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繁花》第23集

繁花落尽
十六岁那年春天,我家院子里的梨花开了又谢。白色的花瓣飘落在泥土地上,很快被鸡鸭踩进泥里,就像我的青春,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凋零了。
"平儿,李婶又带人来了。"母亲站在灶台边,头也不抬地对我说。她手里搅着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粥,蒸汽模糊了她蜡黄的脸。
我放下正在给小妹缝补的裤子,手指上还沾着线头。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有人来提亲了。自从父亲病逝后,家里四个女人——母亲、我和两个妹妹,就成了村里人眼中的累赘,也是某些人眼中的"肥肉"。
"我不去。"我咬着嘴唇说。
母亲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你十六了,不上学了,家里没粮了。你忍心看你妹妹们饿死?"
我走出屋子时,看见李婶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站在梨树下。那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西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发育中的胸部。我认得他,是邻村的张屠夫,去年死了老婆。
"平儿越长越水灵了,"李婶笑得满脸褶子,"张大哥家里有十亩地,两头猪,嫁过去就是享福..."

我转身跑回屋里,泪水模糊了视线。那天晚上,我跪在母亲面前:"娘,让我去学理发吧,我能挣钱养家。"
母亲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去吧,总比被那些男人糟蹋强。"
县城比村里热闹多了。我在"丽华理发店"当学徒,老板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白天我给人洗头、扫地,晚上就睡在店铺后面的小隔间里。隔间没有窗户,但比家里漏雨的土房强。
十七岁生日那天,王志强走进了理发店。他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有股淡淡的香皂味,和店里那些满身汗臭的男人们截然不同。
"新来的?"他坐在我的理发椅上,从镜子里打量我。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剪刀差点掉在地上。他是县里粮食局副局长的儿子,在我们这种小地方,算得上是"高干子弟"了。
"手别抖,"他笑了,"剪坏了也没事,反正头发还会长。"
三个月后,王志强开始每天来接我下班。他带我去看电影,吃国营饭店里三毛钱一碗的肉丝面。他说我比县文工团的那些姑娘还漂亮,说要把我娶回家当太太。
"你家里能同意吗?"我怯生生地问。我们村和县里虽然只隔了二十里路,却是两个世界。
"怕什么,"他搂着我的肩膀,"我爸最疼我。"
婚礼很风光。我穿着租来的红色连衣裙,胸口别着塑料花,在县招待所摆了二十桌。母亲和妹妹们穿着我买的新衣服,第一次坐上了酒席的主桌。村里人都说我家祖坟冒青烟了,一个乡下丫头攀上了高枝。
婚后的头两年,我确实过上了曾经不敢想的生活。住在粮食局的家属院里,不用下地干活,每个月王志强都会给我足够的生活费。我把大部分钱都寄回家,母亲终于不用再为妹妹们的学费发愁了。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他升职后应酬变多,也许是那个叫刘梅的女人调到他们科室后。他开始夜不归宿,回家时身上带着酒气和廉价香水味。
"只是打牌,"他总是这么说,"男人嘛,总得有点消遣。"
我不敢多问。在这个家里,我是外人。婆婆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说我"乡下人没教养"。每次家庭聚会,她都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不是志强死活要娶,我们王家怎么能找这样的媳妇?"
我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在王志强喝醉时躲进厨房,学会了在他输钱后把存折藏起来。直到那天下午,我提前从医院回来——长期的失眠和头痛终于让我撑不住了。
卧室门没关严,我听见里面有女人的笑声。推开门时,我看见王志强和刘梅在我们的婚床上翻滚,床单皱成一团,地上散落着他们的衣服。
"滚出去!"王志强抓起台灯砸向我,我躲开了,台灯在墙上炸开,碎片划破了我的脸颊。
刘梅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甚至对我笑了笑:"嫂子别生气,王科长说了,你生不出孩子,总不能让他绝后吧?"
那天晚上,我在河边坐了一夜。冰凉的河水漫过我的脚踝,我想起了小妹彩霞。三年前,她也是在这样的夜晚跳进了村口的池塘,因为不愿嫁给那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
"姐,我受不了了,"她最后留给我的纸条上写着,"他们都说女人就是这样的命,可我不想认命。"
我没能救她。就像现在,我也救不了自己。
精神病院的围墙很高,上面缠着铁丝网。护士说这是为了防止病人逃跑,但我总觉得,它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看见里面的我们。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年轻的女医生问我。
"李平儿,"我顿了顿,"不过他们都叫我王太太。"
医生翻着病历:"你丈夫说你总是胡言乱语,半夜尖叫,还砸东西?"
我笑了,笑得停不下来,直到护士按住我打了针。药物让我昏昏沉沉,但至少不再做噩梦了。梦里没有王志强带着不同女人回家的画面,没有婆婆刻薄的嘴脸,没有小妹浮肿的尸体。
病房里有个叫小芳的女孩,才十九岁,因为高考失利被家人送来"治病"。她告诉我,这里的女人大多和我一样,都是被生活逼疯的。
"平儿姐,你想过离婚吗?"有一天她问我。
这个词太陌生了。在我们村,女人只有丧偶,没有离婚。离婚的女人比寡妇还不如,至少寡妇还能得到几分同情。
"离了婚,我去哪呢?"我望着铁窗外的天空,"回家吗?我娘会说我把她们的脸都丢尽了。"
小芳握住我的手:"可你才三十八岁,还有大半辈子要活。"
出院那天,王志强没来接我。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发现门锁换了。邻居告诉我,王志强已经和刘梅结婚了,刘梅怀了孕,据说是个男孩。
我站在曾经的家门口,手里攥着医生开的药。阳光刺眼,我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院子里的梨花。那些被踩进泥里的花瓣,其实早就腐烂了,只是我一直假装它们还在枝头盛开。
"喂,你找谁?"一个陌生女人打开门,怀里抱着婴儿。
我摇摇头,转身离开。公交车驶过县城最繁华的街道,我看见"丽华理发店"的招牌还在,只是更破旧了。老板娘站在门口抽烟,看见我时愣了一下,然后向我招手。
"平儿?真是你?"她上下打量我,"怎么瘦成这样了?"
我笑了笑:"老板娘,还招人吗?我想回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