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天津静海县,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霍元甲。
但要提起静海县的大邱庄,那首先想到的就是禹作敏了。
作为改革开放初期的知名人物,禹作敏也算是红极一时了。
只不过天狂有雨,人狂有祸,他因为狂妄自大,最终只落得个凄惨的结局。
在他去世后,他的5个子女很少回到老家,以至于他的坟墓都无人打理,一副萧条之象。
那么,禹作敏是如何崛起,又是如何跌落的呢?在他去世后,他的子女们后来的境况又是怎样的呢?
1930年,禹作敏出生在大邱庄一个普通农户的家中。
这大邱庄大部分都是盐碱地,种植农作物的收成很低。
所以整个庄子都非常贫困,连基本的温饱都存在问题,禹作敏家当然也不例外。
他家有4个孩子,但只有排行第3的禹作敏念过2年私塾,因此也就数他最聪明。
长大之后,禹作敏在大邱庄大队先后担任会计和财务,从为社员计算工分开始,慢慢接触到一些国家关于农业的经济财税政策。
至1974年,时年44岁的禹作敏首次当选大队党支部书记。
全国学大寨,是当时农业的一面旗帜。
在此后连续3年的时间里,禹作敏带领村民们以大寨为榜样,埋头苦干,辛勤耕作。
可是,要想改造盐碱地,谈何容易?
目前中国农村广泛使用的暗管排盐工艺,既需要增设滤料层,还需要开挖排水沟,以及种植耐盐碱的小麦种子。
所有的这一切,在上世纪70年代的大邱庄,可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也就意味着,禹作敏和村民们3年的努力,全都化为了泡影。
至1977年,全国上下开始吹起改革的春风,而这一年也适逢大邱庄党支部书记换届选举。
可此时选举的标准已经变了,村民们发出了一致的呼声:
谁能带领咱们脱贫致富,咱们就选谁当书记!
听到这呼声,禹作敏的心里既生气,又难过。
他生气的是,自己咋就这么不中用?难过的是,自己辜负了父老乡亲们的期望。
就在此时,一篇题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文章,传遍了神州各处,也映入了禹作敏的眼帘。
在反复研读,冥思苦想之后,他突然悟了!
村里的盐碱地,祖祖辈辈都拿它没办法,干嘛不闯一条新路呢?活人还能叫尿憋死吗?
在选举大会上,禹作敏诚恳地承认了自己在过去三年工作中的无能和失误,但也同时信誓旦旦地向村民们表示:
我已经想好了,在未来的三年里,我一定能带着大家伙过上好日子,否则的话,我就自动下台,从此再也不当书记了!
村民们被他这番诚挚且又慷慨激昂的话语打动了,禹作敏最终得以连任。
那么,禹作敏想到的新路子究竟是什么呢?就是创建工业型的村办乡镇企业。
从迈向这条新路开始,他的聪明才智就逐一显现出来,并得到了极大的发挥。
虽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市场调查,但无师自通的禹作敏开始走出乡村,到周边省份了解市场行情。
很快他就得知,国家将大力投入基础建设,需要大量的钢材,可市场上的钢材资源十分紧缺。
除此之外,禹作敏还了解到:
热轧钢以钢锭板坯为原料进行加工,冷轧钢则以热轧钢板为原料再加工,所以冷轧钢的成本要比热轧钢更高一些。
但是冷轧钢的外观更为美观,机械性能更强,整体质量也更好一些。
正因如此,市场上的钢材大多为热轧钢,生产冷轧钢的企业不多,因此冷轧钢的利润空间反而更高。
要么不干,要干就干得最好,禹作敏豁出去了!
他把大队压箱底的7万块钱拿了出来,再通过向其他大队和单位借款,向银行贷款等多种方式,凑够了15万元。
然后,禹作敏找来10多位信得过的村民,去全国各地钢厂高价采购热轧钢板。
他自己又亲自跑到天津市里,在技术人员的协助下,买到了几台质量还不错的二手设备。
一切到位之后,大邱庄冷轧钢厂正式成立了,开工了!
禹作敏的孤注一掷终于获得了回报。
1978年年底,冷轧钢厂除了还清借款和贷款之外,还盈利了17万元。
此前,大邱庄一年农业的最高收入也就是20万元。
可是冷轧钢厂的盈利,再加上大队部结余的7万元,就是24万元。
不要小瞧这增长的4万元,因为那毕竟是在上世纪70年代末。
禹作敏和村民们也由此尝到了甜头,看到了开辟新路的新希望。
此后大邱庄在禹作敏的带领下,接连又办起了电器厂、印刷厂、机电零件厂等一系列企业。
本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则,所有的这些企业所衍生出来的上下游链条企业,禹作敏全部都没有外包。
而是以滚雪球的方式在本村创办之后,由他心目中的“能人”负责承包管理。
至1984年,大邱庄所有企业的年利润总额已经达到了1,000万元,而固定资产则高达2,000万元。
至1988年,大邱庄迈入了全盛时期。
工业总产值超过5亿元,税后纯利润高达8,000万元。
也就是在这一年,禹作敏被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
至1992年,大邱庄达到了巅峰阶段。
村办企业达到200余个,创造工作岗位1.2个,固定总资产15亿元,工业生产总值超40亿元,税后纯利润近5亿元。
这样的成绩,放在当时全国的乡镇企业界,可谓是一时风光无两。
在禹作敏的同时代,全国各地都在大兴创办乡镇企业之风,可为什么他就能脱颖而出呢?
