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人物的精神镜像:我死后夺回了自己的名字

罐装雪碧 2024-05-16 14:19:19

1

从他出生,一切都不一样了。

以前奶奶是会叫我囡囡的,现在我的名字变成了姐姐。

“姐姐,去给宝宝把鸡蛋挑出来,他一会儿就起来了。”奶奶一边摘韭菜一边顺手指了指那碗西红柿炒鸡蛋。

鸡蛋炒得很碎,筷子挑要好久,我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挑了起来,凳子不高,我就把碗放在腿上,这样方便些。

碗底很烫,不过我也习惯了。

从厨房的大窗户往外看,弟弟已经从卧室出来了,他坐在带靠背的椅子上晃,一前一后,他喜欢这么玩,爸爸妈妈也喜欢看他这么玩。

“我们宝宝多活泼。”爸爸挥着筷子吐了一口烟圈,声音如洪。

妈妈慈爱的笑着,嘴里嚼着菜附和道:“对啊,要么说得多生几个,活泼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奶奶头也不抬的笑了笑,幅度很轻的点了点头,我假装没看见。

我不敢大声反驳其实我以前也很活泼,因为我是姐姐,要懂事。

我看了看碗里的鸡蛋,快挑好了,马上就能吃上饭了

弟弟爱吃西红柿炒鸡蛋里的鸡蛋,但他不吃西红柿,所以得给他挑好,不然他会哭闹,又是一场麻烦。

我默默收拾好手下的碗筷,把挑好的鸡蛋端上桌。

“吃饭了,宝宝。”我坐在弟弟对面举起碗,用勺子挖了一勺挑好的鸡蛋喂给他。

这是家里的日常,弟弟不能自己吃饭,于是要么是我喂他要么是奶奶,我不想奶奶太辛苦,所以基本上是我喂他。

弟弟不停地摇晃着椅子,身子随之前后摆动着,幅度越来越大,就快要跌倒。

妈妈说,“姐姐你看好弟弟,不要拿着个碗招他,什么德行。”

咚一声。

弟弟跌了下去,四脚仰天地趴在地上,他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哭嚎着乱叫。

“啊啊,疼,我疼啊,疼。”弟弟的手在空中摆动,脚蹬着空气,崩溃的叫着。

妈妈不由分说地给了我一巴掌,火辣辣的触感蔓延在我脸上,我眼里含着泪,不敢滴出来。

妈妈怒不可遏的说,“你是怎么看的弟弟?你把他摔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就拿起脚边的小板凳向我砸过来,一边砸一边骂,“没用的东西,养你不如养条狗,狗还会看家呢。”

我委屈的看向奶奶,她用不赞成的眼神看我,像是我做出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我知道,我又错了,可我明明只是想要喂个饭而已。

打了一会儿爸爸开口说,“行了,别打了,邻居一会儿听见多丢人,赶紧让姐姐把弟弟扶起来。”

妈妈停下了手,恶狠狠地看着我,没有出够气,呸了一声,一把把凳子砸在地下。

我蜷缩着身子,从走向弟弟,腿上传来发热的痛感。

弟弟已经不哭了,他在看我,目光冷冰冰的,我知道他刚才也在看我,因为我一被打他就不哭了,有时候我觉得他其实知道这个家发生了什么。

2

妈妈威胁说,“快喂,一会儿弟弟饿着了你试试看。”

没有办法,我吹了吹勺子上的饭菜,一点点喂了下去。

爸爸妈妈在一旁监视着我,唯恐我没把饭喂好。

弟弟一吃饱推开嘴边的碗就跑远了,我收拾了一下洒在地上的饭菜,想着终于可以开始吃饭了。

今天是周末,可以吃的慢一点,不用因为赶时间疯狂往嘴里灌,那样会胃疼。

不过有什么所谓呢?反正我的胃早就坏了,我自嘲的一笑。

吃饭速度太快让我的消化一直很差,有时喂完弟弟甚至来不及吃饭就要上学,长年累月的糟践下来,身体瘦弱到总被人问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的不是我。

弟弟两岁了还不会说话,爸爸妈妈都很着急,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出来,是自闭。

妈妈当时就疯了,怎么也不肯相信,爸爸一根根的抽烟,后来他们找了一个算命的算,那个算命的说都是因为被姐姐克,弟弟才变成这样。

这些都是奶奶告诉我的,因为我从我出生时就再也没见过爸爸妈妈,他们把我寄放在了奶奶家,去了城市打工。

后来妈妈决定要悄悄把我扔了,说是我的报应。

我哭喊着求他们,说我错了,能不能原谅我,只要能别把我送走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爸爸叹了口气说,“算了,村子里周围街坊都认识她了,现在送走多不光彩。”

