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后悔了。”这句话从我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像是用刀在自己的心口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曾经的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在这个破旧的出租屋里，面对一摞还没还清的账单，连一杯热茶都舍不得泡，而我的妻子，那个曾经在我眼里笑得像花一样美丽的女人，如今每天沉默不语，眼神空洞。

我清楚记得，那是四年前的一个冬天，窗外飘着雪，冷得刺骨。

我和妻子刚刚从银行取回我的退休金。

每个月7600块，算不上多，但对于两个年过六十的老人来说，也足够安稳度日。

妻子坐在沙发上，打开账本开始规划未来的生活。

她说：“这笔钱够我们生活得很好了，平时省着点，还能攒些给儿子结婚用。”

但我却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六十多年的人生，我一直活得规规矩矩，省吃俭用，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家庭上。

年轻时为了供孩子读书拼了命加班，老了又想着怎么帮孩子存钱买房，自己的梦想却从未实现。

我盯着窗外的雪花出神，脑子里冒出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我不能这样活着。

“我们出去看看吧。”我脱口而出。

妻子疑惑地看着我：“去哪儿？”

“去旅游，去看看这个世界。”我语气有些激动，“我们这一辈子，为了孩子，为了家，什么都没享受过。我不想等到躺在病床上才后悔自己没活过一天。”

妻子愣住了，手中的账本掉在地上。她显然没料到我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从结婚到现在，一直过着普通又安稳的日子，哪里有什么“说走就走”的念头？

“可咱们只有退休金，这钱怎么够？”她声音里带着担忧。

“如果钱不够，就借。我做过计算，每个月的退休金加上点小借款，完全可以支撑四五年的旅行生活。等我们回来了，再慢慢还。”我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美好画面。

妻子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说：“好吧，就听你的。这一辈子，我什么都顺着你，也不想让你留下遗憾。”

于是，我们带上了所有积蓄，又从亲戚朋友那里借了二十万，开始了四年的“潇洒人生”。

那段日子，我的确过得前所未有的快乐。

我和妻子去了丽江，看了玉龙雪山的壮丽；去了桂林，坐在漓江的小船上，感叹山水的灵秀；还去了西藏，站在布达拉宫前，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震撼。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拍很多照片，发到朋友圈里，得到一片羡慕的评论。

“老李，你这一把年纪了，还能过得这么潇洒，真是让我们羡慕啊。”

“李叔，你是我们村的榜样，活到老还能玩到老！”

每次看到这些评论，我都觉得自己是人生的赢家。而妻子呢？她虽然没有我那么兴奋，但也总是陪着我笑。每当我问她：“你觉得咱们这样值不值？”她都会淡淡地说：“只要你高兴就好。”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四年后，我们的旅途在一次突发的争吵中戛然而止。

那天，我们在三亚的一家海滩餐厅吃饭，账单却让我第一次感到心惊。两个人的晚餐花了将近两千块，我掏出银行卡的时候，发现账户里的余额已经不足了。妻子见状，忍不住开口：“李成，我们的钱到底还剩多少？”

我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一直没算过账？”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和愤怒，“我们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这些年你借的二十万，又该怎么还？”

她的质问像是一盆冷水，把我从梦里泼醒。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逃避一个事实：这样的“潇洒人生”根本无法持续下去。我们花掉的不只是存款，还有未来的希望。

“别说了，我会想办法的。”我有些恼怒地打断她。

“想办法？”妻子冷笑了一声，“你拿什么想办法？我们已经六十多岁了，除了这点退休金，还能指望什么？你让我跟着你漂了四年，到头来什么都没了！”

那是我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吵得这么厉害。她摔门而去，而我在房间里坐了一整夜，手里攥着那张空荡荡的银行卡，脑子里一片混乱。

从三亚回到老家后，我们不得不搬进一间廉价的出租屋。

为了还债，我甚至把自己唯一值钱的一块手表卖了出去。

那些曾经羡慕我的朋友，开始一个个疏远我；亲戚们见到我的电话，不是挂断就是直接拒接。

我终于明白，当初那些“潇洒”的日子，其实是以透支未来为代价换来的，而现在，我们要为这份“潇洒”付出惨痛的代价。

妻子自那以后，很少再和我说话。她每天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发呆，偶尔和儿子通个电话，也只是简单地问问近况。我知道，她对我失望了。

有一天晚上，我鼓起勇气对她说：“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里没有责备，只有疲惫：“李成，其实我从来没怪过你。我只是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坚持劝你。你想要的潇洒，我陪你走了；但我想要的安稳，你却再也给不了我。”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扎在我的心上。我终于明白，她从来不是不懂我的梦想，只是她更懂现实。而我，却用一场虚幻的“旅行”，耗尽了她对生活的期待。

如今，我坐在出租屋的破椅子上，回想着这些年走过的路，心里五味杂陈。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会拉着她的手，对她说：“我们别去了，省下这些钱，买点好吃的，过点安稳的日子就好。”

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