禹作敏自己总结了两条经验:
第一,善于发现、任用以及用好“能人”。
在他所选定的15个企业承包人中,没有一个是由村民选举出来的。
可是这些人在他的心目中,就是各有专长的“能人”。
这其中就包括懂得冶炼技术的刘万民,埋头踏实苦干的张延军,做事稳重牢靠的禹作尧,胆大心细,头脑灵活的李凤政等人。
为了用好他们,禹作敏开出了高昂的待遇:
只要他们承包的工厂盈利每达到100万,承包人就可以获得10万元奖励。
第二,和相关的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搞好关系。
每当有这些单位的人员到村里公干,禹作敏就会好吃好喝好招待,临了还会馈赠一笔钱。
有人曾举报,说他的这种行为是贿赂国家干部。
而禹作敏对此却解释道:
这些单位的人员,都掌握着不少有用的市场信息,好好招待他们,只会对大邱庄的乡镇企业发展有利。
至于馈赠的那笔钱,实际上就是信息费。
人家告诉了我信息,指点我挣钱的门道,难道就不应该投桃报李吗?
要说禹作敏的这套逻辑,放在乡镇企业蓬勃发展的初期,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但人们也从中发现了一个客观事实:
他眼中的“能人”,大多都与他沾亲带故。
尽管禹作敏的成功存在着一定的争议性,但是他的确干出了成绩。
由此,他获得了一系列含金量极高的荣誉:
优秀共产党员、全国十佳和最佳农民企业家、全国劳动模范等等,甚至还亮相1989年的中央电视台春晚。
俗语说,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风头正盛的禹作敏,在巨大的荣誉面前没能守住初心,也就逃不出这一自然规律的魔咒。
他的生活彻底变样了,坐起了奔驰车,住进了大别墅。
出入都是墨镜西装,保镖随扈,开口闭口都是“向钱看,向前看”。
在他看来,创业支出的那些借款早已还完,大邱庄账面上的那巨额资产,就应该完全由他支配。
在大邱庄这块地面上,他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于是,他本着培养“接班人”的心理,任命自己的小儿子,年仅20岁出头的禹绍正当上了大邱庄团委书记。
至1992年,禹作敏又成立了大邱庄企业总公司,并分设5个集团公司,管理全村所有的乡镇企业。
禹作敏自任总公司董事长,声称不拿工资,而禹绍政则当上了总公司总经理,年薪高达70万。
和禹作敏沾亲带故的那些人,也都拿着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薪。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禹作敏可能还不会落到后来那样的下场。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真的“飘”了。
大邱庄出名之后,前来参观学习的全国各地的单位和个人,以及前来视察指导工作的领导干部都不在少数。
可是禹作敏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谦和与客气,经常性地闭门不见。
就连省级干部,他也只是选择性地见面,其他的厅局级干部,那自然就不在话下了。
而村民们但凡有人说他一句不中听的话,就会招来残酷的打击报复。
从1992年开始,接连几桩事件的发生,把高高在上的禹作敏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禹作敏的堂侄女与刘姓村民的儿子发生情感纠纷,结果这位堂侄女的父亲禹作相带人将刘姓村民当街活活打死。
案发之后,打人凶手被捕判刑。
可禹作敏却很不服气,采用各种手段报复刘家人,激起了村民的公愤。
禹作敏不分青红皂白,指使手下人将师生们非法扣押并毒打。
直至天津市委动用组织力量出面,他才将师生们放回。
大邱庄企业总公司下属的华大集团李凤政病故后,禹作敏经过查账,发现该集团竟然欠下了3亿元的外债。
盛怒之下,他派人动用私刑,逼供华大集团多名管理人员,结果导致一人被毒打致死。
出事之后,禹作敏一边指使人伪造口供,一边安排凶手跑路藏匿。
天津市公安局接到报案后,派出警务人员前往查案,竟然遭到了禹作敏手下的无理扣押。
至此,禹作敏的颓势已经无法挽回,可是他却依然故我,浑然不知。
天津市委下定决心,派出市、县两级共数百名警力前往彻查大邱庄。
可昏了头的禹作敏,却一方面暗地里鼓动上万名村民集结闹事,阻挠公务,一方面派人到社会上散播谣言,歪曲舆论。
可叹禹作敏,也算是个时代能人,却竟然干出了法盲都干不出来的事情来,其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
至1993年4月,禹作敏被捕。
8月,他被天津中院以窝藏、行贿、妨碍公务、非法拘禁和管制等多项罪名共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与他同时获刑的,还有被判处10年有期徒刑的小儿子禹绍政。
6年后,他在天津市天和医院去世,时年69岁。
其骨灰由家人带回,与妻子合葬于大邱庄。
关于禹作敏之死,一时间众说纷纭。
一些媒体报道,他是因为服用大量安眠药自杀。
而天津警方给出的最终定论是:
他长期精神衰弱服用了大量的镇静剂,也由此加重了心脏病,最终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
禹作敏有2个儿子,3个女儿。
他去世之后,5个子女也都相继离开了大邱庄,这其中就包括了刑满释放后的禹绍政。
至于他们的去向和现状,存在着不同的民间说法。
根据《改变》、《从大寨到大邱庄》、《我们中国这些年》等相关描写大邱庄的若干丛书介绍:
禹作敏的2个儿子都在天津、河北一带经商,3个女儿则分别在天津市和静海县,有的在经商,有的做了公务员,但是很少回村。
时隔多年,沧海桑田。
大邱庄的村民们,已经很难看到禹家人的身影了。
当秋风萧瑟,落叶凋零的时候,只有那一处无人打理的坟茔,才会偶尔唤起人们对当初的零星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