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归国后,我发现爹爹收了一个穷学生做义子。
我讨厌他那张和爹爹有几分相似的脸。
于是我总处处针对他。
「你永远只是我们家的一条狗,记清楚你的正主是谁。」
后来爹爹病逝,临终前却把自己所有的事业都托付给了他。
人人都说他上位后,曾经瞧不起他的人要么进了监狱或者破产了。
而我却被他拦截圈养在别墅里,每日被他抱着从门口到阳台,从白天到黑夜。
事后他总爱低头吻上我锁骨下的红痣,压抑而快意,「大小姐,让我永远做你的狗吧。」
1
民国二十三年,春寒料峭,上海滩的风带着几分刺骨的凉意。
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哀伤的气息。
今日也是爹爹的葬礼。
我站在灵堂的一侧,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
他的葬礼布置得很简朴,没有奢华的随葬品和繁琐的礼节。
孟知行是一位风靡海内外的大实业家,他从小小的制船厂起家,逐渐壮大后也涉及了钢铁、煤炭、纺织…
所以灵堂内人来人往,皆是父亲生前的好友与合作伙伴,他们或低声交谈,或默默哀悼。
我的母亲早年离世,而他在世时,我总能躲在他宽厚的羽翼下,无忧无虑。
我却在他最后在世的那几日还让他不省心。
爹爹前阵子因为旧伤住院了一段时间,而前几日却突然说手术失败当场死亡。
他走的过于突然,我至今仍处于麻木状态。
或许是想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无助和伤感汹涌而至。
泪眼朦胧中,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我下意识接过纸巾,抬起头却是男人那张和爹爹有几分相似的脸。
尽管我之前和他频繁闹不快,当下也无心说话。
我胡乱擦了一把泪水便把纸巾塞回给他。
他沉默地握紧,看着我难得一见的破碎的样子不知如何开口。
他似乎犹豫了很久,还是说出了。
「大小姐,节哀顺变,未来…我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护我周全,确实是他该的。
爹爹从小对我宠爱有加,几乎是将我捧在手心里保护。
我好奇海外的文化,他在我结束中等教育后便将我送往法兰西求学。
几月前我从法兰西回国后,却发现爹爹身边多了一个男生。
他的眉眼与孟知行有几分相似,而且我与他年龄相仿。
他叫陆绪年,原来是一个穷学生。
后来孟知行将他收为自己的义子。
在我出国后他便常跟在孟知行身边,孟知行把他当作了重点培养目标,将家中许多产业交给他打理。
他学的很快,也将孟家的事业打理的井井有条,产业越做越大。
而在爹爹临终前,也放话将自己所有的产业托付与他。
我对经营产业,成为实业大亨并不感兴趣。
他能把孟家的产业经营如此之好,我对他也不会有异议。
但是我还是讨厌他,也连着我的爹爹一起。
爹爹从前总和我说起想念我的母亲,爱我的母亲。
却有陆绪年这个私生子。
他在商业里混迹多年,不会无端选择一个人做自己继承人。
而陆绪年和他相似的长相,一切不言而喻。
也因为此事,我之后常常和孟知行闹脾气。
也忍不住想要给陆绪年使绊子,看他出丑。
似乎这样才能消除我心中的恨意。
「大小姐,时间晚了,我接你回孟公馆吧。」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轻声说道。
在我面前,他丝毫没有上位者的骄傲和威严。
思绪回潮,天色渐暗,我回应他之前看了眼灵堂墙上挂着的灵像。
那熟悉的脸庞似乎还在对着我微笑。
但是无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爹爹一生都在为实业救国而奋斗着。
我点了点头,跟上了他。
2
「陆绪年把你家所有产业财政都垄断了,你不想抢回来吗?」
眼前的顾衍一手举着高脚杯,试探着看着我。
顾衍是我儿时的玩伴,我们称得上青梅竹马。
只是自我留学回国后,我感觉他变了许多。
「他管的挺好的,爹爹走之后广东那边的工厂发生乱动,他都去治得好好的了。」我无聊地玩着手指,毫无以前的那个劲。
我以前讨厌陆绪年,喜欢在家中针对他,却都会被爹爹管教。
爹爹从不凶我,但自陆绪年出现后,他常常斥责我让我对陆绪年态度好些。
于是我喜欢和顾衍倾诉我的委屈,因为只有他乐此不疲的找我说话。
「你要是想要回来,我可以帮你呀,以后你做女主人,我帮你做事。」
他眼里的光毫不掩饰,我却涌起了反感。
我举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有些生气地答他。
