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云镜还被绑在水牢里,只是自六王爷任亦荀走后所有的人都走了。在她又饿又渴、又痛又累,接近崩溃的生死边缘,有人来给她喂饭了。
在雀云镜等待的漫长时间里,她感觉自己被被遗弃了,她害怕自己会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没有人知道,这种害怕甚于自己看着翎雀宫倾灭。
那个小丫鬟穿着比较粗糙的仆人衣服,和那天万红窟的丫鬟的气势、服饰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很明显是一个地位更为低贱的丫鬟。小丫鬟在雀云镜对面的铁栅栏外,全程低着头盛着汤菜,默不作声。满满的一碗米饭,上面摆满红烧肉和青菜,雀云镜看着这香味四溢的饭菜咽了咽口水,她已经不顾及有没有毒了,从最初的仇恨到现在只想吃一口米饭,不过短短两三天。可是她感觉就像过了一百年那么长。
周围灯火通明,除了自己的嘶吼和铁链的碰撞声、水声,简直寂静的可怕。一开始她还是很有骨气的,她诅咒六王爷、诅咒言颜、诅咒昆仑,最后嗓子嘶哑,气力全无。每当她累的昏昏欲睡,总有巨大的撞击声把她惊醒,仿佛要把耳膜震破,她知道有人在监视,可是除了自己弄出的声音和这凭空而来的声音,其他的任她怎么叫喊都没人应答。她害怕的不是这一时的饥饿,而是恐惧这死亡一般的寂静。
现在她都能感觉生命从自己身体里流逝,直至看到有人来,不管是谁,她都会感到亲切,就算是六王爷给她更多的惩罚,就算是昆仑和言颜在她面前谈情,她觉得她都能笑出声来。
雀云镜急切的看着那碗普普通通的饭菜,要像以前,她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这种猪食的。端饭的小丫头在踏进这水牢之前先口服了一个药丸,接着才从站着的台壁迈入水牢。雀云镜屏住呼吸全程都盯着她的动作,恐怕这是幻觉。
一直到饭菜到了嘴边,雀云镜怔了一下,又看看一直低眉顺眼的丫鬟,这丫鬟真好看。
雀云镜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餐饭,只觉肚子的充实缓解了身体的伤痛。
用餐完毕,小丫鬟又一语不发的收拾餐盒离开。雀云镜着急了。
“你等一下。”
“你们家六王爷呢,他会怎么处置我?”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六王爷很快就来看你了。”小丫鬟头也没抬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走了。
“喂喂,你说清楚。”雀云镜冲着小丫鬟的背影大喊两声,眼看着她消失在石门后面。
“雀云镜。”来人是六王爷,她站在水牢的铁栏后面,雀云镜抬起头就看见了这个一身青衣打扮的男子,玉树临风。
“你终于来了。”
“我给你带来一个人。”
还没等雀云镜问是谁,就有两三个壮汉推搡着一个全身被麻绳捆着的女子进来,走到离六王爷不远的地方。
“这个人你应该比我更早认识。”六王爷玩味的看着这一切。
雀云镜看着这个被麻绳团团捆住却依然不掩姿色的女子,雀云镜太熟悉她了,又感觉太陌生了。这个女子给了她生命,但是很早就离开了她,雀云镜以为就像爹爹和哥哥告诉她的那样,那个生她的人得病死了,那个会把她搂在怀里的人应该是在一个四季如春、温暖常在的国度。
可是现在,就在眼前,那个本该死了的人就活生生站在她的眼前,虽然已经过了这十多年,这个女子远不如年轻的时候明艳动人,却更有一分成熟的韵味,眉宇间全是养尊处优的娇柔。这就是雀云镜的母亲,今年已有38岁的花飞雪,一个早就死掉的人。
雀云镜神情恍惚的看着这一切,酸甜苦辣,愤怒怨恨气上心头。
“镜儿。”首先开口的是那个被捆的女子,她试图挣扎着靠近被铁链五花大绑的雀云镜,“镜儿,镜儿,娘对不起你。”花飞雪看着这被折磨的没有人形的女儿,心头一痛。
雀云镜没有开口,没有表情。
“今天让你们母女见面,很简单,只能活一个。”听着任亦荀的话,雀云镜和花飞雪俱是一惊。说完,仆人把雀云镜的牢门打开,把花飞雪的绳子解开,有人往地上扔了一把佩剑。六王爷已被众人簇拥着出去,出去之前有人告诉她们,待会牢里会放进毒烟,她们只有半个时辰可以选择谁活着出去。
雀云镜现在也有些混乱了。到底是谁错了呢。
昆仑杀了她全家,她恨也不能,爱也不能。翎雀宫上上下下那么多的人命,没有人来帮她讨公道,那些曾经和翎雀宫交好的名门正派,在翎雀宫出事后都紧闭山门,任她怎么跪求,都没人愿意帮她找出真相。有人告诉她,这些人没有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好的了。她听了,很想笑。
万般无奈她做了六王爷的傀儡。她想找到昆仑,不论生死,她都想问问为什么要这样。可是等她找到昆仑时,才发现,自己所有的爱恨在言颜面前都是一个笑话。看着言颜在昆仑身边巧笑倩兮的模样,看着昆仑对言颜宠溺爱护的样子,雀云镜发了疯的嫉妒。明明是她雀云镜先认识的昆仑,明明是昆仑先招惹的她,那最后怎么是这种结局了呢,她家破人亡,他花前月下。嫉妒和仇恨是疯狂的种子,她要毁了言颜。
可是她毁了言颜,现在也毁了自己。那个背负着未婚妻逃婚耻辱的六王爷为了给自己曾经的未婚妻报仇,彻底毁了她们翎雀宫。翎雀宫现在只有她自己了,还有这个不知道在哪里逍遥了十多年的母亲。
雀云镜心思恍惚,脑中尽是她和昆仑的初遇,一会又是翎雀宫漫天的大火,一会又是言颜痛苦的模样。她害怕了,她没想到,遇见昆仑,竟是遇见了自己半生的痛苦和风雪。她不知道如果再重来一次,她还会不会去看那片梅花。
水牢石门外,六王爷早就走了,只有六王爷的亲卫秦奴还在等着答案。
半个时辰已到,石门大开。牢里雀云镜已没被铁链锁住,呆呆的坐在离石门不远的地方,呆呆的看着躺倒在水牢石阶上的花飞雪。很明显是花飞雪用六王爷一行人留下的钥匙打开的那些铁链。秦奴找人将雀云镜拖出去,雀云镜一直回头望着水牢的方向,表情似笑非笑。秦奴去查看了花飞雪的伤势,发现她腹部中剑,血迹染了大半的衣衫,染红了台阶,人早已没了气息。
那把佩剑却找不到了,秦奴命仆从搜了整个牢房,才在水牢那池毒水里找到。剑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剑身一点鲜血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