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一天,泉州海交馆的工作人员刘志成像往常一样,在杂草丛生的东郊山麓上,仔细翻找着。
十余年来,他风雨无阻、不顾寒暑已经跑遍了泉州的荒山野岭,只为寻找一样东西——古锡兰王子及后裔在泉州的古墓群,可始终一无所获。
就在他对史书上的记载产生怀疑时,一个由旧石板垒砌的厕所突然出现在刘志成的面前,从周围留下的痕迹看,这个地方已经被废弃很久了。
刘志成小心翼翼地扒开杂草,壮着胆子跳了下去,谁知这一跳,竟让他有了一个惊人发现!
他擦掉石板上的灰尘,只见被雨水冲刷的早已斑驳的石板上,赫然印刻着三个大字——“世家坑”。
这就是古锡兰王子及后裔的墓葬群?!
刘志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十余年的辛苦总算有个交代了!
“古锡兰王子”是谁?他为什么会生活在泉州?
刘志成又为什么要花费十余年的时间,千方百计寻找他及后裔的墓葬群呢?
要解答这些问题,我们还得从39年前的那次中斯友好访问说起。
一、一场正常的访问和一场突如其来的政变
1985年,为加强两国的友好合作关系,斯里兰卡代表团对中国进行了一次友好访问,在这次访问中,代表团向我方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代为寻找古锡兰王子在中国的后裔。
随后,国务院致函泉州市政府,希望有关部门给予协查。
接到通知后,当地政府非常重视,电视台和报社连续几天报道、刊登了这个消息,希望古锡兰王子的后裔在看到后,能主动与电视台或报社联系。
可出人意料的是,这些消息却如石沉大海一般,好多天过去了,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一晃十余年过去了,大家都把这事给淡忘了,只有少数从事相关研究的人,在关注着此事的后续进展,刘志成,便是其中一个。
当刘志成发现“世家坑”的消息一出,泉州当地再次引发了一场关于“寻找古锡兰王子后裔”的热潮!
鉴于“世家坑”特殊的历史和文化价值,当地政府很快将此地定为“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为了保护这些古墓,“海交馆”还将其中的20多块墓碑迁走,放在了博物馆中展览。
就在众人都在庆贺这一重大发现时,涂门街一家古玩店的老板许世吟娥却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想到丈夫孙亚宏也是“海交馆”的工作人员,她便拜托丈夫,希望他能给领导说说,把从世家坑取走的墓碑还放回原处去。
孙亚宏对妻子的请求百般不解,只当她是喜爱文物,一时兴起,因此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许世吟娥见状,心急如焚,只能将家族隐藏了500多年的秘密和盘托出。
直到这时,孙亚宏才知道,与自己同床共枕了16年的妻子,竟是古锡兰王子的后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据《明史》记载,斯里兰卡古称“锡兰”,是一个隐蔽在印度洋上的神秘岛国,明朝初年,受郑和下西洋的影响,周边国家都对强大富庶的大明王朝产生了无限的向往和憧憬。
公元1459年,锡兰国王便派遣他的王子世利巴交剌惹,带着珍贵的礼物和对远方中国的敬意,穿越浩瀚的印度洋,来朝见明朝皇帝。
当王子的船队抵达中国东南沿海的泉州港,这座繁华的港口城市,以其开放和包容的姿态,迎接了这位远方的贵客。
几个月后,明英宗也在紫禁城里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欢迎锡兰王子的到来,在宴会上,王子被大明的富庶和先进所吸引,他的智慧和风度也赢得了皇帝和文武百官的赞赏。
在饱览了明朝的大好河山后,王子一行正准备登船回国,谁知,世利巴交剌惹却在这时病倒了,而且病情来势汹汹,看着十分凶险。
无奈之下,王子只能滞留在泉州养病,直到1466年,世利巴交剌惹完全康复准备再次回国时,一个意外又发生了。
锡兰国内传来消息,由于王子迟迟不回国,老国王病逝前,只能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孙子,谁知,此事却遭到了王子表兄的反对。
他发动兵变、闯入王宫,不仅杀掉了刚即位的国王,还将世利巴交剌惹的兄弟们全部处以了极刑。
为了保命,明知不敌的世利巴交剌惹只能做出一个痛苦无比的决定——远离故土,在泉州隐姓埋名定居下来。
之后,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以自己名字的第一个字“世”为姓,并娶了当地一位阿拉伯贵族后裔蒲姓女子为妻。
如今,到了许世吟娥这一辈,世利巴交剌惹的后人已经繁衍至第18代了。
听完妻子的讲述,孙亚宏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正在他犹豫着该怎么向领导开口,提及世家坑墓碑的事时,许世吟娥又听到了一个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消息——世家坑所在的清源山,将要被人改造成果园了!