「我才不要,而且我们家关你什么事。」
「还有,你以后不要再针对陆绪年了,我已经长大了。」
我和顾衍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顾衍之前就是因为听了我的吐槽,自作主张带着自己的几个大少爷朋友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做来的数据发到报社上,指控陆绪年手下管理的纺织厂使用了不良材料。
当时本来纺织厂在他手下经营的很井井有条,却闹出了这个事情。
那段时间的订单量直线下降,也影响到了孟家其他工厂的生意。
得知此事时,我当时愤怒地给前来我家门口邀功的顾衍扇了一巴掌。
「虽然我讨厌他,但你凭什么擅作主张?这是我家的事情,我和他的事我会自己解决。」
他侧着脸,红色的掌印在他的脸上红的分明。
他的视线却放在了我身后,他的眼神中闪过挑衅,看向我时却格外深情,「汝汝,我以为这样会让你开心些,原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蹙起眉头,听着他自作深情的话。
这就是他最大的变化。
印象里的顾衍从来都是阳光开朗,如今却总让我感觉他笑里藏刀,而他也毫不掩饰地表达对我的喜欢。
我无数次表明我对他无意,他却沉溺于自己爱恋的幻想中。
但我们毕竟是故交,我也做不到和他断交。
只是少了许多交流。
随即他抬起手想碰上我的脸,我不留痕迹地闪躲了一下。
「你头发散了,我只是想帮你整理一下。」他还是笑了笑。
我烦躁地关上了门,把他拒之门外。
他没有继续纠缠,我却在转头时对上了少年的视线。
陆绪年直直地站在那里,他穿着普通的白色T,上面却沾满了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他看向我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些不解和陌生的情绪,沉默不说话。
我走近他,却感觉非常的尴尬中,带着些愧疚。
确实也算是我害的他这样,他接管了一部分的孟家家业,当今却出了巨大的负面影响。
爹爹一气之下给了他责罚,他一声不吭地挨完了鞭子。
最后他给孟知行立下承诺,「我会解决的。」
只是此时他看着自己的的目光却格外使人怜惜,像是被主人挨打的小狗,乞求主人的爱。
我淡然地和他擦肩而过,落下一句话,「跟上来呀,涂药。」
他怔了一下,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
我自然地走进了他的房间,他的房间非常简单,只有书架上装满了书,其他地方和原来基本没有差别。
他乖乖地坐在凳子上,脱下了沾满血迹的上衣。
看着触目惊心的鞭痕,我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他身上布满了伤痕,新伤旧痕,可见他打理产业时也并非一帆风顺。
他背对着我,我轻轻用手涂药上去,却感受到了少年轻轻的颤抖。
我抬起头,却看到了他格外通红的双耳。
急忙转移视线,我胡乱地涂了一通,还边念叨着,「我对你那么好,你以后什么都要听我的,而且我才是这个家的正主,你只是一只,捡来的狗,懂吗?」
我一向喜欢这样和他说,他也总是乖乖地点头应着。
懂得分寸还听话,爹爹能提拔他或许也是有原因的。
就是不知道陆绪年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汝汝?」一只手在我面前晃动,顾衍试探性的声音惊醒了我。
我才回过神来,刚刚居然发呆了那么久。
「我不说就是了,你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去舞厅看表演吧。」看我回过了神,顾衍先发话。
我摇了摇头,「爹爹还有东西没有清,我要回去帮他清点一下。」
我并不想和顾衍有太多的相处,或许还是因为那件事的芥蒂。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便想离开。
却突然感觉头一晕,眼前一片发黑,身体酥软。
失去意识前,顾衍从身后接住了我的身体,嘴边轻轻念着,「没想到药效那么快就发作了…」
「汝汝…现在没有人能保护你,你只有我了。」
3
宛如许多小虫在我身上蔓延,我全身毫无力气。
却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渴望。
再次醒来时,我在泡在满是冷水的浴缸里。
燥热的感觉也被冷水有所缓解,我还是穿着原先的衣服,而发丝狼狈地贴在脸上。
逐渐适应了冷水的温度,我却感觉全身还是燥热难耐。
眼前的一切并不陌生。
是陆绪年房间里的浴室。
