑到底有多浓,想找一找黑色与黑色的交界处,是否会透出一点点足以让她活下去的光亮。

  没有。

  即便如此,王清莞还是选择用尽所有力气将自己睁了一半的眼皮继续抬上去,让眼睛最终大到可以将这个世界完全包裹起来,让她更好地探寻这个世界的薄弱之处。

  最后拿起武器击碎它。

  如今王清莞告诉九湘的,就是她寻找到的、可以敲碎世界的武器。

  即便受制于人,无法走动,王清莞仍利用着自己接触到的一切东西,编织出了一张用来听取外界信息的网。

  九湘得知了王清莞在这些年的暗中作为,她惊讶于王清莞处于绝境之中还能拥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但九湘的注意力已经被另一个问题吸引了过去。

  ——王清莞的死,或许也和她所置下的网关系密切。

  正如王清莞所说,网很脆弱。

  那这张不坚固的网若是被察觉了,王清莞会有什么下场?书中记载王清莞过世是在这两日,九湘不得提起心来。

  正当九湘准备说出自己的担心时,昨天看见的男子,也就是王清莞的孩子出现了,二人的交谈被迫停止。

  男子的脸色不大好看,最近几任皇帝都喜好诗词,除过科举考试选拔官员外,兴致来了还会让一些诗词作得好的人入朝为官,这也是当下社会看重诗词的原因。

  上元节作为年后第一个节日,举办的诗会是一年中最奢华和壮观的,爱好诗词的男帝每年都会特意从宫中出来看人赛诗。

  男子就是冲着皇帝去的。

  他读书读不下去,想要入朝为官只能寄希望于皇帝。可他昨日却没能前往,白白浪费了一个可以飞升青云的机会。

  王清莞在他到来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母亲。”

  或许昨天王清莞的那一巴掌将男子身上的气焰扇了下去,也或许是中年男子的责骂让他醒了神,今日他的身形看着矮了不少,话也是从嘴里蠕动着钻出来的。

  他手里托着药碗,里面的药汁正泛着涟漪,这是他进门前刚好从下人手中接过来的。

  “昨日可睡得可还安稳?”

  王清莞从鼻子里叹了一口气。

  纵使她在嫁给丈夫不久后选择蛰伏韬光养晦,但有些事她实在伪装不出真心实意。比如将自己热爱的诗被别人冠上名字,比如疼爱眼前这个在出生时差点被她掐死、在长大后如她所料的那般吸自己血的男人。

  男子跟在王清莞的身后进了房间,作为隐形人的九湘也进入了房间,只听见他跟在王清莞身后道:“母亲,一个月后是长公主的五十岁生辰,听说陛下一心想要与长公主和好,这次的宴会将隆重举办。”

  “孩儿将会去参加,求母亲赐孩儿一首诗。”昨日的诗并不适合用来祝寿。

  果然是有所求。

  这件事是父亲今日下朝后告诉他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很是紧张。

  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人要么凭借才华谋到了合适的职位,要么凭借苦读考取了功名,只有他,至今还是一身白衣。

  他已经错失了昨日的机会,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了。

  王清莞坐在了桌子旁,自顾自地摆弄着插瓶中的花朵,一点儿眼神都舍不得分给眼前这个男子。

  男子对王清莞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见状毫不气馁,他在另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将药碗从托盘中拿出,推到了王清莞的胳膊边,语气殷勤:“听下人说母亲昨日受了风寒,不知现在身体感觉如何?可恢复了?”

  见王清莞仍然不打算说话,男子也习惯了母亲这幅态度,按捺不住的他心知只有搬出外祖母才能动摇自己这个心思毒辣又冷漠的母亲。

  “母亲难道不想见见外祖母吗?听说外祖母病重,这几日一直在呼唤着你的名字。”

  病重这个消息王清莞知情,这是昨日九湘告诉她的,因而摆弄插花的手只是停了一下,很快便神色如常。

  这转瞬即逝的动作被一直观察她的男子捕捉到了。

  男子眼中滑过一丝恨意,他的母亲对外祖母倒是一副柔情,可偏偏对他从来没有半点暖意。别人的孩子都可以在母亲膝下承欢,而他从母亲这里感受到的永远都是厌恶。

  思及此,男子心中本就不存在的愧疚更是化成了乌有,父亲的耳提面命也被他抛在了脑后,说出口的话更是带了三分怨毒。

  “舅舅那边传信说,外祖母可能时日无多。”

  一直旁观的九湘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先前对王清莞隐瞒了她母亲已经过世的消息。

  生怕不明真相的王清莞继续被拿捏,九湘在男子说话的同时犹豫道:“昨日他们说的并不是病重,而是过世。我不知如何开口,所以……”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王清莞听见了九湘的话后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住,一片花瓣被她揪了下来,直直落下的手又打翻了男子递过来的药碗。

  药碗滚落地面,发出低哑的碰撞声,迅速恢复平静,只剩下孤零零的药水在桌子上向下一滴一滴地淌着,王清莞的心跳也随着这滴落声一停一顿。

  过世了?

