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愚昧,尼姑道婆,媒婆牙婆,女医商妇,皆被冠以不良之名。
我的女医身份一曝光,沈家便立刻退了婚,我在天盛城成了笑话。
父亲和嫡母视我为耻辱,将我锁进柴房,断食断水,只盼我早点死掉。
当我命若游丝,奄奄一息时,那位自尸山血海中踏步而出的六皇子萧景辰,将我拉出地狱的深渊。
他说:女医何罪之有?治病救人,何等崇高。
他说:让天下女医得以昭昭之光,行医术之道,这是我赐予你的聘礼。
他说:我深知你心系医道,向往自在。我誓将为你破开苍穹,待我荡平北疆,海内清平之时,便与你携手行医,共览河山万里。
1
在市集的繁华之地,医馆门前人潮汹涌,我却遭伙计阻拦于门外。
师兄弟们纷纷指责我:“先生能将医术传授于女子,已是天大的恩赐,而你身为女子,竟敢不顾廉耻,公然救治男子,这是败坏风俗之举。不仅污了先生的名声,更连累了我们。”
半月之前,我于街头施针,救下一男子,非但未得尊重,反遭世人唾骂,斥责我不守妇道,品行不端。
世人愚昧,尼姑道婆,媒婆牙婆,女医商妇,皆被冠以不良之名。
此事传开后,我因此被退了亲。
然而,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宴席之邀,如断线的风筝,再无踪迹。
家中的兄弟姐妹,把我看作家族的耻辱,为我们同出一脉而感到羞耻。
往昔,那位曾接纳我于门下的老先生,终究在流言的洪流中,不得不将我拒于门外。
因我医者之手,与男子肌肤相触,蒙受退婚之辱,成为天盛城中品德不端的典型。
议论声不绝于耳。
“听闻她是侯府之女,却如此不知羞耻,真是令人不齿。”
“沈家作为名门望族,自然不愿让医女之身玷污家族声誉,退婚之举,亦在情理之中。”
“看她那副模样,不知被多少男子染指,真是令人作呕。”
突然,一个女孩向我投掷菜叶,嬉笑对身旁的母亲说:“娘亲,这样的人就该被世人唾弃,不配存活于世,不是吗?”
母亲轻抚她,语带温柔:“乖孩子。”
在炎炎烈日之下,我如一叶孤舟,被无情的波涛拍打。
先生命人将我留在医馆的物件一一归还,却始终未曾允许我踏入医馆的门槛。
直至我即将离去,先生才将我亲手抄录的药方交到我手中。
他曾说,我是他门下最杰出的弟子,天赋异禀,本是医学界的璀璨新星。
我接过那一叠厚重的医书,其中不乏先生亲笔所著的珍贵篇章。
我紧抿双唇,面色如纸:"先生,治病救人,岂分男女?我何罪之有?"
他凝视我良久,眉宇间满是忧愁,缓缓道:"你无错,错在世间对女子的苛责。你生于一个不幸的年代,若非如此,你在医学之路定能大放异彩。"
退婚之辱、亲族讥讽、世人指点,我都未曾落泪。
然而此刻,泪水却如断线之珠,潸然而下。
2
我八岁那年,我娘临终之际,以她救过父亲的命,为我定下了与沈家独子沈言的婚约。
沈家乃书香门第,备受尊崇。沈言性情孝顺敦厚,却因体弱多病,跛脚之身,才让我这庶出之女得以攀附高枝。
我娘深知,一旦她撒手人寰,父亲对我必会置若罔闻,而嫡母对我更是怀恨在心。因此,嫁入沈家,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娘离世后,父亲对我的生活起居漠不关心。
我孤苦无依,独自居住在府邸最偏远的一隅,那是我娘曾经住的地方。陪伴我的,只有一位年迈的嬷嬷,她负责照料我的日常生活。
嬷嬷在院落前辛勤耕作,加上父亲每月施舍的微薄银两,我们勉强维持着生计。
那年我十岁,院落门前偶遇一个少年,见他昏厥于地,遂以急救之术,施以援手。
此举恰被一位医者目睹,他见我心怀慈悲,颇具学医之才,便收我为徒,将我引入医馆之门。
自此,我日日随师学习医术,中药之效,医书之典,针灸之位,方药之配,我皆熟记于心。
然而,对于女子应习的琴棋书画,德言容功,以及主母应掌的家中事务,宴请宾客之礼,我却一无所知。
我曾以为,我的命运早已被天定,及笄之年,我将如约嫁与沈言。
然而,因我身为女医,被那自诩清流的书香世家所弃。
退婚之日,沈言亲临,他言道:“何小姐,我们沈家有祖训,不娶医女。”
我未曾想,他那般温文尔雅之人,竟也怀有如此陈腐之见。
我未曾努力,去成为那家中的主母,这样的结局,我并不感到意外。
在我十二岁那年,祖母寿宴上,我初见沈言,他如朗月般皎洁,温文尔雅,我曾幻想过与他携手一生。
3
当我目睹那男子在街角倒下,施以援手时,便意识到,可能我娘临终前为我留下的最后庇护将荡然无存。
高门大户中,医女绝无可能成为家中的正室,但我以为沈言是个例外。
从医馆归来,父亲怒不可遏,将我拽至祖先牌位前,以家法惩处。