我才放下心脱光了自己的衣服,让全身自然地浸泡在没有温度的水里。
脑中却闪过顾衍晕倒前说的话。
恶心反胃的感觉从心头涌起,我难受地咳嗽起来。
下一秒虚掩的门口被推开了。
他急忙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此时的陆绪年穿着白衬衣,似乎还是刚刚处理完工作。
他只是听到了我的声响,以为我醒了便着急来看看。
却看到了满眼的春色。
红晕迅速从耳朵扩散到双颊,他紧张地背过了身。
我也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用手想环住自己。
「你,你发什么神经,快给我出去拿衣服呀。」不知是靠近了异性的原因还是怎么样,我总感觉药效又发作了些许。
他又匆匆走了出去,我听到了他大力翻找衣柜的声音。
似乎带着些凌乱。
最后他找来了一件宽松的真丝睡衣给我套上。
我反复低头摸索着这件衣服,「这衣服…我好像很久没见过了。」
这是我之前很喜欢穿的一件睡衣,但是后来在百货大楼看到了一件更好看的买下了便冷落了这件衣服。
后来心血来潮想要穿它的时候也没有找到了。
不过我一向不爱整理衣服,也没有关心。
没想到,陆绪年竟然找出来了。
他的身体僵了僵,随后表情自然,「可能吴姨收拾的时候看错了吧。对不起,大小姐,我没有早些发现。」
吴姨一向负责整理衣物,我听着也认同地点了点头,没有在意。
只是睡衣有了些褶皱的痕迹,但是吴姨一向会把那些叠好。
也许是坐久了身体有些发麻,我使唤他把我抱上床。
他也是不太自在地把我抱上了床。
我留学前在家有时候会睡腻自己房间的床,便喜欢来这个房间睡。
那个时候陆绪年还没来。
所以上了床之后我也有种久违的舒适感。
我懒懒地在床上翻了个滚。
随后对上他的视线,「你不是在广州吗?」
「差不多处理完了,就回来了。一回来就…」
就听到手下说你和顾衍见面了。
急忙过去正好看到了顾衍抱着你想往大酒店走。
只是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大小姐不喜欢他干涉她的事情。
但是他今天实在忍不住打了顾衍几拳。
我看得出来是他救了自己,但是看他纠结的样子我也没想多问。
药效过后便是一阵困意,我就直接晕晕地睡了过去。
听着少女入睡的平缓的呼吸声,背对着我在看文件的陆绪年怔了一下。
他轻转身,安静地走到了床上。
不知看了多久,他伸出手想要抚上少女还带着些红晕的脸。
只是隔了细小的距离,他隔空触摸她的脸庞。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学堂里。
那时他只是成绩还不错的一个透明学生,但她被众星捧月,也总是成绩优异。
只是记忆里她的笑颜,一晃眼已经五年了。
如今自己还成为了她最讨厌的人。
不知想了多久,他沉下了脸。
转身走向工作桌拨起了一通电话。
「顾家之前的交易记录重新整理一下,还有其他和顾衍一起伪造纺织厂数据的人。」
吩咐了许多事后,他重新望向了女孩的方向。
如今社会形势混乱,他不想看到她再遇到危险了。
一切,只用他在前面就好。
4
我做了一个梦,是我初见陆绪年之时。
维多利亚号在港口靠岸。
我踩着白色的小皮鞋提着皮箱轻快地走出港口,就望见了路边整齐停着的两排汽车。
看着熟悉的车牌,我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却没有见到爹爹的身影。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透过小礼帽的白纱,我仰头迎着阳光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生得极好看,高挺的鼻梁,冷冽的眉眼,只是见到我后微微勾了勾嘴角,笑容极淡。
「大小姐,你父亲今日突然身体不适,所以今日派我来接你。」
明明爹爹答应今天来接我的,但是他身体不舒服还是体谅一下吧。
我想着嘟囔起嘴巴,自然地把手上的皮箱扔给他,自顾自上车了。
「你是谁?我从未见过你。」我透过前视镜看向开着车的他。
我发现了刚刚的其他手下都对他极其恭敬,像对我一样。
「我是孟先生的手下,叫陆绪年。」他很自然地回答,并在镜子里和我对视上了。
我迅速撇开视线,把注意力移向路边的建筑。
如今是民国中期,上海比四年前出国时更繁荣了些。
放完了行李赶向医院时,爹爹状态尚好地躺在病床上。
我激动了叫了一声「爹爹」便冲了上去。
许有四年没见,我热泪盈眶地和他拥抱了好久。
他慢慢地摸着我的头发,静静听着我向他讲我在法兰西四年遇到的新奇事。
他也会一字一句回应我。
直到他的视线瞥过身后一直板板站立的陆绪年。
「汝汝,我和你说一声,陆绪年,是我几年前收的义子。」
我错愕地转头看向那个少年,随即质问起爹爹「你…为什么没有发电报告诉过我。」