“而且弟弟谁来照顾?还是需要她的。”

妈妈妥协了,决定把我留下来。

从那时起我的名字就变成了姐姐,弟弟那会儿才两岁,我也才七岁。

奶奶说,“你一定要报答弟弟,他是你的恩人,要不然你还不知道要被卖给村里哪个没结婚的人家。”

其实奶奶从前对我还不错,吃饭的时候都会给我煮一个鸡蛋,只是等从爸爸妈妈身边被送过来之后她就没空管我了,我就从奶奶的孙女变成了弟弟的姐姐,奶奶的帮手。

弟弟三岁才开始说第一句话,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奶奶说这是因为她老叫我姐姐,弟弟学会了,说这是我的福气。

但是福气不是没有代价,妈妈就为此揍了我一顿。

妈妈拿着爸爸的皮带抽我,口水喷在我脸上,她说“别人家的孩子第一句话都是妈妈,是你!是你把弟弟教坏了,你这个贼,你偷了该是我的称呼。”

从此我的名字就更长了,从姐姐,便成了贼姐姐。

但是在学校里的时候却很短,直接就是贼。

这个外号一开始只有穆欣怡在叫,后来就传开了,所有人都叫我贼。

“你爹妈都管你叫贼,可见你就是个贼,你手脚不干净。”穆欣怡说,她无需解释什么大家都会相信她,而我不一样。

大家只会觉得我是个惯犯。

3.

奶奶晚上给我煮了个鸡蛋。

我没问为什么,我拿着那个鸡蛋滚了滚腿上的淤青,买不起药有个鸡蛋也是好的。

囫囵把鸡蛋吞了,感受着胃里的暖意我觉得好像身体也跟着一起暖了起来。

房间很冷,我裹着薄薄地被子在被子里搓着腿和手,只把鼻子露出来呼吸。

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第一声是敲,之后就开始砸,一下比一下重,弟弟醒来了。

我忙不迭的爬起来想去开门,说“来了,我来了。”

可来不及了,随着一声巨响,房门被砸开,插销掉在地上,我的心也跟着一惊。

弟弟嘴里胡乱说着什么,嚎哭起来,我知道他这是又犯病了。

时不时的,弟弟会在晚上惊恐紧张,然后他就会开始打人,砸东西,最严重的一次还打开了炉灶烧了家里所有的纸。

里面就包括我的作业,他尤其看不惯我写作业。

因为这样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了。

所以我的作业都会尽量在学校写完,写不完的也会在家里藏起来,晚上打手电偷偷写。

还好今天没把作业带回来,我庆幸着。

“怎么了?怎么了?宝宝哭什么。”爸爸妈妈被声音惊动起来查看。

弟弟一屁股坐在地下,拍着地板砖,满脸的泪痕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怎么回事?”爸爸愤怒的吼着,声音震得我的耳膜都疼。

“弟弟还没睡,你就睡下了?”

妈妈听见这句话,猛地抬头盯向我,脸上带着惊讶怒火和一丝不可思议,她皱起鼻子瞪大眼睛,一跺脚就疾步走了过来。

一巴掌就扇在了我的脸上。

“你个王八蛋,白吃白喝我们家这么久,还敢偷懒,弟弟没睡着你为什么敢睡觉?啊?”

我吞了口嘴里的血腥味儿,摸着脸上肿胀发热的部位暗想要是那个鸡蛋还没吃就好了。

弟弟一闹就是大半夜,到最后总算是累的睡着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倒在床上,被子里一点余温也不剩,冷冰冰的垫在身下。

呵,我终于忍不住的流下眼泪,看吧,其实我也会哭。

可谁在乎呢?

第二天一早去了学校,我把校服的衣领立的高高的,不想让人看见我的脸。

坐在最后一排单独的座位上,我疲惫极了,眼皮越来越重,然后就睡了过去。

眼皮闭了没一会儿就被推醒了,我睁开眼睛看到推我的那个人正在侧着头打量我。

穆欣怡轻蔑的翘起嘴角,说“又睡着了?你每天晚上都在干什么啊,一来学校就要补觉。”

周围传来一阵阵的笑。

恍惚间我以为自己还在从前,以前我就和穆欣怡坐同桌。

后来她开始说我手脚不干净,是个贼,要调座位。

她如愿以偿了,但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小偷坐在一起,所以老师就从废教室里捡回来个单桌把我调到了最后一排。

我不在意这些,坐在哪里都不影响我的成绩。

虽然比不过年级第一,但是考试对我来说也并不是问题,我稳稳地常年位居第二名。

这也是老师对我上课打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年级第一的梁宏是我们班卫生委员,老师一开始想让他做班长,他自己拒绝了。

