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警察，却亲手释放了一名杀人犯。
那个曾经涉嫌杀害丈夫的女人被释放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猛然间想到了一个细节，被我忽视的细节。
我迅速找到师父，把我的发现告诉了他，『我们上当了，那个女人才是凶手，得把她重新抓回来！』
『其实，你说的我早就想到了，但是我们必须放了她。』
『什么？她可是个杀人犯啊！难道你想包庇罪犯吗？』
『可不放她的话，就相当于继续杀人。』师父意味深长地说。
1
报案电话是死者的母亲打来的，她在电话里说，她的儿子被人杀死了，凶手就是她儿媳妇，叫我们快点过来抓人。
接到转警电话之后，我和老齐以及技术中队的同事立即出警。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案发地位于S市星月湾小区的一栋两层别墅内，小区路旁的灯光很幽暗，却依然遮挡不住它的奢华气派。
刚走进房子的大门，一个大约六十岁的女人就跑到我们跟前，哭诉起来，『警察同志，我儿子死得好惨啊，你们快抓凶手啊!』她一边说，一边伸出胳膊，指着二楼的方向。
老齐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她搭话。
老齐是我师父，他是个十足的甩手掌柜，特别喜欢倚老卖老，平时办案，大小事务能推给我的都推给我。
我习惯了他这一套，走上前去，问那个女人：『阿姨，您别着急，到底怎么回事，您慢慢说。』
『当时我正在一楼看电视，听见楼上有吵闹声，以为是他们两口子吵架，也没太在意，可是过了一会，吵闹声越来越大，我听见我儿子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感觉不对劲，就赶忙上楼去看看，然后就看见.......我儿子被那个女人杀了！』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嚎啕不哭起来。
『您是亲眼看到您儿媳妇杀了您儿子吗？』
『肯定就是她，肯定就是她！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上了楼梯来到二楼，我环顾四周，房间被打扫的干净又整洁，卧室一共有两间，透过门缝，我看到其中一间里有一张儿童床，地上还放着不少玩具。
而另外一间卧室的地板上，一个身着睡衣的男人仰面躺在地板上，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而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有一个硕大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浸透了他白色的睡衣，大片大片的流淌在浅棕色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在他的尸体不远处，一把沾满鲜血的大剪刀别扔在地板上。
沙发上，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她乌黑的长发十分凌乱，空洞的眼神盯着墙角的某处一动不动，在我们进来后，也只是朝着我们的方向稍微往上抬了抬。
她精致的面容下，是一副憔悴中夹杂着解脱的表情，脸上挂着还没风干的泪痕。一个五六岁样子的小男孩依偎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看见我们进来，他又继续往母亲怀里钻了钻，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女士，我们有些问题要问您，可以让孩子先回避一下吗？』老齐很有礼貌的问道。
『小凯，乖，妈妈要和警察叔叔谈事情，你先到奶奶那去。』小男孩摇了摇头，紧紧抱着妈妈，表现出抗拒的样子。
『快去，听妈妈的话。』她说着，把孩子抱给了她婆婆，孩子满是不舍的跟着奶奶走了。
『不用问了，人是我杀的，就用那把剪刀。』她整理了整理表情说道，脸色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既然如此，请你跟我们回局里走一趟吧！』老齐的眼光锐利起来。
技术组的同志随后封锁了现场，立刻展开了勘察取证，尸体被法医带回检查，老齐和我安顿好孩子之后，把人带回了分局。
这不是我从警以来遇到的第一起杀人案，但却是最特殊的一起。
2
我叫徐世真，25岁，三年前，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北方某警官大学，女孩子想当警察的不多。在我很小的时候，最疼爱我的父亲被一个毒贩残忍的杀害了，而凶手至今没有抓到，母亲怕我受打击，一直竭力隐瞒，但最终还是被我知道了，那年我14岁，心中满是对犯罪分子的仇恨。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家乡S市公安局，我主动请缨到了最危险的刑警队，立志自己的能力打击犯罪，惩奸除恶，也好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跟了老齐这个地主老财似的师父，把我像丫鬟一样使唤。
不到三年时间，我不仅对工作流程越发娴熟，还破了很多复杂的案件，一度得到分局的嘉奖
还是有很多人对我的性别和能力提出质疑，但我尽量告诉自己不要去理会这些，要拿出行动来回应这一切。
老齐大号叫齐麟，38岁，分局刑警大队第一中队二组组长，老不正经的形象深入人心，我进队里那天，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上下打量我，
但没办法，除了他，队里的前辈似乎没人愿意带我，就算我是警校成绩优异的高材生，也照样要受到这个行业的性别歧视。只有一种情况下除外。
『小徐，犯罪嫌疑人是女人，主要就靠你审讯了。』老齐说。
案情看上去并不复杂，从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被害人尸体上只有一处致命伤，也就是他胸口的那处，凶器是一把不锈钢剪刀，全长22厘米，刃长11.5厘米
