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游击队之歌》唱道:“……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所以,我军装备大都缴自敌人。基层连队里最稀罕的子弹,其次是机枪。部队防御时,单发的栓动步枪射击速度慢,有挺机枪可以压制敌人的进攻;进攻时,机枪可以掩护战士冲锋。渴望机枪,是当时基层指战员强烈要求。石家庄步校第一任校长袁捷在新四军任排长时,为夺机枪颇费一番周折,终于如愿以偿。
袁捷参加新四军“王老虎”(王必成)部队后,因为机智勇敢,18岁就提拔为排长。当时排里没有机枪;连里也没有机枪。每当被敌人机枪火力压制时,心里窝火得很,只想自己这边也有一挺机枪痛快地把子弹扫向敌人。
初夏的一天下午,他们连队突然与下乡掠抢的二十多个日伪军遭遇了,连长迅速指挥部队抢占公路一侧的制高点,分兵然后包抄敌人。敌人仓皇后退,连长带领全连发起冲锋,把敌人逼进了一处坟地。全连紧跟着包围过去,利用墓碑、坟包、树木和荆棘丛与敌人周旋,敌人寡不敌众,一一被击毙、刺刀捅死。
日军机枪
大家正要歇一口气,打扫战场。一阵机枪响,鬼子一个中队朝这里扑过来。连长知道自己连队子弹本来不多,刚才又消耗不少。赶紧带着部队迅速离开了。
袁捷看得清清楚楚,被消灭的敌人有一挺歪把子机枪掉在坟包之间,没有拿回来。他一路耿耿于怀,吃晚饭也不香,饭后,他向连长报告此事,坚决要求去坟地把机枪拿回来。
连长看了看满天黑云,担心地说:“一排长,天要下雨啦!”“不怕!”“路上小心,叫个人和你一起去。”袁捷回排里叫上小李,快步走进黑暗中。没走多远,一个闪电照亮了大地,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大雨哗哗地劈头盖脸浇下来了。泥地田埂像涂了油,两人跌跌撞撞地在大雨中行走,不时摔一个跟头。仗着路熟和闪电走了近两三个钟头,才来到下午打仗的坟地。这时雨小了,风还刮着,树木“哗哗”作响。到坟地后,袁捷要小李在外面警戒,自己一人进入坟地。
走了几步,一下被绊倒了,他手一摸,一手粘糊糊的,血腥味很重。借着远方的闪电,看见自己趴死鬼子中间,手正好按在被打烂的头上。一阵恐怖加恶心,在草上擦擦手。用脚蹚着走,碰到什么,可以感觉到。圆圆的,一碰可以滚动,那是骷髅头。很重的,僵硬的,那是死鬼子或伪军。
蹚了几回,只找到两只三八大盖。机枪却无影无踪。雨知不觉停了。正疑惑间,风吹的树叶的“刷刷”声中,有几双绿莹莹的小灯,在树木和荆棘中晃动。夜猫子惨人叫声,开始了。袁捷毕竟才十八岁,坟地里 磷火忽悠忽悠地漂着,吓得头皮发麻 ,连忙跑出坟地。看见小李,紧紧抓住小李的手。
碉堡
回到连队,连长一边欣赏两只三八大盖,一边听小李说袁捷的狼狈,不禁笑了起来,袁捷面红耳赤。
接下来,营里攻打一个敌人立足未稳的据点,经过长途奔袭,佛晓前来到预定地域,占领了冲击出发阵地。营里通知各连:原地待命。连长到营部开会。
当时在二连任一排长袁捷听到命令后,动了心思,连忙向副排长交待几句,就去找连长。连长到营部接受任务去了,他就跟指导员说:“现在敌人还在睡觉,我悄悄地过去,从碉堡枪眼里把敌人机关枪拽出来,你看行不行?”
