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是不是被宋江暗中指使梁山好汉射杀?金圣叹点评水浒传时,列出了十条理由,一口咬定是宋江下的毒手:“通篇皆用深文曲笔,以深明宋江之弑晁盖。”
明末清初文学家、戏剧家、戏剧理论家李渔则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晁盖是水浒中闰位,如著悬之太极,以前少他不得,以后又要他不得。此作传之意,正以缺陷见变化。”
“闰位”的词条解释是“非正统的帝位”,用在晁盖身上,就跟“闰月”一样,是多出来的一个,也就是说,晁盖不死,宋江就很难成为梁山之主,也不能带领梁山好汉受招安。
宋江和他的心腹们确有暗杀晁盖的作案动机,至于是谁下的手,连金圣叹和李渔、李卓吾、袁无涯也不能给出准确答案,所以只能请教读者诸君:如果晁盖真是宋江派人射杀,那么谁有动机和能力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用带有史文恭名字的毒箭射中了晁盖?
两个版本的电视剧展现的晁盖中箭部位不同,一个是射中眼睛,一个是射中胸膛,在水浒原著中却是射在脸上,这时候问题就出来了:脸上中箭,只要没射穿头骨,就不是致命伤,《三国演义》中的糜芳“面带数箭”,还能跑到刘备面前说赵云往北跑投奔了曹操。
晁盖身亡前,头脑依然清醒,还能给宋江留下遗言,说明面目肿胀也不是很严重,起码说话还是不成问题的。
曾头市离梁山有多远,水浒原著没有写清,现在能查到的资料,有的说是三百多里,有的说是一千一百多里,但不管怎么说,这两地都不会太近。晁盖在曾头市中箭,颠簸回梁山,又宋江“亲手敷贴药饵,灌下汤散”,这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如果有人提出去请神医安道全,救活晁盖还是有可能的。
宋江不是大夫却亲自灌药,公孙胜没有拿出丹药,已经上梁山很久的张顺也没提起安道全,晁盖回梁山就是等死,于是伤心之余,他对宋江说出了这样的遗言:“贤弟莫怪我说:若那个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
如果及时得到治疗,晁盖是有可能救活的,在金圣叹李卓吾、李渔、袁无涯看到的版本中,有这样一句话:“林冲却把枝誓箭,就供养在灵前。”
后来的版本改了:“山寨中头领,自宋公明以下,都带重孝;小头目并众小喽啰,亦带孝头巾。把那枝誓箭,就供养在灵前。”
林冲把“誓箭”供养在晁盖灵前自有深意,后来的版本删掉“林冲”二字,却有点欲盖弥彰:林冲毫不怀疑晁盖之死有蹊跷,这可能吗?
射杀晁盖的当然不是林冲,因为林冲在梁山最尊重、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就是晁盖而不是鲁智深——晁盖当寨主后,林冲才敢想把家眷接上梁山,鲁智深上梁山后,与林冲极少交集。
林冲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也是梁山第一“毒人”:“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
林冲心思缜密,自然会发现晁盖死得不明不白,如果我们坐在林冲的椅子上,也不能不对宋江缠上怀疑,他在晁盖死后力推宋江上位,就是为了避免宋江对他下手——当时玉麒麟卢俊义和大刀关胜还没有上梁山,梁山第一高手就是林冲,晁盖的遗言,大有让林冲接班之意。
林冲在晁盖死后“强出头”,召集吴用公孙胜开会商议让宋江接班,第二天又带头把宋江扶上头把交椅,这都不符合规矩,也不符合林冲的性格,他的反常举动,说明他是真的怕了。
林冲怕宋江对自己下手,同时又把“誓箭”摆在大家都看得到的地方,这是给自己留后手,万一宋江不相信自己的“诚意”,被逼到墙角的林冲,也可能再来一把火并。