这也就意味着,许世吟娥家的祖坟,要被破坏了!
闽南人素来重视祖坟,为了保护祖先的安眠之地不被打扰,情急之下,许世吟娥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遗训的决定!
二、“流落”在中国小城的外国公主
这天下午,《泉州晚报》的特约记者林少川,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中的女子,自我介绍说是锡兰王子后裔,自家在清源山上的祖坟正在遭受破坏,希望相关单位能介入,阻止这件事发生。
听到“锡兰王子”这四个字,一直从事相关研究十多年的林少川,顿时警觉起来,他正要问对方更多详细的信息,谁知,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不甘心就此放弃的林少川,便在第二天的《泉州晚报》上刊登了一则“寻人启示”:希望那位打电话来的锡兰王子后裔,能再次跟他取得联络。
在丈夫孙亚宏的支持下,许世吟娥考虑再三,又拨通了林少川的电话,当晚,林少川便主动约了许世吟娥夫妇、刘志成见面。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许世吟娥还拿出了只传嫡长、不示外人的《世家族谱》,另外,她还告诉了众人一个有关王子后裔“遗传”秘密,那就是:但凡是锡兰王子的后裔,无论男女,他们的左耳廓上都会有一个小孔。
在与史料反复比对后,许世吟娥被证实,确是锡兰王子的后裔,此事一出,泉州城又热闹起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座地处沿海的闽南小城内,竟然生活着一位“外国公主”!
刘志成也没有想到,与自己做了十数年同事的孙亚宏,竟是一位“驸马爷”!
可紧接着,一个更大的疑问又萦绕在大家心头。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祖坟,相信许世吟娥还不会将隐藏500余年的家族秘密公之于众,她和她的家族为什么要守口如瓶?即便是对枕边人,都不能透露呢?
面对众人的疑问,许世吟娥讲起了她的祖母。
许世吟娥小时候,因为父母常出去做生意,她就只能跟着祖母一起生活。
在她的印象里,祖母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是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为她絮絮讲述家族以前的故事,她告诉小吟娥,他们家不是这里的人,是从“海那边”过来的,他们家的先人们都埋在“世家坑”……
小吟娥对此一知半解,每当她想主动问及更多的细节时,祖母都会一脸严肃地警告她:
“你不要问了,我告诉你的这些,你也要烂在肚子里,不能对任何人讲,打死也不能讲,否则咱们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小吟娥郑重地点了点头,直到16岁那年,父母要带着三个弟弟移居海外继承家业,这才将家族的秘密,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和祖母一样,父母在临出发前,也对许世吟娥再三叮嘱,千万守好家族秘密,对谁都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呢?
结合不同时期的时代背景,其实我们也好理解。
刚开始,锡兰王子是担心被表兄派来的人暗害,只能隐瞒家世;
清朝时期,王子的后裔又人丁稀少,连续几代都是单传,甚至到许世吟娥的高曾祖父那一代,只能靠入赘延续家族的血脉了,他们担心被人欺负,自然也不敢将家世告诉外人;
建国后,在那段特殊时期,他们的家族背景更是令人谈之色变,稍不留意,就会面临“抄家”的风险,许世吟娥的祖母为此还偷偷烧掉了家族流传下来的许多珍贵古籍资料,以及明英宗赐给锡兰王子的一尊菩萨瓷像。
虽然时过境迁,早已不存在当年的危险,但许世吟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这才一直严守着家族的秘密。
根据史料记载,锡兰王子在泉州定居后,以“世”为姓,可到了如今,他的后人怎么又改姓“许世”了呢?