指导员听了这话犯了踌躇,这是开战前擅自行动。如果惊动了敌人,会打乱上级的部署,追究下来,自己要负责。训几句是小的,撤职,枪毙都有可能。但是机枪连里确实需要,而且袁捷入伍以来,一直表现得很聪明,完成任务一直没有失过手,要不18岁就被任命为排长。现在他主动要求去夺机枪,精神可嘉。因此叮嘱袁捷:不要惊动敌人,影响到连队的战斗行动。
袁捷趁着夜色,向敌人外围碉堡逼近,敌人鹿砦、壕沟都还没有做好,袁捷很快悄悄来到敌人碉堡脚下。他起身一看,碉堡射孔比他头顶还高,站起来踮起脚双手才摸着机枪枪管。于是他选好位置,将身体贴在射孔下面,伸出右手,往上一跳,抓住枪管,使劲朝外扯,机枪却拉不动。袁捷见拉不动,索性双手攥住枪管,双脚蹬在碉堡上,身体腾空使劲拉,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摔下来。
与此同时,袁捷的连长把主攻任务抢到手,满心欢喜地回到连里。指导员跟他说了袁捷摸机枪的事。连长一听急了:“这么大的事,万一一排长惊动了敌人 ,会影响营里战斗计划。”指导员也后悔道:“我看一排长挺机灵的。”
袁捷没想到机枪还是拉不动,机枪腿卡在里面,当然拉不出来,“可拉、可来”的声音却惊动了敌人,“外面有人!”里面的伪军喊道。接着枪声响起,霎时间,整个土围子的敌人都惊叫起来。
营长见敌人不知何故已经被惊动了,立即下令强攻。三颗信号弹升上天空 ,部队开始冲锋。
左翼右翼枪声大作,一连、三连开始进攻。
可是,担任主攻的二连却无法行动。连长和指导员左右为难,即担心袁捷的安全,又不能不执行命令。二连要对付是大碉堡,就是一、三连占领了土围子,大碉堡没有打下来,也是枉然。连长骂骂咧咧,指导员一边叹气,一边跺脚。
营长、指导员气得冲到二连阵地,责问连长为什么还不冲锋?连长沉默,指导员连忙解释,营长、教导员都板着脸。营长说:“无组织、无纪律,现在立即冲锋!”
指导员担心:“我们一排长呢?”
这时,天渐渐亮了。一排长袁捷还在大碉堡射孔死角下紧贴着碉堡站着。头顶上的机枪扫射着,一梭子接着一梭子,进退无据。他回望着连队方向,连队寂静无声,其他方向枪声激烈。
这时在营长的督促下,二连吹响了冲锋号。袁捷见头顶机枪不停,手里攥出汗来了,有劲使不上。他眼睛四索,发现有个砌墙剩下的泥胚,还有半截木板,他连忙把泥胚搬过来,捡起木板,用木板顶起机枪枪管,敌人子弹都射向高处,敌人着急,丢出手榴弹,袁捷用脚把“丝丝”冒烟的手榴弹踢开。
二连战士,趁机冲锋。袁捷顿时有了注意。他用一只手死死抵住木板顶住机枪枪管,另一只手从腰里抽出手榴弹,用两腿夹住弹体,单手拧开弹盖,掏出拉火索,用牙齿咬住拉火索,一扯,稍等一下,把手榴弹投进射孔里。“轰隆”一声,碉堡里冒出蓝色的硝烟。二连冲上来了。
尽管袁捷掩护部队冲锋有功,但还是在营里召开的干部会上与指导员一起遭到批评,要不是指导员担下责任,营长要把袁捷撤职。
袁捷在战斗中没有什么感觉,战斗结束后,才觉得右腿疼得厉害,裹腿上一片血迹,原来腿受伤了。只得住进医院,是被手榴弹片崩伤的。
过几天,教导员去到医院看他,代表营里跟他谈了话 ,并帮助袁捷分析了夺机枪失败的原因。
缴获的机枪、步枪
教导员语重心长地说:“打仗不光要勇敢,还要动脑子。打仗,我们要消灭敌人,敌人也要消灭我们。特别是我们武器比不上敌人,更要动脑子。你想要机枪是对的,可你连机枪的构造都不太清楚,机枪脚架卡在里面,你怎么拉得出来?”