不知道林冲有没有怀疑或查清毒箭杀手是谁,睿智的读者诸君却一定心中有数:此人既不可能是黑旋风李逵,也不可能是王伦旧部杜迁宋万,甚至也不可能是双鞭呼延灼——宋江不会蠢到用李逵那个大嘴巴做这种机密之事,也不会让呼延灼抓到把柄,而杜迁宋万根本就没有那个胆子。
跟随晁盖出征的人,都不可能是毒箭杀手,因为那二十个人原本就有嫌疑,宋江刀笔精通,自然不会让最可能被怀疑的人下手,而是要找一个“不在现场”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下山、有动机有能力动手,且可以保守秘密的人来做。
我们细看水浒原著,就会发现在晁盖带去征讨曾头市的二十个头领之外,至少有四个人能符合宋江挑选杀手的标准:小李广花荣,青面兽杨志、 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
小李广花荣自然无需多说,因为他跟宋江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令人难以理解的程度,装在一个棺材里都不嫌挤。
我们不要被花荣眉清目秀的样子骗了,他其实是一个比双枪将董平还心狠手辣的家伙,屠戮青州城外数百户村民以嫁祸秦明的毒计,就是花荣想出来的,这件事在《水浒传》中写得很清楚:“山寨里众好汉正待要打清风寨去,只听的报道:‘秦明引兵马到来!’都面面厮觑,俱各骇然。花荣便道:‘你众位且不要慌。自古兵临告急,必须死敌。教小喽啰饱吃了酒饭,只依着我行。先须力敌,后用智取,……如此如此,好么?’宋江道:‘好计!正是如此行。’”
花荣丧尽天良,金圣叹居然对他大加赞赏:“人但知宋江服秦明,不知花荣用宋江也。(屠村嫁祸)此亦是花荣意,却到底用宋江说。何用知其必出于花荣也?盖一人有一人正传,今此文正属花荣正传也。妙绝花荣,既能用宋江,又能深信宋江之必能服秦明,盖不惟能将军,又能将将者矣。”
金圣叹三观不正,他把花荣的歹毒称赞为妙绝,恰好让我们对花荣产生了怀疑:花荣刚上梁山就跟晁盖闹得挺不痛快,还一箭射穿雁头,那是给晁盖一个下马威,也是为射杀晁盖埋下了伏笔。
花荣是射杀晁盖的第一嫌疑人,但是我们还不能忽视另外一位“好汉”——跟晁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青面兽杨志。
杨志跟晁盖的仇恨,读者诸君都知道,但是大家可能忽略了两件事:其一,杨志对宋江五体投地,他撺掇鲁智深武松招来宋江、又跟宋江入伙梁山之后,晁盖就中箭了;其二,杨志是一个神箭手,但是上了梁山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使用过弓箭。
在《急先锋东郭争功,青面兽北京斗武》一回中,杨志避箭、接箭、射箭,其对弓箭的精熟程度,绝不在小李广花荣之下。
杨志没能活到宋江凯旋受封,而是病死途中,极有可能是宋江动了手脚——谁也不知道杨志得的是什么病,也不知道他吃了什么药而死掉的。
杨志绝非好人,这一点我们从他两次完不成任务就逃跑中就可以看出来,他押运生辰纲的时候,对手下非打即骂,也说明他就是个媚上欺下的小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和仇恨,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最后的两个嫌疑人解珍解宝就不用说了:在梁山一百单八将中,使用致命的无名毒药,这两个猎户的本事远在张青孙二娘和旱地忽律朱贵之上——那三个“店主”是“收集食材”,不能用猛烈之毒,而解珍解宝用毒,连老虎都能撂倒。
最关键的问题:如果解珍解宝没有为宋江“立下大功”,凭啥能超越登州派老大孙立而位列天罡?
宋江要想除掉晁盖,似乎只能派花荣、杨志、解珍、解宝去执行任务,但晁盖是不是被宋江指使心腹暗杀,其实也是个没有定论的问题,事情真相究竟如何、谁最有可能对晁盖下手,还得有请读者诸君来下结论:在您看来,当时的梁山好汉中,最想杀掉晁盖的是谁?如果宋江真对晁盖动了杀机,会派谁去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