「爹爹…就是怕影响你心情,如今过去很久了,还是希望汝汝知道。」
他确实很了解我,我确实生气了。
我冷下脸让陆绪年出去,他沉默地出了病房。
爹爹和妈妈的婚照还一直挂在他的房间里。
我知道爹爹也总是会望着那个照片流泪。
而回忆起陆绪年的脸,我突然察觉到他的脸和爹爹有几分相似。
而且还是和我同龄。
「你明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爹爹我已经老了,汝汝不喜欢去管理我们家业,我就要另找合适的人,但是汝汝放心,我带了他几年,相信他的为人,我也会让他好好照顾你的。」
我不禁叹了口气,他已创业多年,竟然真的会有信任的人。
还,如此年轻。
「他要是不听你的话,你就告诉我,我教训他好不好?」平日里严肃不苟的孟知行此时无奈地举手似投降。
我也只是表面发一下脾气,最后还是没有深究。
可是后来,他偶然听到我骂陆绪年只是我的一条狗时,他还是严厉地批评了我。
但是当每次我趾高气昂地把脚踩上陆绪年的腹肌上时,
他都会乖乖地对我汪汪叫。
他确实蛮听话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听到了男人在我身前的喘息声,令人全身发麻。
似乎有人抓着我的脚动着。
再次醒来时身边已空无一人,而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陌生。
我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的装修设计都非常精致。
是我一向很喜欢的风格。
只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房间门被打开,陆绪年拿着几袋甜点进来。
看到我醒来,他也是平淡地拿起一块温热香甜的太妃糕递在我面前。
「大小姐,吃些吧。」他垂着眼眸,看似顺从乖巧。
我自然地吃下他递到嘴边的糕,「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带我来的吗?」
「孟先生去世后有很多对家有意针对孟家,外面的形势对小姐不利,希望小姐能不要离开此地,我已经安排守卫看管了。」
我怔住,他这意思,是禁足我吗?
逆反的情绪涌起,我打翻了他再次递来的东西。
「谁才是孟家的主人,你凭什么这样安排?」
他还是垂着眼眸,似乎毫无反应。
他难得的没有回应我,好像铁了心了要把我禁足。
我让他滚出去,他就听见了,安静地走了出去,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小姐想吃什么都可以和吴姨说,她会给你做好的。」
接下来的不知道多久,每日早上陆绪年都会拿来给我不一样的甜点。
这是我以前每日都会让他做的事。
每次他喂我吃完后就会出门,晚上也不会在这栋别墅里住。
这栋别墅很大,装修精美,吴姨告诉我这是孟知行之前送陆绪年的。
我也曾闹过出门,门口确是厚重的钢门,配着几层密码锁。
而门口外也会站着一排的穿着西装的守卫。
他们似乎已经不认我的身份了,毫不理会我的任何话。
陆绪年也难得的硬气起来,在放我出去这件事毫无退让。
我每日闲时都会和江晚通话,江晚是江家的大小姐,家里经营着全上海最大的百货商店。
我和江晚从小认识,也曾一同法兰西学习。
她告诉我,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情,都是我不能了解到的。
比如顾衍家里因为被查出暗中贩卖奴隶,军火交易被查封,顾衍的父亲无法接受自杀了,而顾衍代之去坐牢了。
和顾衍平日里玩的几个少公子家里产业也被打击,都破产了。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都是针对过陆绪年的人,无一幸免。」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江晚激动的情绪。
「还好我之前看他冷冷的没敢瞧不起他,没想到他现在上位后那么有仇必报。不过羽汝,你现在情况也算好的了。」
我沉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陆绪年的位置翻转了。
「他要是真的恨你的话,你肯定不会这样好端端的还能在家里躺着。」
「所以我当初的猜测,是对的吧?」江晚津津有味地说着。
她总是觉得陆绪年喜欢我,但是我都摇头否定。
我对他那么坏,他怎么会喜欢我。
5
大小姐被我软禁的第一个月。
她每日喜欢在书房里看报,她似乎也只能通过报纸了解外面的世界。
她突然变得好乖,会乖乖吃我喂来的甜糕,鼓起来的嘴巴格外可爱。
