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随着俄乌冲突持续进行，俄罗斯已更加积极地转向使用低成本武器，如先进程度相对较低的坦克、装甲车、火炮和可消耗无人机，这些武器在战场上依然奏效。相比之下，先进作战飞机和直升机以及远程导弹等高科技武器在战斗中的使用频率有所降低。就俄罗斯的战争武器所需要的关键部件和电子设备而言，它们已从高度定制化的高端军事部件转而依靠军民两用技术乃至纯粹的民用技术。随着越来越多流入俄罗斯的军用物资来自民用或军民两用企业，俄罗斯武器供应商的构成也发生了变化。因此，2023年，受制裁的俄罗斯军工企业数量有所减少，而更多主要从事民用业务但为俄罗斯提供军用物资的企业被美国列入了制裁名单。军事供应链的变化已成为制裁方面临的主要挑战，下文将对此进行更详细的探讨。
关键词：俄乌冲突，国防工业，军事供应链
总体趋势
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分析的全球供应链数据显示，俄罗斯正不断调整其军品采购模式，从而在规避制裁的情况下为其国防工业基地提供资源。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包括微电子产品在内的电气机械和设备约占俄罗斯关键军品进口总量的三分之一，这反映出了电子产品对于俄罗斯军事行动的重要性（如图1所示）。在2022年9月俄罗斯宣布进行部分军事动员后的几个月时间里，俄罗斯关键军品的进口量急剧增加，自2023年初以来，总交易量已超过50万件（如图2所示）。
图1. 按《商品名称及编码协调制度》（HS）章节分列的俄罗斯主要军品进口细目
图2. 俄罗斯主要军品的进口量
实际上，在整个俄乌冲突期间，特别是2023年，俄罗斯加快了实现其军品进口渠道多元化的步伐，进一步脱离了西方，并与亚太和中东地区国家建立了官方和非官方联系。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长瓦列里·格拉西莫夫（Valery Gerasimov）上将称，“俄罗斯国防部正不断加强与外国军事机构的军事及军事技术合作，2023年共开展了600余项活动。”CSIS的分析（如图3所示）还证实，俄罗斯主要军品贸易伙伴的构成已发生重大变化，俄乌冲突前的西方供应商大多已被中国（包括中国香港地区）供应商以及位于土耳其、印度和越南等地的空壳公司所取代。
图3. 按来源国（地区）分列的俄罗斯主要军品进口情况
自俄乌冲突爆发和西方持续制裁以来，俄罗斯关键军品供应商的分布已发生了重大变化。图4显示了俄罗斯从排名靠前的五个供应商进口微电子产品的趋势。CSIS获取的数据进一步显示，许多最重要的电子产品进口商都是在2022年9月俄罗斯宣布进行部分军事动员后才出现的，这表明，俄罗斯主要的电子产品进口商本身并非存在已久的公司，而很可能是空壳公司。
图4. 俄罗斯五大微电子产品供应商
同样，俄罗斯电子产品进口商的类型也发生了重大变化（如图5所示）。自2022年3月起，小型采购实体已成为俄罗斯最突出的微电子产品进口商。
图5. 俄罗斯五大微电子产品进口商
在贸易数据分析中所强调的总体趋势的基础上，研究小组深入研究了整个2023年直接或间接为俄罗斯的军事行动提供支持的主要国家，包括土耳其、朝鲜和伊朗等。综合来看，这些国家不仅向俄罗斯输送了军事武器和受制裁的军民两用品，还提供了民用和商业技术（如建筑设备），以帮助俄罗斯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来抵御乌克兰2023年的反攻。
土耳其
土耳其在俄乌冲突中的立场向来模棱两可。一方面，土耳其一直通过外交手段为乌克兰提供援助，反对俄罗斯占领乌克兰领土，并在确保乌克兰海运出口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包括2022年7月与联合国共同促成了旨在缓解全球粮食危机的《黑海粮食协议》（Black Sea Grain Initiative）。另一方面，土耳其并未加入西方制裁体系。反之，它是俄罗斯原油最大的购买商之一，并为俄罗斯制造巡航导弹、无人机和直升机提供了受限制的军民两用产品。
