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可卿的丧礼上，贾珍极尽奢靡，薛蟠显荣夸富，提供了一具“潢海铁网山”的樯木，价值千金。这一举动引起了读者争议：薛蟠和贾珍既不亲近，也没有深厚感情，为什么会这么一掷千金、无私捐助？

提出这样的问题，你显然是没看懂那些豪门“暗语”。

中国古代讲究“君子重义，小人重利”，清贵是不会轻易提钱的，否则就是“俗”了。为此还留下了“阿堵物”的典故：西晋王夷甫高雅，从不言钱，更不肯以手触钱。其妻故意将铜钱堆绕其床前，看他怎么办。王夷甫晨起，呼喝下人“举却阿堵物”（搬走这些东西），仍不言不触。

随着历史前进，商品经济发展，人们对钱不再像王夷甫那样避之不及。薛蟠出身皇商之家，更不可能绕得开这东西。不过在朋友询价时直接报数，仍旧是小气、俗气、乡气。所以薛蟠绕了个弯子来报价：“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什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

以现代人的理解，薛蟠这话的意思应该是“一千两的货款我不要了，你只要给工人付个搬运费就可以”。照这理解，当然就是“一掷千金”“慷慨解囊”了。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我们来看上下几句：“贾珍听了，喜之不尽，即命人抬来”、“贾珍听说，忙谢不尽，即命解锯糊漆”。看看，“抬”和“解锯糊漆”这些工作，都是贾珍“命人”去做的。“命”的是什么人？当然是宁府的仆人。难道放着宁国府这么大的排场，贾珍好意思“命”薛家的仆人来干这些力气活、技术活？

这样一看，问题又来了：既然是贾珍“命”自己的仆人，为什么薛蟠会说“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难道是替贾家仆人讨要赏钱？薛蟠是怕贾珍亏待了贾家下人吗？他什么时候这么周到了？

理解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参考另一个例子。王熙凤在铁槛寺处理张金哥事件，开口就要“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然后又解释：“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纤的图银子。这三千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做盘缠，使他拣几个辛苦钱，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

真的是给小厮做盘缠吗？稍后有交代：来旺儿托人写了一封信，“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百里路，两日工夫俱已妥协”。百里路要三千两银子的盘缠，你信吗？

作者还怕读者看不懂，后来又再解释：“这里凤姐坐享了三千两”，这三千两，终究是落入了王熙凤的口袋。至于来旺儿的路费，王熙凤自然会从“公中”给他支取；至于来旺儿的辛苦费、封口费，王熙凤会用其他好处，比如把彩霞嫁给他不成器的儿子，来弥补。

看完“来旺儿的路费”，再回到“薛蟠的樯木棺材”，你还会觉得“几两工钱”是薛蟠代小厮们讨的赏吗？

“几两工钱”和来旺儿的盘缠一样，不过是个名义；“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就是薛蟠报的价了。贾珍这样豪奢，自然会不折不扣地照价偿付。

什么？讨价还价？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装傻充愣占便宜？不存在的。薛蟠不怕损失一千两银子，贾珍可怕丢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