她不会在闹着出去了,反而会期待每天早上我的到来。
她的世界只有我,虽然这样对她不好,但是我很开心。
一天夜里她给我拨通电话,告诉我她好难受。
我急忙从孟公馆赶过去,打开房间门后,却看到她穿着我从未见过的裙子。
紧致的衣服勾勒出她迷人的幅度,她卷而顺滑的头发搭在肩头,每一根发丝都漂亮极了。
她就在门前,在我一开门后便毫无征兆地贴了上来。
少女的馨香一瞬间袭来,让我短暂迷失。
她紧紧环住我的腰,「外面打雷,我好怕呀。」她的语气里带着不曾有过的娇羞和妩媚。
我的身体僵住,突然得到的甜枣太甜了,我险些失去理智。
外面只是下着小雨,刚刚确实打了一道雷,但声响并不大。
我还是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小姐…我去为你找耳罩。」不知怎的,我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
「不要,我就要你陪着我。」
「…好。」
少女得逞地放开了手躺上了床,「那你要你要守着我直到我睡着。」
她入睡的很快,我不知看了多久,最后才离开。
往后每日她都找各种理由让我晚上去陪她,换着不同的裙子,每一件都非常的合身,勾勒着她曼妙的身段。
直到不久后的一个晚上,「陆绪年,你是不是喜欢我?」她笃定的说。
心中以幻想筑起的种子一瞬间生长成树,我没有回复。
她却攀上我的身体,宛如美杜莎般魅惑。
「或者,你想得到我吗?」
防线一旦有了开口,便蔓延生长。
6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地上。
一夜的欢腾,我的身体仍感觉有仿佛被撕裂的快感。
陆绪年看似斯文,做起事来却毫无章法。
他推开门,一如往常般拿着几袋甜点。
只不过他先拿出了药膏,脸上带着异常的红晕,「小姐,你要擦一些药。」
我就躺在床上任他涂药,只是涂完后感觉身体发软。
似乎是那日的破戒,我的放任,他变得大胆了很多。
日夜缠着我,有时甚至一整日都待在房间里。
他喜爱抱着我从床上到窗台,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每日我都累的晕倒,他仍不疲地继续着。
他喜爱吻上我锁骨下的红痣,压抑而快意,「大小姐,让我永远做你的狗吧。」
我们的关系似乎变了许多,变得更亲密不能分离。
我乖乖地环着他,「我想和江晚去百货大楼逛街。」
他怔了一下,不知沉默了多久,最后才回应,「好。」
这是不知多久后出的第一次门,我感觉空气都是芬芳的。
江晚挽着我的手在楼里闲逛,她身后的人拎着几袋东西。
而我们身后也跟着几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我知道那时陆绪年安排的看住我的。
江晚带我进了一家服装店,身后的保镖也跟着进来找了一个空位站着。
她胡乱给我找了几件衣服让我进试衣间试,我和她默契地对视。
保镖谨慎地看向我,江晚却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你想看什么?」
保镖尴尬地移开视线目视前方,「我们要保障小姐安全。」
但他没有再敢往试衣间的地方看。
我抱着衣服进了试衣间,随手把衣服挂在墙上。
面前是一面白墙,我精准地找到了一个圆圈按下,墙壁瞬间化作一块白色的木板。
下面是一个隐秘的通道。
我和江晚在下面碰面,她拉着我的手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通道的另一扇门。
江晚很久前便和我策划了这下,这样她可以带着我过上我们的二人世界。
坐上她家的车,我们出了上海。
正值春季,江南下了小雨。
沿江花舫的丝竹弦乐、城隍庙的百戏杂耍、稠洲戏院和江南大戏院的连台好戏。
似乎没有任何的阻碍,江晚带我看尽江南美景,悠然玩乐。
江南相比起上海少了些喧嚣繁华,但却安稳无忧。
直到一日看完大戏院的戏曲后,江晚走开说去买一道甜品,留我独自坐在位置上等待。
我觉室内有些烦闷,走出门口透气,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我。
「汝汝!是你吗!」我转头却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脸。
顾衍此时穿着简单的衣卦,头发有些杂乱,完全不似曾经潇洒的顾家大少。
我记得他入狱要满三年,但仅仅过了一年不到。
似乎看出了我的抗拒,他露出伤感可怜的神情。
「我们一年没见了,我还是很后悔当初那样对你,我们曾经是如此好的玩伴。」他面露怀念之色,配上他如今看着凄惨的处境。
我不知如何描述我的感觉,只是找了一个座位让他坐下说。
他坐下后便滔滔不竭和我讲起了他这一年的事情。