  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九湘不知道这苦涩是来源于王清莞刚刚打翻了的药碗,还是王清莞泄露了心绪的低叹。

  王清莞对母亲的态度很是复杂。

  母亲也曾和她一样,将才华不得不献给自己的血肉兄弟们;与她不一样的是,她母亲在漫长的岁月之后选择了屈服。

  不仅屈服,甚至要她也选择屈服,还告诉她:“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你现在不甘心是正常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不会不甘心了。”

  却遭到了王清莞狠狠反击:“你都四十多岁了才说自己已经平息了,你凭什么要求十九岁的我和已经四十岁的你一样选择接受而不是反抗!”

  王清莞虽看不起母亲为现实而屈服的姿态,但这不代表她对母亲没有感情。

  王清莞永远记得自己十三岁那年被关入祠堂后,用怀抱帮自己驱赶寒冷的母亲,也记得母亲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所做的努力。

  所以她现在生出了新的怨气。

  怨恨这些人为了从她身上得到利益,连母亲的死都不告诉她,让她错过了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

  此时的王清莞是个充满了怨气的火药桶子,眼前被得意二字控制的男子还偏要没有眼力劲儿地四处点火。

  “外祖母想见你一面。”

古代篇之王清莞

  温热的药汁被袖子吸收不久后就变得和空气一样冰凉,王清莞丝毫未察,她轻飘飘问:“时日无多?”

  男子对上王清莞这双能看穿一切的双眼时,有些心虚,可她分明还不知真相。这样一想,男子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大夫是这么说的,所以父亲让我告诉你,如果想去见外祖母,就得先给长公主写出一首贺寿词。”

  王清莞被气得想笑,可现在还不是撕破脸面的时候。压制愤怒的结果是她声音拔高了不少,显得咄咄逼人:“母亲想见我一面?你们会有这么好心?”

  “母亲若真是时日无多,你们根本不会告诉我,这代表着此后你们没有了拿捏我的把柄。这时候说突然提出母亲想要见我,其实也是你杜撰的吧?”

  就在九湘以为王清莞会戳破谎言时,她却语气一转: “不过是担心一个月后的长公主的生辰宴上,我写不出合适的诗句罢了。”

  极度愤怒之下的王清莞仍然保持着清醒。

  还好。

  王清莞触及到了真相又没有猜到真相,男子只是面色一白,没有自乱阵脚,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讪笑道: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母亲,这句话果然没说错。母亲你看这件事能否再商量……”

  “滚。”

  男子意欲用血缘关系提醒王清莞,却被王清莞毫不留情地打断,这时她已经将头别到了另一边,只给男子留了个夹杂着白发的后脑勺:“你现在滚的话,一个月以后你未必不可以向长公主献上你的诗句。若是迟一步,我就不敢保证了。”

  男子顿时喜笑颜开,他行了一礼,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屋子,临走前还贴心地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生怕一个不小心王清莞就后悔了。

  如果可以的话,男子也不想这么谄媚讨好,只因王清莞母亲临死前留下的信件已经被他们用光了。

  为了让房间内空气流通,九湘一早就将窗户打开了。坐在王清莞这个位置上,可以将院中的景色尽收眼底。

  院中的梅花纷纷地往下落着,在地面铺上了薄薄的一层,打算和冬天一起离开这里。有草色从花坛底下跑了过来,柔软地像是鹅才钻出蛋壳时的嫩黄羽毛,此时窃窃地躲在花瓣底下,悄悄地窥视着房间内一坐一立的二个人。

  窗户前设立着梳妆台,立于上方的铜镜与王清莞隔空相望,在容纳了室内阳光之后显得格外明亮。

  九湘打算说些话活跃气氛,却在一个不经意间从铜镜中看到了王清莞的眼角正泛着可疑的光,本没有在意的她在视线落到阳光下桌面时停住了,上面没来得及擦去药渍泛着的亮光如王清莞眼角的痕迹如出一辙。

  这是……

  九湘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应该从肚中搜刮一点话来安慰王清莞,结果半天都没憋出一句来,这种事她以前没做过。

  “这是好事。”

  王清莞从铜镜中瞧见了九湘的为难和窘迫,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我身边的人都用母亲来控制我要挟我,如今她已离世,我终于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这句话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九湘。

  九湘闻言瞧了一眼王清莞,探寻她这句话是发自内心还是故作轻松。

  “我的母亲她是爱我的。”