据《金融时报》对海关数据的分析，2023年前九个月，土耳其向俄罗斯和涉嫌充当俄罗斯中间人的五个前苏联成员国（阿塞拜疆、格鲁吉亚、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出口了45种被美国列为“高度优先”的受制裁产品，出口额达1.58亿美元，该数字是2022年同期记录的三倍。有趣的是，尽管土耳其官方记录的向这五个前苏联成员国出口受制裁产品的申报数量激增，但这些国家的统计机构并没有对应的进口增长记录。一些分析人士认为，贸易数据的差异可能表明，土耳其记录的运往这些中间国的产品实际上直接运往了俄罗斯。例如，2023年1月至9月期间，哈萨克斯坦方面记录了从土耳其进口价值610万美元的受制裁产品，而土耳其方面的数据显示，同期向哈萨克斯坦出口这些产品的出口额为6600万美元。
然而最近，土耳其与俄罗斯之间的贸易似乎受到了美国总统拜登于2023年12月底签署的行政命令的影响。该行政命令威胁道，代表美国制裁对象开展业务的金融机构将面临失去进入美国金融体系机会的风险。据路透社独家报道，该行政命令发布后的初始贸易数据显示，2024年1月，土耳其对俄罗斯的出口额同比下降39%，降至6.31亿美元；而从俄罗斯的进口额下降20%，降至40亿美元。据了解该事件的路透社消息人士称，这对土耳其作为俄罗斯军民两用产品供应商的角色造成了影响，“特别是机械设备的出口，仅仅因为其与军事装备的相似性就被禁止了。”2024年2月，拜登政府宣布将93个实体列入“贸易制裁清单”，其中包括16个来自土耳其的实体（数量仅次于俄罗斯），此举可能会对其他帮助俄罗斯规避制裁的土耳其企业起到进一步的威慑作用。然而，鉴于俄罗斯在适应制裁制度方面的灵活性，这种影响是否会长期持续仍有待观察。
朝鲜
俄罗斯与朝鲜的防务合作在2023年达到了一个新高度。2023年9月，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赴俄罗斯与普京会面，引发了全球关于这两个早已站在西方对立面的国家加强军事合作的担忧。访问期间，金正恩和普京共同参观了位于阿穆尔共青城的军用飞机生产基地、位于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俄罗斯太平洋舰队，以及俄罗斯航天港——东方航天发射场。此次访问结束后不久，CSIS便发现，连接俄朝两国的图们江铁路的活动有所增加，或表明朝鲜正在向俄罗斯输送武器和弹药，这很可能是两国领导人于9月份签署的军事技术合作协议内容的一部分。
图6. 2023年9月13日，俄总统普京和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共同参观位于俄罗斯阿穆尔州的东方航天发射场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美韩等国相继谴责朝鲜向俄罗斯出售武器。2023年10月，美国白宫发表声明称，朝鲜已向俄罗斯运送了1000多个集装箱的军事装备和弹药，以支持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军事行动。不久之后，韩国国家情报院（NIS）透露，朝鲜已通过海路向俄罗斯运送了100多万枚炮弹，这些炮弹随后由列车运往俄乌冲突前线，并预计，这些物资够俄罗斯军队使用两个月时间。2024年1月，韩国国防专家表示，截至2023年12月底，朝鲜可能已为俄罗斯提供了多达5000个集装箱的武器，其中可能装有约230万枚152毫米炮弹和40万枚122毫米炮弹。
同时，美国公开的新消息表明，俄罗斯在对乌克兰的打击中使用了来自朝鲜的短程弹道导弹。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约翰·柯比（John Kirby）称，朝鲜向俄罗斯转让武器是“重大且令人担忧的战事升级”，并表示美国将对参与该武器交易的相关方实施更多制裁。一位韩国特使称，乌克兰已成为朝鲜核导弹的试验场。CSIS最近公布的报告还发现，自2023年8月起，不同的货船至少25次造访了朝鲜罗津港，以装载运往俄罗斯的军械。此外，至少有19艘“黑船”——即关闭自动识别系统（AIS）以避免被外界发现的船只，曾造访俄罗斯东方港装卸集装箱。
