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杀死我老公，我等了两年。踩下油门的一刹那我没有丝毫犹豫，我回头看他的脸。他一如既往的平静，令我震惊。

既然是因侦探小说结缘，就以侦探小说的剧情杀死这个男人，结束这段感情。

……

结婚三年，佩佩刚生了宝宝。佩佩觉得婚姻的根基牢固了。

然而，那个女人出现了。佩佩一瞬间想到了《血字的研究》，他要真实的掐死老波。

她想到了孩子。这一次，孩子的笑容不但没有打消她的冲动，反而坚定了她的动机。她不能让孩子的生活里多出一个法理上的母亲。

彻底冷静下来了！一劳永逸的杀死他！孩子虽然没有了父亲，但也不会再有任何可能在某一天多出某个妈。

佩佩看到了前几天老波拿回来的保险宣传单，她思索很久，好吧，既然是因侦探小说结缘，就以侦探小说的剧情杀死这个男人，结束这段感情。

老波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面露惊诧。今天刮的这是什么风？嘴上这么说着，老波还是毫不犹豫的笑纳了这顿早餐。

老公，我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以后我要像个贤妻良母一样对你好，对儿子好。咱们都好好的，好吗？佩佩说。

嗯，好的，别想那么多了老婆，及时行乐啊！

佩佩内心冷笑，原来你是要及时行乐！但她那幅微笑的面具始终挂在脸上。

老公，我想了想，生命无常，人生脆弱，明天和意外真的不知道哪个先来，我想给咱俩再买份保险。前几天你不也正在看吗，这件事交给我吧。你看好吗？

老波稍微停顿一下，看了一眼妻子。好啊，咱俩又想到一起去了。咱家的钱都在你那。你看着办吧。

佩佩笑了，她这次是真正开心的笑。

老波从部队转业回来后自己创业，经过几年的打拼，虽然没有马上暴富，但也已经看到了希望。

那天，他送给佩佩一辆大红色的奥迪Q3，佩佩高兴的接过钥匙。

佩佩开车很快，快的像是一团闪光的火焰。老波总说佩佩不是开车太快，而是飞得太低。

有时老波晚上喝多了酒，第二天早上，佩佩会临时充当司机，把老波送去公司。经过滨河路那片开放的小花园时，老波会像个复读机一样反复提醒佩佩慢一点，再慢一点，小心晨练的老人和戏耍的孩童。

每当这个时候，老波宿醉的酒精会在瞬间化为一身冷汗，他的头脑也随之清醒了。

佩佩说她才不要做个娇娇弱弱的林黛玉，她要像福尔摩斯一样，拥有强健的身体和各种技能。

老波收到了几份修车的账单。那是佩佩的红色Q3。他问佩佩是不是车子出了什么问题。

佩佩说，最近工作忙，要跑几趟长途，为了安全起见，多去保养检查几次。

老波说，知道了，工作别那么拼，不是还有我吗。

佩佩高兴的笑着说，知道了老公。我多练练车，以后你去公司我给你当司机好了，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啦。

老波笑笑，那你赶紧把车技练好吧，女司机。

当佩佩把头转过去的时候，那个还来不及消退的笑容，像坚冰一样冷酷。

……

老波感觉佩佩变了。她每天都会早早回家，安排丰盛的晚餐。以前的佩佩是个有点男生气的女孩，现在的佩佩越来越像个干练的贤妻良母。

以前的佩佩只会得意洋洋的做些方便食品，现在也能有模有样的做些招牌硬菜。比如猪肚包鸡和牛肉莲子羹，香辣鹅翅和拔丝柿饼，香烤田螺和松仁玉米，麻辣兔头和西芹炒肉。

偶尔会有做失败的时候，老波也会笑着吃几口或咸或糊的菜，但大多数时候，佩佩的菜品都是非常成功的。老波不得不承认佩佩在烹饪方面的天赋。

佩佩看着老波每次都把菜吃个干净，会像个小姑娘一样搂着老波的脖子，露出最纯粹、开心的笑容。

夜幕降临，佩佩会为劳累一天的老波按摩。

老波说你现在会的越来越多了，如果用现实生活类比侦探世界，那么你的各种技能已经足够多，至少也达到了华生的级别。

佩佩的按摩手法很奇怪，她用很大的手劲，让老波感觉到最昏沉的惬意。每次老波都会在按摩中沉沉睡去，他感觉到痛并快乐着。

老波问佩佩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佩佩翻身下床，拿出一本念念写的书，书名是《再忙，也要做个好妻子》。

佩佩说，从哪里学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这份心啊！

佩佩能感受到老波听到这句话后的感激，还有冲动。当老波把她轻轻按倒在床上的时候，佩佩赶快关上了灯。她不能让老波看到自已厌恶的表情。

佩佩越来越多的当起了老波的司机，即使老波前一天晚上没有喝多。

红色的Q3在车流中穿行，车中总是流淌着巴赫的音乐，而老波坐在后排，也习惯了这种老板级的待遇，经过小花园的时候，他只是看着外面悠闲的人群，再也不会一遍遍叮嘱佩佩开慢点。

但老波在佩佩开车的速度中嗅到了暴戾的气息，他觉得佩佩可能是提前进入了更年期，因为她的狂躁几乎写在脸上，他问她原因，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像一头在迷宫中乱撞的母兽。

晚上，佩佩给老波按摩，但她心不在焉，按了不到五分钟就草草结束。

老波说，跟我一起看这部美剧吧，最近挺火的，叫《危机边缘》，讲的也都是高智商犯罪的故事。挺烧脑的，咱俩也一起分析分析。

佩佩笑笑，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

《危机边缘》在主线之下，每一集都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故事，与其说这是一部犯罪片，不如说是科幻片更贴切。