「我家里的那些产业我都是不知道的,如果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去制止他们。我在牢里待了一年,也算是为我爹赎罪了吧。」
我好奇的盯着他看,「不是要三年吗?」
他的表情不自然了一瞬,还是恢复正常,「我在里面表现得好,就提前出来了。」
「所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我要走了。」我对和他叙旧并不太感兴趣,他当初的行为已经让我不能再和他正常的相处了。
「我今晚给你一封信,送到你的住址,希望你能去看,我不希望你还在被蒙在鼓里。」顾衍苦笑了一声,没有多说。
7
打开信的时候,我正在喝水。
看清楚信中的内容后,玻璃杯落地在地上碎成了无数个碎片。
爹爹当初死的很突然,虽然他患有心脏病,但平日里吃药都可以缓解。
那日他突然晕厥便迅速送去了医院做手术,手术时间并不长,出来后便直接告知他抢救无效死亡。
但他们是在爹爹送到医院抢救时才通知我过去的。
医生只告诉我,他抢救无效去世了。
而信里是几张病例单,写着确是使用大量安眠药导致的脑死亡。
上面的日期和名字是爹爹死的那日和他的名字。
下面还签着陆绪年的名字。
第二张是安眠药的购买记录,确认签名那里,也是写着他的名字。
此时他的签名像是一把刀刺穿我的心脏。
为什么是他买的安眠药,而是爹爹吃了去世了呢?
而且我竟从来不知道爹爹真正的死因。
我把几张纸张揉成一团,露出了信中的最后一样东西。
一把枪。
8
再次重新踏足孟公馆,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
我直奔爹爹的房间,他房间里的东西都还未收拾,只是落下了些灰尘。
我翻遍他的柜子,完全没有找到一点安眠药的影子,只找到了一个药盒。
这是他平日都要正常吃的药方,因为他总是因为忙工作而忘记吃,我经常会监督他吃。
我颤抖着把里面的药粒倒出来,那分明不是原来的药。
爹爹怎会寻死?
太乱了,我感觉耳边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
只有持续而尖锐的鸣声在耳畔响彻。
却在这时身后的门开了,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反而出现在了那里。
陆绪年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姐,怎么想来这里?”
无数个想法侵占了我的思绪,我防备地举起了身后藏着的枪。
对着陆绪年。
他的表情瞬间变了,“小姐,这个东西很危险,你放下来。”
他看着担心,却完全没有被枪震慑的感觉。
也许是不相信我真的会向他开枪?
不理解的恨意瞬间席卷了我,我却颤抖地更加握紧了扳手。
“爹爹真正的死因,是你隐瞒的吗?”我还是努力想保持理智,但是他过于冷静和淡然的态度反而让我感到可怕。
他真的怔了一下,一步一步想走近我。
“小姐,你不该知道这些。”
他的话仿佛魔咒一次又一次的展现在我面前。
我感觉此刻在我面前的他陌生和恐怖。
“是你给他买的药的吗?”
“小姐,枪很危险,你先放下,我会和你说清楚的。”
他又一步靠近我,却仍然不愿回答我的问题。
我感觉我失去了所有感觉,只有眼前的他和他说的话,把我卷在孤立的空间里。
“你先回答我,不然我开枪了。”
我只能看见他欲张的嘴唇,我按动扳机。
一声枪声响彻安静的古宅,而再次恢复沉寂。
陆绪年倒在了我怀里,他心脏的位置血流不止。
我只能听见他微弱的呼吸声,外面的手下蜂拥而至。
真正看到他倒在这里时,我却泪流不止。
无助和恐惧交织一起,我只能用着能发出最大的声音喊着,“快去,快送去医院呀。”
他颤抖地抬起手抚过我的眼尾,“小姐……别哭,孟先生,也会难过的。”
陆绪年被迅速送到了医院抢救,我在手术房外不知道哭了多久。
从白日到黑夜,手术的灯依旧是亮着的。
我感觉缺氧走出了医院想散散气。
也许是时间已晚,街上已没什么人。
我让人把我拉车到墓地,那是安葬娘亲的地方。
爹爹的墓碑也在她的旁边。
我迷茫地坐在他们的墓前,贪婪地看着他们的灵像。
我多希望他们能出来告诉我,这一切都发生了什么,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安静的草地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哭声,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穿着破烂不堪,头发杂乱无章的女人。
她也注意到了我,然后震了一下,转成了怀念感动的目光。
“羽汝,羽汝,是你吗?”