  或许只有在得知母亲故去的时候,王清莞才可以将自己心中一直压抑着的,关于母亲二字的苦闷发泄出来。

  “但她的爱很奇怪,使我们母女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

  “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王清莞的母亲懂王清莞的执着和不甘。

  曾经她有过不甘也有过不愿,但在岁月流转间,一切都被平息了。她希望王清莞也可以放下自己的偏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反抗的结果。

  “如果你还执迷不悟,你现在经历的会是最好的结果。”

  王清莞陷入了茫然。

  此时的王清莞只觉得自己孤单单地站立在薄冰之上,四周没有光亮,身边没有帮手,耳边只有水流和薄冰破碎的声音。

  想要活下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从这些薄冰中寻找到它最坚固稳定的地方,踏上去,然后再找下一个坚固稳定的地方,如此往复循环,整个过程九死一生。

  不用这个方法当然也可以,只是脚下的冰又凉又薄,留在原地时间稍长必会压破冰面坠入湖底。

  是反抗他们给出的活路,停在原地等待冰面破碎坠入湖底、被冰凉的水环绕窒息而死;还是像母亲那样,遵循他们的潜规则,尽管这个过程痛苦而艰难,却有十分之一的可能到达生命的彼岸?

  可是凭什么呢?

  不甘在王清莞心中疯狂叫嚣着。

  凭什么她只能走他们安排好的死路,想活下去也只能遵守他们设定的规则?为什么她不选择打碎所有冰面,从湖面游到生命的尽头呢?

  尽管在游泳的过程中,破碎的冰可能会划烂她的衣衫和皮肤。

  王清莞做好了决定。

  “母亲,你说得对。”

  *

  过去的种种经历王清莞认为已经没有再提的必要,她只是对九湘说:“我只感谢她曾经对我的提醒,以及她为了让我活下去所做的努力。”

  过刚易折,王清莞在母亲那一番话下学到的不是服从,而是蛰伏。

  不止十九岁的王清莞装作自己又一次因为母亲而顺从,还有婚后的第三次反抗失败后的王清莞,为了活下去,她仍让外人以为母亲是自己的弱点。

  尽管还有余情,但这余情已经无法限制她前进的步伐。

  如今的王清莞只是为了这世上唯一爱过自己的人故去而难过,她也很愤怒,但这愤怒更多是由于自己被戏弄和欺骗。

  眼角的痕迹已经干涸,现在的王清莞看起来神色如常,若不是亲历过刚刚那一幕,九湘定会以为自己刚才看花了眼。

  只是有些挫败感。

  论我绑定的任务对象太过强大该怎么办。

  有了挫败感的九湘想到了刚刚离去的男子,于是忙转移话题:“你真的打算给那个长公主写诗吗?”

  话出口的电光石火间,九湘想起了书中记载的长公主。

  书中的她生性放纵,蔑视礼法,祸乱朝纲,最终被长期忍气吞声的驸马和不堪屈辱的孩子斩杀,给后世的女子敲响了警钟。

  这个长公主,和书中记载的一致吗?

  九湘突然有一种直觉,王清莞和这个长公主之间好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她一时捋不清,只能由王清莞告诉她。

  王清莞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眼角的痕迹拭去。

  “当然写。”

  在九湘的注视下,她缓缓道:“我编织的网很脆弱,它可能会如愿捕到猎物,却有更大的可能会被风浪全部带走,与网息息相关的十几条性命将会死去,这又怎么是我一个深闺妇人所能挽救的?”

  话是如此,王清莞的面上却无半分担忧。

  她找了帮手。一个不仅可以帮她将网在风浪中固定住,还可以帮她将网从狂风中完整地收回来的人,这个人就是长公主。

  与其说是帮手,不如说是二人达成了合作。

  “这首诗我必须写,不过不是祝寿诗。”王清莞抬眼看着九湘,双眼漆黑:“是祝她进入朝堂的诗。”

  九湘脑中警铃大作。

  书中记载王清莞是这两日死去的,而那位放纵的长公主,好像也是在这几天被她的驸马和孩子斩杀。

  那王清莞的死,很有可能是她们二人之间的合作被人发现并告了密。

  九湘对王清莞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听九湘说完,王清莞面色不得不凝重起来,她思考后十分笃定道:“不可能是我这边出了问题。与长公主有合作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王清莞织了一张仅在高门女子之间流传的网,有很多人知情并加入其中,应和着王清莞并尽情发泄自己的情绪,她们生活压抑,需要一个可以肆意的天地。

  如果王清莞被人背叛或者是被外人发现这张网,那也只会是这张网上的人受到伤害,不会连累这张网以外的人。

  如果长公主和王清莞二人的死息息相关的话,那问题的关键并不在王清莞这里,而是在——

  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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