经过法医初步鉴定，被害人死于心脏被利器刺穿破裂后大出血致死，利器深深刺穿了被害人的心脏，而伤口的形状与那把剪刀完全吻合。
案发时，现场除了被害人之外，只有他的妻子和他们六岁的儿子，六岁的孩子，要想杀死一个成年男人几乎不可能，因此被排除了嫌疑。
所以，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他的妻子。而在剪刀的把手上，也的确只检测出了她一个人的指纹。
物证有了，接下来，只要我们搞清楚嫌疑人杀害其丈夫的动机，就可以认定其犯罪的事实了。
3
事不宜迟，审讯工作，立即开始。
『说一下你的具体情况。』
『我叫苏琪，32岁，我出生于H市的一个小乡村，父母都是农民，早年都去世了，我自幼读书，初中没有上完就辍学来到S市打工，刚开始在一家酒店当前台。』
『大约是10年前，我认识了我丈夫贺天磊，后来我们就结婚了。贺天磊是省投资公司的高管，结婚后，他不让我出去工作，我就在家做全职太太，再后来我们就有了儿子小凯。』
『你说你杀死了你的老公，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呢？尤其是还当着孩子的面。』
『孩子？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可能我还会继续忍下去，但是他真的太过分了。』
苏琪深吸一口气，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她眼圈开始泛红，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老公，有了别的女人。』
『刚结婚的时候，他对我还有新鲜感，我们的感情还算不错。』
『但是没过几年，他就原形毕露，不仅经常对我冷嘲热讽，说我是为了他的钱才接近他，还在外面沾花惹草，毫无顾忌地跟我炫耀他的情人——那个王佳丽有多么优秀，不仅有颜值、有家境，还很有涵养，甚至提出要跟我离婚，把小凯交给她带，说是只有像她那样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闺秀，才能把孩子培养好。』
苏琪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我本来没想杀他的，但是......』苏琪的双手握成拳壮，指节发白。
『鄙视我也好，找小三也好，我都忍了，可是要夺走我的孩子，我死也不会同意的，他当时喝醉了，又跟我念叨这件事，我忍不住骂了他几句，他就对我拳打脚踢，我当时气昏了头，就抓起剪刀捅了他，他挣扎一会就没气了。』苏琪紧咬嘴唇，一遍呜咽着，一遍用纸巾掩面擦泪。
『你说的那个王佳丽是谁？』
『我也没见过她，但应该是我老公的同事。』
苏琪声泪俱下的控诉着丈夫对她的羞辱。我暗自思忖着，如果真的如她所说，贺天磊是个喜新厌旧的渣男，那么这样的事情倒确实有可能发生。
可仔细想想，苏琪的说法很值得怀疑，像贺天磊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养小三倒并不稀奇，但是他真的会不顾舆论和影响，公然抛弃糟糠之妻，把办公室恋人堂而皇之的扶正吗？
4
第二天一早，老齐就马不停蹄的带人赶到了贺天磊的单位——省投资公司，找到了那位传说中才貌双全的女子，王佳丽。
当看到王佳丽本人的时候，老齐就立刻意识到我们被骗了，没有想到，王佳丽的形象与苏琪描述的居然可以相差这么多。
『按理来说死者为大，我不想说那些话，但是贺天磊就是一个自私霸道的家伙！』王佳丽扯了扯嘴角，黄褐色的大圆脸上表露出不屑的表情。
『你和贺天磊的关系不是很好吗？』老齐问出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靠，别逗了好吗？就他那种人，根本不把下属当人看，有谁会跟他关系好吗？』她的小眼睛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
老齐本来还想问一些别的，但是当对方的吐沫星子飞了他一脸之后，他草草结束了询问。
老齐从贺天磊单位出来的时候，我的电话铃声烦躁地叫嚷起来，『妈的，那个女人说谎了，她说的那个丑......那个王佳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跟贺天磊的关系很差，根本不可能是他的情妇！加大审讯力度！』此时此刻，我充分感受到了老齐内心的不爽。
5
看来苏琪是想故意隐瞒一些事情，她的不老实，让我本来有些放松的神经又重新兴奋了起来，我要再去会会这个狡诈的女人。
『你不觉得你的谎言太过拙劣了吗？如果说出实情，也许还有机会减轻处罚，早日见到你儿子，但是如果你再这样继续执迷不悟，不配合调查，绝不会有好下场！』我厉声道。
听了我的话，苏琪愣了一下，用纸巾擦了擦汗，似乎是因为谎言被识破而羞愧，又似乎是在担心她儿子，过了半晌，她缓缓开口：『其实，是贺天磊让我杀了他的！』
『我老公因为长期工作压力大，患上了抑郁症，需要靠吃药才能维持，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他的病情似乎越来也严重，吃了药也不管用，经常整晚失眠，他的情绪越来越差。』
『昨天晚上，他对我说他受不了了，要让我杀了他，还说要我陪他一起死，说着就过来掐我的脖子，我想挣脱，但是我的力气不够大，慌乱中，我就用剪刀捅了他......』苏琪用手揉了揉鼻子，一遍抽泣，一遍用纸巾掩面擦泪。
『你丈夫是什么时候患上抑郁症的？』不等她说完，我就突然反问道
『有大半年了吧？』苏琪楞了一下，回答也慢了半拍。
『他吃的药在哪里买的？叫什么名字？』
『医生开的，好像是叫氟西汀。』
『好像？你做妻子的，连丈夫吃的什么药都不确定吗？』
『据我们的调查和走访，并没有人提起过贺天磊患有抑郁症，他近期也没有去医院就诊的记录，而在你们家里，也根本没有发现所谓的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我不自觉地皱眉，凌厉的眼神直刺苏琪，她并未作出解释，只是用沉默，不动声色的防御。
退出审讯室后，我立刻叫上老齐一起前往技术科，想看看尸检结果进展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