这个姓,不仅百家姓中没有收录,我们平时压根就没听说过,除了许世吟娥这一家,全国大概也找不出第二家是这个姓的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许世吟娥解释说,她的姓,既不是单姓,也不是复姓,而是两个姓,他们家族在繁衍至她的高曾祖父世隆那一代时,家里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为了延续世家的香火,世隆便让二女儿招了一个姓许的男子当上门女婿,后来,二女儿生下一个男孩,取名为“世九”。
后来,许姓男子积劳成疾,家里人感念他一生劳苦,便决定让世九在“世”姓前面加上“许”,因此,也就有了现在的“许世”合姓。
许世吟娥的身份故事,在国内经过大肆报道后,很快传到了斯里兰卡,2002年6月,斯里兰卡政府正式向这位“锡兰公主”发出邀请,希望她能“回家”看看。
三、“中斯两国的友好使者”
接到邀请后,许世吟娥非常激动,时隔500余年,她终于能带着祖先的遗愿,回到故土了!
虽然自1972年,斯里兰卡就废除了君主制,但当地政府还是以最高的礼节接待了许世吟娥。
她一走出机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斯里兰卡的官员和民众手持鲜花,热情地迎接她,她的到来顿时成为了当地媒体的焦点。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许世吟娥的行程都被做了周密的安排,而且陪同她观光的人都是部长级的官员,出入皆是超豪华汽车,还有多辆警车“护送”。
当地百姓也对许世吟娥热情备至,争相与她合影留念,不仅如此,他们还真诚邀请许世吟娥能回到锡兰王子的故乡生活,并享受王室公主应有的待遇。
面对这一诱人的邀请,许世吟娥想也没想,就好言婉拒了,虽然斯里兰卡美丽的岛国风光、古老的宗教文化、热情好客的人民,都给她留下了深刻且美好的印象,但在她心里,中国才是她的家,她的血脉之地。
即便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异国公主,一个只是默默无闻的普通百姓,对这种身份上的巨大落差,许世吟娥看得很通透:
“就像我的祖先锡兰王子原本是一国储君,后来在泉州定居和繁衍后代,过得也是寻常百姓的生活。”
虽然不能回到“故土”生活,但许世吟娥的内心一直想为它做点事情!
从斯里兰卡回来后,许世吟娥便积极在中斯两国之间当起了友好交流的使者。
她不仅主动复印了一份《世家族谱》,交给了当地的历史研究所,还大费周折,联系上了远在加拿大、菲律宾等地的世家族人,使得这些漂泊海外的锡兰王子后裔都能认祖归宗,找到家族渊源。
2009年7月,在许世吟娥和斯里兰卡驻华大使的共同努力下,斯里兰卡的首都科伦坡与泉州结为友好城市;2018年,泉州第一家“锡兰风物馆”也正式对外开放!
20余年来,不管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只要是有关中斯友好的重要活动,许世吟娥哪怕自掏腰包,都会参加,她说:“通过我祖先的足迹,我看到了两国人民心中的友谊,我相信,这份友谊将会继续传承下去。”
抛开“锡兰公主”和“平民大使”这两层光环,如今的许世吟娥,生活的踏实且安定,她依旧和往常一样经营着古董店,闲暇之余,与丈夫、儿孙漫步在泉州的小巷里,尽享着天伦之乐。
总结:
在泉州这座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里,许世吟娥的故事还在继续着。
如今的她,不仅是锡兰王子的后裔,更是中斯两国文化友好交流的使者。
她的经历,如同一段跨越时空的旅程,既连接着过去与未来,也书写着中斯两国之间的深厚友谊……
参考文献:
1、《中国小巷的“锡兰公主”》,木子,中国知网
2、《惊情五百年,泉州女子竟是“锡兰公主”》,周泽新,文化,2011.5
3、《清源山东麓锡兰王子古墓遗址拟作海丝景点开放》,林福龙、庄丽祥,东南早报,2016.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