他说:“老师,我还是当卫生委员吧,管班我不擅长,管管卫生还是可以的。”

就这样他成了班里的卫生委员,其实不管他说什么老师都会答应的,没人想得罪他。

卫生委员一般都是走的最晚的,我走的也晚,和他不一样,因为我得尽快在学校把作业写完。

时间一长,他就会偶尔和我说两句话。

“你说话还真斯文,总是轻声细语”

我大部分时候都不知道如何应对,我在学校没什么朋友,也不太会和人聊天,所以每次都只点头,偶尔和他说两句话也会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打草稿。

我们并不相熟,但是耐不住耳边总有风言风语。

“和梁宏说上话了,了不起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是吧?”

“学会装高冷了呗。”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丑小鸭觉得自己能飞了?”

“欲擒故纵呗,她偷东西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招。”

“哈哈,那这招她可熟练的很,咱们可得小心点。”

4.

这群可悲的应声虫,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被当枪使?

我把书砸在桌面上,书脊撞在桌面发出很响的一声,他们惊讶的看着我。

“有你们做狗腿子的功夫,不如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吧,穆欣怡背后说你们都是好操纵的傻逼你们知道吗?”

他们静了一会儿,突然没人说话了,我冷笑一声,走出了班。

我当然知道穆欣怡背后说了什么,她身边这些狗腿子未必有我了解她。

就是因为了解,所以我才那么恨她。

她和我有什么区别呢?我狠狠的想着,这个假仁假义的杂碎从前明明和我一样不是吗?

她是光芒耀目众星捧月的校花,我只是个笑话,只能作为可悲的陪衬和对照组活在这个学校里。

可谁还记得她也曾经被欺负过。

为了照顾弟弟我一直读的都是乡镇学校,直到高二才插班进了城里的学校。

作为插班生我没什么朋友,她那时也没人理,所以理所应当的我们成为了朋友。

可朋友算什么,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改变自己境遇的好机会。

班里需要一个被欺负的人,可那个人不必是她。

于是我的好朋友就甩开了我,摇身一变成为了受欢迎的校花和正义使者。

就这样我失去了我唯一的朋友。

那些朋友间的私密话也成为了的我品行不端的佐证。

她眼神冰冷的指责我是个贼的时候明明还戴着我给她织的围巾,我不明白她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彻底。

我比谁都有资格恨她。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还好意思像往常一样来我家附近找我。

我只能声嘶力竭的质问她为什么。

“你也可以找一个替身。”穆欣怡翘起嘴角对我说。

“我看那个复读生就不错,谁都不认识他,谁都不会帮他,很好的目标。”

轻飘飘的语气好像在说今天吃什么那样轻松,我最看不惯她这个样子。

我哼笑一下,弯起嘴角,眼神和她一样冷。

“是吗?这就是你的计谋?你在替我出谋划策?你也配?你知不知道......”

穆欣怡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说什么,打断了我说的话。

她说“你少他妈犯圣母病,装什么装,假慈悲。”

我是假慈悲,那你呢?

我看着她不由得生出一丝恶念,靠近她笑了笑,然后果断地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熟悉吧,这滋味你也再来尝尝吧。

穆欣怡的头被扇的一歪,她没动,半晌又装作没事人一样笑嘻嘻的和我讲:

“你懂个屁!少可怜他了,这叫接力棒你知不知道,一个传一个,每一个都拿一会儿就都不会有人拿太久。就你他妈装,我看你是贱人矫情病犯了。”

哈哈哈,我有病?有病的到底是谁呀!

我向她大吼着,“我没病!”

我像是发疯了一样的打她,她躲也不躲,是个完美的“受害者”。

当然她也不需要躲,因为任谁看到这样的一幕不会同情她?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人?

家周围的邻居赶忙上来阻拦。

“你干什么?还打人啊你!”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没教养!”

“她不就是秦喜成古晶丽的女儿。”

“谁?”

“就是那秦宝宝的姐姐。”

“哦,她啊,怪不得。”

好笑,真好笑,他们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断定我的品行了。

我抿了抿嘴,感觉嘴里升上来一股血腥味儿,喉头紧绷,胃也一抽一抽的。

我大笑出声,笑声突兀的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声。

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我,好像在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看着他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叫秦楠楠,记住了,下次别忘了。”

他们好像是被震慑住了,把赶紧穆欣怡拽走,然后立刻鸟兽作散。

临走前,穆欣怡警告我说,“你不要犟。”

我留给她一个讥讽的笑。

5.

我隐隐约约听到背后的议论声。

“她爸妈一天天已经够辛苦了,这个女儿还从来不让他们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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