伊朗
伊朗在向俄罗斯提供作战无人机方面一直发挥着关键作用。乌克兰方面表示，自2022年9月起，俄罗斯已针对乌克兰的军事、能源设施及主要城市和居民区发射了至少3700架伊朗制造的“见证者”（Shahed）攻击型无人机。尽管乌克兰成功拦截了其中多达80%的无人机，但这种持续性的大规模打击已令乌克兰的防空系统不堪重负，且这种打击在最近几个月愈演愈烈，每晚都有大约10至15个乌克兰地区发生击落“见证者”无人机的行动。伊朗承认，其在俄乌冲突开始前向俄罗斯出售了无人机，但否认在俄乌冲突中为俄罗斯提供军事援助。
然而，现有证据表明的情况恰恰相反。在整个2023年期间，多篇报道报道了俄罗斯和伊朗将在俄罗斯鞑靼斯坦地区建设无人机工厂的计划，预计到2025年，该工厂至少可生产6000架伊朗设计的“见证者”无人机及仿制“见证者”的俄罗斯“天竺葵-2”（Geran-2）无人机。2024年2月，有证据证明俄罗斯计划生产多达1万架“见证者”型无人机，这表明俄罗斯对此类无人机的需求与日俱增，旨在将其作为打击乌克兰的首选武器之一。据称，该工厂生产“见证者”无人机的过程将改进伊朗的制造工艺，并最终提升该无人机的性能。2023年11月拍摄的卫星图像显示了该工厂的建设情况，已出现新的建筑和设有检查站的安全周界。卫星图像还显示，生产无人机的厂房已投入使用。虽然目前该工厂的生产率尚不明确，但据最新估计，俄罗斯每月生产多达350架“见证者”无人机。
除了无人机方面的合作外，伊朗自2024年1月起还向俄罗斯提供了至少400枚“法塔赫-110”（Fatah-110）短程弹道导弹。国防专家表示，这些公路机动式导弹是精确、可靠的系统，能够打击方圆300至700公里内的目标，将成为俄罗斯用以打击乌克兰的利器。更多来自伊朗的导弹可能即将运抵俄罗斯。据2022年美国中央司令部估计，伊朗武器库中有3000多枚弹道导弹。然而，根据爱沙尼亚情报部门的评估，尽管伊朗向俄罗斯提供导弹标志着俄伊关系的深化，但这可能不足以使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取得重大突破，因为伊朗不具备长期向俄罗斯供应大量导弹的能力。据称，作为伊朗向俄罗斯提供导弹的回报，俄罗斯将与伊朗建立前所未有的军事合作关系，包括向其出售攻击型直升机、雷达系统和战斗教练机，以及伊朗梦寐以求的“苏-35”（Su-35）战斗机。
俄罗斯和伊朗已决定抛弃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这一西方主导的支付渠道进行跨境交易，这有可能进一步推进俄伊两国间的武器贸易。伊朗中央银行副行长表示，伊朗和俄罗斯将建立直接的银行间转账机制，允许两国公司使用各自国家的货币（里亚尔和卢布）而非美元或欧元进行交易。预计双方将于2024年签署货币协定。该协定一旦生效，将推动俄伊两国间更大规模的武器贸易，从而帮助俄罗斯在俄乌冲突中占据上风，并在后勤保障方面深化两国间的国防军事合作。
印度
俄乌冲突全面爆发后，俄印关系中最引人注目的方面是印度购买“打折”的俄罗斯原油，作为回报，印度则向俄罗斯提供工程产品，如汽车零部件、电气设备以及可直接或间接用于军事目的的机械等。据路透社报道，2022年至2023年期间，印度对俄工程产品出口额上涨了88%，其中2023年4月至12月期间的出口额更是激增130%，总额达10.3亿美元。此外，也有观点认为，俄罗斯可能回购早前出售给印度的军事物资，包括用于提升导弹在夜间和微光环境下性能的夜视仪零部件。然而，鉴于美国总统拜登于2023年12月底签署的行政命令所带来的二次制裁风险日益加剧，俄印两国间的此类贸易或将在2024年受到限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