我惊奇她居然一下就知道我是谁,但我对她没有一点印象,她看着似乎在外流浪了许久。
还没等我回答,她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青青,我居然见到了你的女儿,她长得和你好像呀,我差点以为是你呢,之前你给她取名叫江羽汝,我还记得很清楚呢,我当时是从你的日记本上看的,过去那么久了,我厉害吧。”
她笑嘻嘻地对着空气说着,却也默默流起了泪。
我的母亲叫叶青,我直觉感觉她口中的青青就是我的娘亲。
但我不姓江,我姓孟呀。
不给我思考,似乎我的出现触及了她的记忆,她滔滔不绝地说着。
“虽然我以前很不喜欢江行舟,但是你和她在一起很幸福,还是成全你们吧。但是我觉得孟知行很可怜呀,他暗恋你那么久,你从来都不愿意接受他……”
江行舟,我有些印象,他是爹爹的朋友,是人民进步同盟的创立者,曾经赫赫有名的青年革命党人,只是他英年早逝,在起义时惨遭杀害。
但是他怎么可能和娘亲在一起?
我出口询问,“明明她是和孟知行结婚了呀。”
我这一通话似乎又点醒了她,她却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自顾自抓着自己的头发叫了起来。
“江行舟死了……他会在天上看着你和羽汝的,你不要难过……不要难过,你怎么就丢下我走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喜欢孟知行,他爱了你那么久…你死了,就该换人了吧。而且,我还怀了他的孩子呀。”她疯疯癫癫地说着,我却隐隐感到不对。
“孟羽汝,是孟知行的孩子。”我试探地向她说。
她却急忙地摇着头,“不是!不是!只有绪年,只有绪年是他的孩子。绪年!绪年呢!”
她看着已经精神失常,但说出的话却让我又一次感觉全身发凉。
我无心再继续听她的话,跌跌撞撞地想走开,目标却逐渐变得明确。
叶青的日记本…在爹爹的房间里。
我疯了般地重新回到了那个房间。
那里是一个密码锁的保险箱,我试了很多遍。
最后是母亲的生日打开的。
里面只放着一个红色的笔记本,写着厚厚的无数页。
9
孟知行是在十五岁那年冬确认自己喜欢叶青的。
当时还青涩的少女开玩笑着扭头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懵懂的心才那时开始跳动,持续到他死之后。
叶青长得极美,人人称她上海白玫瑰。
她成绩很好,从当时最顶尖的学府毕业。
孟知行和她是青梅竹马,一同毕业于那里。
但叶青在毕业后认识了江行舟,他正气凛然,思想进步,让叶青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她和江行舟一同加入了抗战事业,她成为了新文化报社的编辑。
她想通过她的文字,让更多的人加入到抗战的行列中去,共同为我们的国家而奋斗。
但是战争残酷,江行舟牺牲了。
她几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她已经怀孕十月了。
她日夜思念江行舟成疾,而孟知行也日日陪伴在她身边。
“知行,我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唯一可以渡我的舟已经消失了。如今报社形势严峻,唯有我出面方可破局。”
年轻的孟知行颤抖着握着她的手,疯狂地摇着头,却说不出话。
“我们结婚吧,羽汝和你姓,你可以帮我照顾她吗?”
