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那年,我在猪圈里和40岁的老马举办了婚礼。
老马穿着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旧西装。
我身上披着破蚊帐。
村民拍手叫好。
老马深情的问我:“瑜瑜,你爱我吗?”
我含着泪,说:“爱。”
01
我是一名轻度脑瘫患者。
但疾病并没有带走我的智力和语言功能。
我只是四肢不协调,走路时歪歪扭扭。
甚至还在两年前的高考中,考上一所985大学。
不过去学校报到的那天,发生了一个意外。
有个小女孩哭啼啼的找到我,说她来月经了。
她带着我,去小巷子里的超市买卫生巾。
那小巷子很窄,我走得很慢。
当我费力地跟上小女孩的脚步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两个彪形大汉。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人贩子。
用五千块钱,把我卖给了一个山沟沟里的农民工。
他叫老马。
02
那天,老马收了最后一笔搬砖费。
连夜带着我奔波,回到了他的老家。
我哭着要回家,他用不知从哪捡来的洋娃娃哄我。
我腿脚不方便,他就背着我走山路。
我哭累了,喊累了。
在他肩头昏昏欲睡。
他忽然兴致高昂地问我:“小妮,你叫什么名字?”
我哑着嗓子,回答他:“吴瑜。”
老马嘿嘿一笑:“这名字真好听,我以后就叫你瑜瑜吧。”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
只觉得,我真的离家越来越遥远了。
我试探着问他:“这是哪里?”
老马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不知又过了多久。
老马的脚步终于停下。
我挣扎着,让他把我放下来。
这一眼,我只看见层层山峦脚下,有一顶矮小的茅屋。
然后我听见老马在一旁淫笑着说。
“瑜瑜,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预感不对。
胸口泛起恶心。
借着微亮的月色,转头就往反方向猛跑。
可我太笨重了。
腿使不上力气。
我几乎咬碎了牙,挤出了眼泪。
没跑成。
老马把我拉进了茅屋。
我终于意识到,这件噩梦一般的事情,真的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我被拐卖了。
03
那天晚上,我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瑟缩在茅屋的角落里。
老马就在离我两米远的地上,用同样的姿势看着我。
我颤抖着身体,躲开他的视线。
两个庞然大物就这样映入眼帘。
我被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
那分明是两头猪。
我和猪,住在一间屋子里。
04
老马努力让他看起来亲和善良。
尽管在我眼中,他比身边的牲畜还要可怖。
见我依然害怕。
他靠近我,说:“把你接来,我可是花了五千块呢。”
我撇着头,内心煎熬崩溃。
我爸妈把一个智障儿拉扯这么大,花的钱怎么抵不上你的百倍千倍呢?
但我不敢顶撞他。
这深不见底的山洼,如果他发了狠把我扔下去。
我恐怕连尸骨都无存。
他还在和我套近乎。
“瑜瑜,今后,我们俩就好好过日子了。”
我恨不得啐他一口。
我才18岁啊。
被拐来的第一夜,任由老马再哄再劝。
我一声都没吭。
忍着身体的酸痛,我始终坚守着自己身体的清白,没让他碰一下。
而老马,也这样和我面对面坐着,守了我一夜。
我想,天一亮,我就跑出去。
向村民求助。
我接受过的教育告诉我,正义是会战胜邪恶的。
熬啊熬。
天亮了。
可还没等到有村民出现。
老马就主动把一群陌生人领到了我的面前。
他们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对着我一瘸一拐的姿态议论指点。
我听到老马说:“这是我从城里带来的媳妇。”
人们哄堂大笑。
05
我顾不得其他。
赶紧和他们解释:“我是被拐来的,我不是自愿跟着他的!”
“求求你们,能不能让我回家!”
村民们的脸色些许变了。
当他们对上老马那具有警示意味的眼神时。
又纷纷闭上了嘴。
仿佛我刚才说的话,他们都没听见。
我慌了。
起身扑过去。
“叔叔阿姨,求求你们,带我出去!或者报警也可以!”
我拽着其中一个中年阿姨的胳膊,奋力祈求着。
她面露难色,但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说。
她只是看着老马。
然后用力拂开了我的手。
下一秒,老马做了个请他们离开的手势,作势要去关门了。
我怎么可能让这个机会溜走!
围观的村民这么多,他们难道一点都不心软吗?
我跛着腿,追上去,求他们留下。
可老马在我身后。
生生把我拉了回去。
随后,大门被紧紧拴上。
我也清晰的看到,之前还十分温和的老马,变了气场。
他随手抄起墙角的锄头。
那天,我的身体就像四分五裂一样。
视线里都是血红血红的。
伴随着老马一声接一声的怒吼:“再不听话,打死你!”
我昏厥了。
06
我是被一阵抽泣声吵醒的。
虚弱的睁开眼睛,我看到了红着眼眶的老马。
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但当那张枯瘦的脸出现时,我又紧紧闭上了眼睛。
老马却笑了。
他说:“瑜瑜,你终于醒了!”
我宁愿没醒。
“我都看到你睁眼了。别生气了嘛,瑜瑜。”
生气?
难道不是你老马把我打了个半死吗?
这个村子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荒诞至极。
任由老马再喊,我都没再睁眼。
因为我在思考。
如果不靠村民,单凭我这副病态的躯体,怎么能逃出去?