袁捷说:“这次的教训,我永远也忘不了。可不缴到机枪,我实在不甘心。”
袁捷伤还好利索,就从医院跑出来了。
打土围子的战斗,连里缴获了机枪3挺,根据营里的指示,给连里留了1挺。
袁捷看见了机枪,如同小丈夫见了媳妇。他把机枪借到排里,又从其他连队请来一个老机枪手,给全排讲解机枪的构造、各个机件的名称和用途,教给全排操枪要领、拆开、装好。使全排战士都会操作机枪。
袁捷也搞清楚了拉不动机枪的原因:射孔卡住了机枪腿。
为了解决机枪腿卡住射孔的问题,他开动脑筋,找到一根钢筋,小手指粗,一米多长。要铁匠师傅在棍的一端做了两个弯钩。这两个弯钩,勾住机枪腿,朝外一拉,把机枪腿并拢,可以把机枪从射孔里拉出来。经过实验,这个方法可行。从此,每有战斗,他指定排里两个战士专门背着这个“工具”。指望它把敌人机枪从射孔里钩出来。
但是,一段时间里,部队没有攻坚任务,袁捷的工具也没有用上。
转眼到了夏收季节。为了保护粮食不被鬼子抢走,农民趁夜抢收,一排奉命潜伏在一个伪军据点附近监视敌人,保护夏收。
天亮时,据点里的伪军发现农民在运送夜里收割的庄稼,从炮楼里出来一个班,边喊边追。
袁捷虽然18岁,可是一个百战老兵了。他发现伪军里有一个人扛着一挺捷克式机枪,非常高兴。他等敌人冲到面前百米米左右的距离,才下令开火。全排战士一个排枪,打倒7、8个敌人,其余的敌人吓得掉头就跑。
袁捷注意到了那个机枪手也被打死了,机枪丢在地上。袁捷心跳加速,朝思暮想的机枪就要到手了!他命令一班猛扑过去,抓紧时间,把机枪捡回来。
捷克式机枪打鬼子
但是,枪声惊动了炮楼里的敌人,一班冲锋时,遭到炮楼里的敌人的扫射,三名战士当即倒下。袁捷忙命令一班停下。敌人机枪火力密集,一排的步枪压制不了敌人,还被敌人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
眼睁睁地看着机枪在前面,却拿不到手,袁捷急得冒火。他要一班匍匐活动,吸引敌人的注意。二班、三班迂回过去。但敌人在炮楼高处,对袁捷的图谋看得清楚。在炮楼机枪火力掩护下,出动一个连的兵力,不但收走了死亡敌人的枪支,还试图对一排包抄。
袁捷率领全排全排竭力抵抗,终因火力太弱,敌人一步一步逼近了。一排后面还有少数百姓在抢运粮食。
正在危急时刻,连长带着二排赶来了,二排机枪一开火,敌人火力立即弱了不少。在连长指挥下,两个排交替掩护,与敌周旋,这才完成了掩护群众撤退的任务。
袁捷通过这次战斗,更加坚定了他决定夺机枪的决心。
1943年,江南抗战白热化,战斗频繁。但是袁捷希望的夜摸机枪的机会却一直没有出现。
日伪军一部占领我两块根据地连接要道一个镇子,切断了部队供应的交通线,对我部队威胁很大。部队领导决定:一定要在敌人构筑永备工事前,拔掉这颗钉子。
袁捷营里接受任务后,派出侦察人员查明了敌人的工事、人员、武器装备,制定了作战计划,决心以主攻、助攻相结合,攻战敌人临时构建的土围子。
二连与一连担任主攻,三连与上级配置的一个侦察分队分别配置在左右翼,担任助攻。上级命令:不论伤亡,只要据点。
二连同兄弟连队刚抵达敌人阵地前沿,占领了有利地形。大伙儿还没有擦把汗,营里就传达命令:立即开火!迫敌暴露火力配系。
二连当面一挺机枪疯狂扫射,挡住二连的前进道路。一伙敌人趴在土围子的墙上,不间停地向射击。敌人的步枪对冲锋威胁有限,那挺机枪对二连威胁最大。
二连虽然有一挺机枪,但是被营里集中使用,压制土围子中心的鬼子炮楼。连里的武器寡劣,如果在总攻之前不把那挺机枪搞掉,总攻时必将对冲击部队造成重大伤亡。
连长想起袁捷渴望机枪的双眼,命令袁捷派人去夺机枪。
袁捷接受任务,回到自己的位置,把夺机枪的任务交给一班长,并告诉他注意安全。
一班长带着一个战士迅速接敌。刚运动十多米远,战士倒下了。一班长进至敌四五十米,也倒下了。
眼见两个战友牺牲,袁捷眼都红了。大声喝到:“一班副,上!”