孟知行爱她,从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这次也不例外。
叶青和孟知行,报社著名编辑和大实业家的成婚登上报纸。
过了不久,叶青也牺牲了。
孟知行做到了叶青的请求,把我保护得很好。
只是他总觉心中还是缺着一块,随着时间流逝,那个缺口反而越来越大。
他时常梦魇,失眠,甚至控制不了的伤害自己。
直到一日他发现了陆绪年。
他年少之时曾有一个女子给他下药和他发生了关系,当时那个人化着和叶青相似的妆,和他一夜春宵。
但是那个女子却在醒来后逃跑了,与其同时,叶青的好朋友陆雅也失踪了。
他没有去深究这件事,反而希望能淡忘这段记忆。
这是对他感情的不忠诚。
没想到那个女子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陆绪年和他母亲早早分居,因为那个女子疯了。
找到陆绪年的时候,他说他也很久没有见过他的母亲了。
他很冷漠,尽管在得知自己是全上海数一数二的实业家的儿子时。
只是在得知一切后说,“我可以和你走,但是希望只是以你义子的身份。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血缘关系。”
安眠药是他安排陆绪年买的,无数次他的自残陆绪年都有制止。
但他最终还是默默离开了。
心跳停止前,他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了叶青,她还是穿着白色的旗袍,却风情万种。
她笑着想他伸出手,“谢谢你,我们一起走吧。”
10
当得知真相的这一刻,我感觉我仿佛已经不是我了。
二十多年,我对这些从未知晓,我从来不是孟知行的女儿。
而我讨厌的陆绪年,才是真正的继承人。
他的手下告诉我他脱离了生命危险,我可以去看望他了。
似乎因为一日发生的事过多,我竟感觉失去了所有情感。
我沉默地收拾好所有衣服,出门后去花店买了一束白玫瑰。
花店的隔壁是一家装修华丽的糕点店。
我看到了招牌上的糕点,全都是之前在别墅里陆绪年给我买过的。
许久没有吃过了,我突然想吃了。
我和店员说要几块,她却说,“小姐,这些糕点都是早晨五点开始做的,每日只售五块,而且只支持来现场排队呢。”
我只能点头离开,她却叫住了我,“小姐,我们这里之前掉了一个先生的钱包,或许是你认识的,能麻烦你转交给他吗?”
我垂眸接过那个钱包,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陆”字,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我的一张照片。
这似乎是我在之前学堂拍的照片,拍了不久后便不见了。
照片中的我还穿着学堂的校服,阳光明媚地对着镜头笑。
我想起了曾经学堂里有一个总是成绩拿第一的男生,他总是独来独往,我也对他没有太多印象。
记忆中那个人和如今的陆绪年重叠了,我才知道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面了。
我沉默地收起了钱包,拿起白玫瑰,向店员道了声谢谢便离开了。
走进病房,见到了还未苏醒的陆绪年。
所有积攒的情绪瞬间涌起,泪水一滴一滴滴在他的手上。
他似有所感的动了一下手指,却仍紧锁着眉头。
11
五天过后,陆绪年醒了。
先是进入眼帘的是一束白玫瑰,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明艳。
然后是桌子上的钱包,是他前不久丢了的。
他没有见到少女的身影,而身边的手下明白了他的意图。
“孟小姐几日前带来这些东西后当晚便和江家小姐下了广东。”
“那天晚上她还重新去了孟公馆,翻出了孟先生的保险箱。”
陆绪年顿了下,将目光放在了玫瑰上,沉默了好久。
“像之前一样,看好她,但不要干涉她。”
12
我和江晚在三年前来到了广东,如今抗战到了重要阶段,我和她开了一家报社。
也算是继承了娘亲的事业吧。
我们给它取名《曙光》。
先进独特的思想理念扩散开来,更加激发了广大群众的抗战热情和决心。
这三年纵有反动分子,却都对我们没造成任何威胁。
每日清晨,那家我爱吃的糕点都会有人送至报社门前。
但我和江晚都没有提起他。
又一个夜晚,江晚和我睡在床上,她说,“上海下雪了,你要回去看看你爹娘吗?”
我沉默了许久,望着窗外那一轮圆月。
“好。”
天空飘起了雪,宅院的门扉轻轻开启,我踏着积雪回到了孟公馆。
里面的所有物品没有变化,爹爹和娘亲的婚纱照仍挂在那里。
雪花落在我的肩头,带来一丝丝凉意。
不知停留了多久,我走出了门。
宅院外的风格外大,吹起了我的发丝。
我的心跳却在这时开始剧烈跳动。
我抬起眼,看到了眼前的少年。
雪花落在他的发梢,他身穿一件剪裁得体的长衫,外罩一件厚重的羊绒大衣,衣袂随风轻轻飘扬。
有雪落在他修长的睫毛上,他的睫毛轻颤。
重逢的街头,心跳比我更快认出他。
他向我伸出了手,“大小姐,和我回家吗?”
雪花继续飘落,我把手放了上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