显然,老马也一定明白,我是不会甘心留在他身边的。
他这一天只出门两次,却次次都用大木头把门死死拴住。
直到晚上。
老马带回了一些野菜。
他把这些菜分成两份,一份剁了几刀,投到了猪圈。
另一份,他切成小块,倒了几滴香油。
放在了我面前。
我苦涩的皱着眉。
打量着破破烂烂,没有一处像样地方的居所。
诚恳的对老马说:“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吧。”
老马坐在我身边,一身汗味臭得熏天。
“瑜瑜,你说,我听着呢。”
“老马,我爸爸,很有钱。他现在一定在找我,如果你把我送出去,我们会给你很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老马竖着耳朵,听的仔细。
但他的眼神,瞬间暗了。
良久,他低声说:“行不通。”
“老子就是用钱把你买来的!我不想要钱,就想要个老婆!”
说罢,他就扑向我。
我哭着推搡他,可我力气哪里比得上这老光棍!
眼看着衣服就要被他破坏,我满腹不甘心的哽咽着:“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老马应声,停止了动作。
但他还没撒够气似的。
从猪圈里随手抓起一把,猪啃过的野菜。
用力地塞进我的嘴里。
他那浑浊、狠厉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说:“给我吃,给我吃,嫌弃也得吃,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跟着我好生过日子。”
我嚼着那难以下咽的野草。
泪水滚进嘴里。
我尝着,苦涩分明。
07
后来,老马用行动证明了,他要把我留在村子里的决心。
我每跑一次,他都把我往死里打一次。
我不跑了。
他便允许我时而出门透透气。
只是我哪怕将眼睛放在异性身上一秒,他都会把我按在地上扇上几十个巴掌。
久而久之,村民都知道了,老马家里来了个水灵的小姑娘。
可是对于我的来历,那天知道的人们闭口不谈,只因他们是老马的亲戚。
村里大多数人见不到我,只当我是可怜的残疾人,老马才是那个好心收留我的大善人。
落日西下时。
老马带着我在麦田里转悠。
我用眼睛数着,那远处的十七座山。
在心里默算,我要走多久,才能翻过去呢。
算着算着,一年的光景就这样过去了。
这闭塞的山村,竟然三百六十五天都没进来过一个外地人。
我几近放弃了。
08
张姨,是我在村子里除了老马之外,接触最多的人。
她就是我被拐卖进来时,我抓着不放求她的那个阿姨。
有一天,她跑来老马家,说自己在外面做生意的儿子回来了。
她说:“我儿五年了才回来一次,老马呀,我家摆了席,去聚一聚吧。”
老马抽着烟,看了我一眼。
张姨立即会意,知道老马在担忧什么。
“哎呀,带着你家瑜瑜一起去嘛。”
我只呆呆看着地面。
没有期待老马会带我去任何地方。
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晚上,老马特意给我梳了羊角辫。
他呲着满是黄垢的牙:“瑜瑜,今天给我老马长长脸吧。”
我才知道,张姨家的儿子和老马是发小。
听说人家混的好,娶了漂亮媳妇。
他也许是想带着我去炫耀吧。
可老马还说,张姨的儿子现在住在辽东市。
那儿,就是我的家啊。
09
是的,我还是没放弃逃跑。
张姨的儿子,对我来说就是个宝贵的机会。
到了张姨家后,亲邻村民都到齐了。
对于我的存在,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我也认清了村民里的大部分面孔。
可今天,一个陌生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猜,那就是张姨的儿子。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
我看到他低下头去,屈身和张姨议论了一番。
然后瞄着我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在城里生活这么久,一定会说普通话,而且也懂法。
所以我天真的人为,也许他会帮我。
我只趁着老马不注意时,去找他说清楚就好了。
直至深夜,老马终于喝醉了。
我悄悄离开,他也没发现。
在村民的视线范围之外,我找到了张姨的儿子。
但他看我的眼神。
却怪怪的。
10
是夜,一个消息震出了全村人。
老马和人打起来了。
他打的人,正是从外面回来的张姨儿子,张峰。
而原因呢。
是我差点被张峰侵犯了。
老马出现时,我被张峰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张峰好像喝多了,好像又很清醒。
但他说着:“老马还真走狗屎运了,白瞎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我崩溃地推着他沉重的身体。
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即使我和他说了,我是被老马拐卖来的。
这个看似正直有为的人,却和老马有着一样的心思。
我想着,罢了。
今天死在山下,我也得个清白之身。
挣扎之时,老马摇摇晃晃出现在张峰的车旁。
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接着,他挑起大石头,就砸向了张峰的车子。
11
老马抱着我,当着全村人的面痛哭流涕。
他说,是张峰糟蹋我在先。
除了张姨,其他村民,似乎也都愿意站在老马这边。
几近绝望的我此时也明白。
大家都是嫉妒心作怪而已。
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帮我。
没有。
于是村民们都说,让张峰算了。
“谁让他祸害老马媳妇,真是丢人。”
张姨红着脸,送走了张峰。
我踉跄着脚步,蹒跚挪动着。
老马小心翼翼跟着我。
“瑜瑜,你要去哪咧?”
“咱们回家呀。”
我不回头。
面前,就是悬崖。
即将栽下去的那一刻。
老马死命拦下了我。
我在家,不吃不喝躺了半个月。
人们都说,老马媳妇傻了。
“张婶真是作孽,唉。”
“老马也是倒霉啊。”
他们却没有一个人,为我感到怜惜。
又过了大半年。
张峰的事情在村子里渐渐消散。
老马不知从哪买回来两块切糕。
那是我时隔一年半,第一次吃到人吃的东西。
我捧着切糕,含泪啃食时。
老马说:“瑜瑜,咱们结婚吧。”
我一愣。
切糕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