银质的棍棒无情地落在我背上,直至我血肉模糊,昏厥在祠堂之中。
父亲和嫡母命令仆人将我囚禁于柴房,严令禁止任何人向我提供食物与饮水。
我身陷高热,意识模糊,梦见了与我娘相伴的日子。
她传授我药方,教我诵读医药经典,传授我救人之术。
然而,每次教授后,她总是认真叮嘱我。
“这些知识仅供你自保,切勿在外人面前展示,以免招致灾祸。”
“娘定会请求你父亲让你学习当家主母应学的礼仪。将来,为你寻找一桩美满的婚事。”
然而,父亲从未探望过她,仅在她临终前匆匆一见。
我内心深爱医术,无意成为当家的主母。
但我从未敢向她吐露心声。
4
第二日,照顾我的老嬷嬷跪于柴房之外,哀求声声,却未能打动我父亲和嫡母的心。
他们未曾施舍一丝怜悯,将我释放,为我疗伤,甚至滴水未赐。
饥渴交织,病魔侵袭,我身陷囹圄,伤口发炎,身体已至崩溃边缘。
到了第三日,我身如寒冰,四肢冰冷,我深知,这正是他们所愿,父亲和嫡母盼望我早日死掉。
何府也算高门大户,岂能因一个医女的退婚,而令祖宗蒙羞?
今日何府之内,华宴盛启,乐音悠扬,竹管声声,伴随着中秋佳节的欢庆。
因父亲荣升之喜,府上贵客云集,笑语盈盈。
月华如水,洒落人间,清辉皎洁,映照着这盛世繁华。
我蜷缩于柴房之中,身受风寒,高热难耐,神志模糊。
忽然听到柴房的门被一脚踢开。
灯火阑珊处,一袭青灰色的衣衫垂落,随风轻摆。
那位自尸山血海中踏步而出的六皇子萧景辰,站立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救命,救命!"
我目光如炬,凝视着他,心中满是对生命的渴望。
我喉咙沙哑,声音如细丝,却依旧想告诉他,我有能力治病救人,能够远赴北疆边陲,为那些急需救治的伤兵带去希望。我是一个医者,定能有所作为,让我活下去!
他静静地审视了我片刻,月光如霜,洒在他的俊美面庞上。
他伸出手,轻轻将我抱起:“女医何罪之有?治病救人,何等崇高,那些自视甚高之辈,应当尝一尝病痛无人问津的滋味,真是愚蠢至极。”
我潸然泪下。
5
我未曾料到,于危难之中伸出援手的人,是萧景晨。
他以凶残闻名,手染敌血无数,人称活阎王。
其声名最为显赫的,是他十五岁时那场惊世之战。
战场上尸骨如山,血河泛滥,绵延千里。
十万铁骑,唯他一人生还。
故他虽贵为皇后唯一的嫡子,却无女子愿许终身,谁愿将终身托付于一位亡命之徒?
世人皆言,他本应稳坐东宫,成为储君。
而他偏偏独赴北疆之边,身临战阵,几番历经生死,皇后几度昏厥于宫中。
嬷嬷轻步踏入,手中捧着一袭披风,柔声问道:“姑娘,此物该如何处置?”
我轻轻一指,示意她递来。
这披风,正是他昨夜抱我前,亲手为我披上的。
我伸手轻抚,触感细软,宛如我此刻的心,柔软无迹。
数日后,父亲召唤我到前厅,此地我平素鲜有涉足,除非家中设宴。
上回我到此,因我于市井与男子有肌肤之亲,父亲怒火中烧,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我脸上:“医女?你竟与你娘一样不知廉耻,何家真是倒了大霉。”
话音未落,又是几巴掌:“若沈家不要你,你便自行了断,免得辱没何家清名。”
然而这次,父亲却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地问:“婉秋,近日可好?”
6
"婉秋啊,前几日六皇子一来府里,便询问下人打听你的消息,可见他对你有意。" 这番话,如同春风拂过枯枝,却掩盖不住那贪婪的根。
“六皇子身份显赫,你能成为他的妾室,对我等小家碧玉而言,实乃高攀。不知他何时会纳你为妾?”
为何世人差异如此之大?有人目光短浅,贪婪成性,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将女儿拱手相让。
而有人天生贵胄,却傲骨铮铮,视生死如浮云,一心只想保家卫国。
“父亲,我无意成为六皇子的妾室,他心中亦无我。”
父亲神色骤变,急步向我,想要施以掌掴,我却早已料到,轻巧避开。
“六皇子的侧室,对你来说已是高攀,你就不能为我分忧?”
“如今天盛城的名门子弟,谁敢娶你这医女为妻?”
“今日我特意请六皇子来府上,你待会儿去求他,或许他能收你为妾。”
我直视他的双眼:“我不会去。”
“何婉秋,我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儿,难道你要让整个何府因你蒙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