佩佩不喜欢这种脱离了现实世界规则约束的侦探故事，那些天马行空的情节虽然有趣，却不如福尔摩斯的推理更有深度，更有魅力，更凸现人性。

但是老波看得津津有味，每集过后还要和佩佩就故事情节进行深入探讨。

……

转眼来到了第三季，在第三集里，一个男子把一支铅笔放在邮筒上，驰过的汽车溅起地上的水花，水花将铅笔击落，喝咖啡的老人在捡铅笔时，撞倒了自行车骑手，骑手冲进了街边的水果摊里，水果滚了一地，路人帮忙捡起四散的水果。一连串意外，像是一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这一幕小小的骚乱吸引了路过的公交司机的目光，他没注意到交通信号灯变了。公交车闯了红灯，撞死了人行道上低头行走的女人。

那个最初放铅笔的男子若无其事，从女人被撞死的场景里走过。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的目的达到了。

看这一集的时候，佩佩的眼中有了闪光。她总算觉得有点福尔摩斯的味道，至少那一连串偶发事件，是现实世界真实存在的。

老波照旧开始了观剧心得交流。他说，这一集还挺有意思的，原来意外也可以如此精确。

佩佩盯着电视屏幕，若有所思。她说，你信吗？

老波说，哈哈，至少我不会完全否认。概率是个很奇妙的事情，当它的值超过某个临界点，这个事件几乎就必然会发生。或者说，当你了解人性，偶然就会变成必然。

佩佩依旧眼神空洞的盯着电视。良久，她说，可是现实世界里实现这样的极小概率事件，简直比中彩票还难啊。

老波笑着说，电视剧当然有夸大的成分，现实世界中要实现这种手法几乎不可能。因为造成这个结果的关联事件太多了。要知道，这一个个偶发事件单独发生的概率几乎都至少是小数点后面三个0，每增加一个事件，最终结果发生的概率就会降低三四个数量级。这个剧里的关联事件至少有十个吧，那小数点后面全是0，几乎看不到那个1了。关联事件太多了！可能这样更能显示出男主的厉害吧。

所以说……，佩佩忽然刹住了即将说出口的话，她把目光从电视上面收回来，开心的看着老波。

所以说什么，老波问道。

佩佩微笑着说，所以说，别考虑这些虚构的剧情了。我给你按摩，我们早点休息吧。今晚我可以睡个好觉啦。

……

越来越平淡的日子一点点划过，不知不觉，两年过去了。

佩佩几乎已经成了老波的专职司机，在一条固定的路线上做往复运动。

是复仇，让她有了这样坚持下去的动力。

那天，佩佩在门口催促老波快点。

老波将一件酒搬到了车上，说道，今晚有应酬。

佩佩的后备箱不知道装了什么，总是满当当的。老波好不容易才把一箱酒塞进去。

佩佩看着老波说道，走吧，最后一天了。她停顿一下，补充道，我说是这周的最后一天了。

老波轻声道，我知道，时间过得好快啊……

佩佩抬起头，又看到了那张干净、平静的脸庞。她忍着内心巨大的厌恶，对丈夫报以开心的笑。

……

那天，佩佩依旧开得很快，当他们经过那片小花园的时候，闲谈的奶奶没有拉住刚学会走路的小宝宝，对向行驶的车辆突然转向躲避，直奔佩佩的红色Q3撞来。

佩佩本能的向右猛打方向，她尖叫起来，慌乱中，又狠踩了一脚油门。

红色Q3像是一道燃烧的闪电，要把世间的一切击个粉碎。她冲破沿河的栏杆，向着旭日在空中飞翔。佩佩松开方向盘，车内回响着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曲》，她的内心轻松极了，温煦的阳光照在她纯真的笑脸上。

她觉得这一刻好像永恒。

直到车子扎进冰冷的河水中。

车子进水的瞬间，车门就锁住了，半开着的车窗也无法控制，只能眼看着河水哗哗地流进来。

车尾先开始下沉。

水流进来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只是当佩佩回过神来，回头看的时候，坐在后排的老波已经大半泡在水中了。

G弦上的咏叹曲悲怆的鸣奏中，她又看到老波干净、平静的脸庞。这是最后的时刻了，她的内心忽然有一丝痛，随即就被复仇的快感掩盖。

她对着老波笑了起来。

水已经淹到了老波的脖子。

老波的眼神依旧清澈，他对佩佩说，冷静，救援到来的时候，要先深吸一口气。

老波说道，养好我们的孩子。

车子还在下沉，水已经没过了老波的下巴。

老波挣扎着，艰难地说，对不起。

水已经漫过了老波的全部。

水跟老波的眼神一样清澈，而佩佩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老波一点点暗下去，就像泰坦尼克号那样，好像只有老波在下沉一样。

此时，老波反而不挣扎了，好像他已经接纳了自已的命运。

生命的痕迹从老波身上慢慢退去。

佩佩看不到自已的面容，其实她的笑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但不管怎样，她已经达成所愿。尽管水也已经爬上了自已的身体。

不过她并不在乎，她唯一有点厌恶的是自已还要和老波身死一处。

然而，似乎，她也因此而庆幸。

无论如何，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水已经爬到了脖子，迅速淹没了她的口鼻。

她想回头再看一下老波，但什么都没有了。

此时，她的意识也在渐渐模糊。最后的时刻，她看到头顶投来了一束光。佩佩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她回忆着一切，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杀死了自已的丈夫，然后，沉沉睡去，等她醒来，就躺在一张病床上。就像此刻的自已一样。

一身病号服，一张病床，成了佩佩梦境与现实联结的虫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