可是,平时能说会道的一班长,听到袁捷的命令,当时吓得尿了裤裆。哆哆嗦嗦地说:“排长,我肚子疼。”
袁捷见一班副这般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窝囊废,我毙了你!”
连长催促袁捷:“一排长,快派人上!别磨叽了!”
袁捷听到连长的催促,一脚把一班副踹个四脚朝天。把步枪一抓,从战士手中接过他的抓机枪“钩子”,根据观察好的路线,冲了出去。
袁捷冒着敌人的枪弹,时而快速跃进;时而匍匐前进;左转右绕,快到敌人的围墙时,突然倒地不起。
连长和一排的战士都以为袁捷中弹了,连敌人也把火力移向其他方向,连长悲痛连叹息。
都没有想到的是,袁捷待敌人注意力转移,一个跃起,扑到围墙下面,进入机枪射击的死角。
袁捷抬头,这土墙不太高,伸手可及顶。敌人的机枪架在围墙上面,枪管探出墙头。
机枪近在咫尺,袁捷的心,狂跳不止。铁钩子一拉,机枪到手了!他从背后抽出铁钩子,站起身,刚想钩时,忽然想起来,铁碰铁,万一打滑怎么办?
身上有裹腿,有准备绑俘虏的细麻绳。软不拉踏,丢不远,套敌人机枪管,都趁不手。只有腰里扎的宽皮带比较合适。
他放下步枪,铁钩,解下腰带。握住腰带尾端,举起来把皮带扣甩出去,皮带一下在机枪上转了一圈套住机枪管。袁捷一下挑起来,左手接住皮带扣,使劲朝下一拉。敌人机枪停止了发射,一下掉在袁捷脚下。
袁捷顾不得查看机枪,从腰里拔出手榴弹,拉弦后,停一下,扔到围墙上。
敌人机枪手,正在射击,被黑不溜秋一根带子飞来,缠绕在枪管上,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大力传来,机枪脱手而去。正狐疑不定,一颗冒着青烟的手榴弹落在身边。敌人两个机枪射手慌忙向后躲避,双双掉下土围墙,朝炮楼退去。
袁捷把身上带的手榴弹扔往土围子不同方向敌人。炸的敌人死的死,伤的伤。伪军当兵只是糊个嘴,谁还真卖命。土围子上面的伪军,纷纷逃跑,日本军官吼叫声,伪军官骂人声,伤兵哭喊声,土围子里乱成一团。
袁捷的营长见机枪被袁捷拉下围墙,命令吹起激昂的冲锋号,指挥部队发起冲锋。
机枪扫射敌人
向敌人扫射
袁捷带着机枪袁捷爬上围墙,向敌人扫射,掩护部队冲锋。
几个连队从四面八方一起杀进土围子,战斗很快结束了。
撤离土围子时,袁捷美滋滋地扛着机枪,走在行军队列里。营长、连长都知道袁捷的心愿,都同意把这挺捷克式机枪放在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