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漠把柳烟儿带回宫里的那一日，是我的生辰。

他牵着柳烟儿的手，对我说：“烟儿胆小，皇后可莫要欺她。”

我忍住心底撕裂般的疼，微微颔首：“是，臣妾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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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萧漠相守十三载，沙场上几番生死，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柳烟儿温婉柔顺，乖巧恬静，自从她来到宫里，萧漠便很少来看我。

今日十五，按例萧漠是要来我宫中的。

大监来报：“皇后娘娘，皇上身体不适，今日就不来凤宁宫了。”

身体不适还是已有美人在侧，我心里很清楚。

萧漠那样恪守礼制的人，却为了柳烟儿打破了规矩。

我这才真正意识到，柳烟儿与别的妃嫔终归是不同的。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我宫里的，我满心欢喜的给他准备他最爱吃的点心。

此刻看着那些点心，更像是一把一把的刀子。

这一夜，我站在窗前看了整晚的月亮。

亦如泾河那一战。

我守着月光，萧漠守着我，说会爱我一辈子，至死不渝。

我依偎在萧漠的怀里，泪水湿了他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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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最惨烈的一次战争，也是我最怕的一次。萧漠遭遇埋伏，我带领一只军队赶去增援，萧漠得救，我却被俘。

一个女子被敌军俘虏，结果可想而知。

我是幸运的，敌军的将领是个君子，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辱我。

我守住了清白，却失去了生育能力。

冰冷的水牢，我在里面泡了整整十日。

萧宴救我出来后，我只剩下微弱的气息。

当我醒来，听到军医说我寒气侵体，此生再也不能做母亲。

水牢十日我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听到军医的话我却哭得像个孩子。

泾河的夜里很美，我站在窗前，抬眼看着月光。

眼泪湿了脸颊，凉凉的，比水牢里的水还要凉。

萧漠拥着我，替我轻轻擦掉眼泪。

他的声音很温柔，“不能生育又如何，这辈子我只会爱你一个，至死不渝。”

可那些甜蜜的情话终究还是抵不过岁月的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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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偶感风寒，柳烟儿带了补品来看我。

她看起来我见犹怜，说话的时候却在不停地对我捅刀子。

“皇上最近赏赐给臣妾的补品真是吃也吃不完，想着皇后娘娘病了，就给您送来了。”

“其实昨日臣妾就想来的，但皇上说臣妾身子娇贵，怕您把病气过给臣妾。”

“皇后娘娘，您说若是有一日臣妾诞下龙子，您这皇后的位置是不是也要让出来？”

我愤怒的拍下桌子，“放肆！来人，柳妃以下犯上，掌嘴二十。”

这二十巴掌打下去，柳烟儿的嘴角出了血，脸也肿的厉害。

她回云华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萧漠来了，柳烟儿捂着脸跟在身后。

萧漠打了我一巴掌，这也是十三年来他第一次打我。

他下手很重，我倒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

宫女吓得不敢扶我，一个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宴冷眼看着我，他的眼里冷的像是淬了冰。

“烟儿好心来看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居然嫉妒朕待她好便对她进行掌嘴之刑。”

“皇后，你何时变得这般善妒，这般狠毒。”

善妒？狠毒？

我扯出一抹冷笑。

我们大婚后，我知自己无法生育，主动给他扩充后宫，甚至创造机会让他去往其他妃嫔宫中。

后来，他有了子嗣，我比他还要欢喜。

而此刻，他竟说我善妒？

“皇上，您不要责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是因为太爱您，才容不下臣妾。”

柳烟儿说着，将捂着脸的手放下来，“不过是打臣妾巴掌，臣妾受着就是了。”

“只是太医说臣妾有了身孕，皇后娘娘打得臣妾嘴疼，这若是吃不下东西，对胎儿怕是不好。”

萧漠惊喜的牵着柳烟儿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欣喜。

“烟儿有身孕了，什么时候的事？那些太医怎么回事，为何不向朕禀报？”

“都是臣妾的意思和太医无关，臣妾是想过些时日胎儿坐稳了再告知皇上。”

“却没想到半路出了这事，臣妾也只能提前告诉您了。”

“皇上可否看在臣妾腹中孩儿的份上不要责罚皇后？”

萧漠对柳烟儿更是怜爱，“还是烟儿懂事，那朕就让皇后抄写经书，为我们的孩儿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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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门思过数日，每日都要抄写经书送到柳烟儿宫中。

我这个皇后成了宫人的笑柄。

身边的宫女替我委屈，“皇后娘娘，您怎么能安心在这里抄经书，这柳妃要是真的诞下皇子，说不定……”

宫女不敢再说下去。

我反倒笑了笑，“说不定她会母凭子贵一跃坐上我的位置。”

这皇后之位真的重要吗？不，对我来说不重要。

我之所以知道自己不能有孕还接受这皇后之位，是因为我爱萧漠。

我认为没有谁能像我一样真心为他，会拼尽全力为他打理好后宫。

可柳烟儿的到来，让我明白我能打理好后宫不是我的能力，而是那些嫔妃本就恪守本分。

一切都变得那么可笑起来。

而我是既可笑又可悲的一个。

遥记得当初刚来这里，我也是个活泼爱笑的女子。

父亲是辅国公，母亲是郡主，哥哥是少年将军，他们每一个都把我捧在手心里疼。

我嫁给萧漠的那一日，一家人围着我抹眼泪万般不舍。

我当时啊，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有疼我的家人，有爱我的夫君，所以我选择继续留在这不属于我的世界。

刚成婚的那几年，我和萧漠也是很恩爱的。

他不处理政务的时候总会赖在我的宫里，他会帮我推秋千，还会和我一起练剑。

唯一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每每我因为孩子而失落，萧漠都会跟我说，我们的关系无需依靠孩子来维持，而是爱。

他一位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君王，曾为了哄我开心，把自己化作红妆跟我比美。

我笑了，笑得很开心。

我以为我和萧漠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直到那场春猎，柳烟儿出现在我和萧漠的生活里。

她误入猎场被萧漠所伤。

她泪眼莹莹说她无依无靠。

萧漠听到她是羽林军柳统领的女儿，更是亲自前往照料。

萧漠怕我不高兴，特意跟我解释：“柳统领对朕忠心耿耿，他病逝后朕也忧其家人。”

“现如今她的女儿被镇所伤，朕看望一二也是应该的，你可千万不要多心。”

我当时挺傻的，竟真的没有多心。

等我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日萧漠从宫外给我买了我最爱吃的什锦酥。

我吃得分外开心，笑呵呵的同萧漠讲我女红进步了不少。

就在我满心期待他夸我的时候，我却听到他说。

“烟儿无依无靠，朕想把她接到宫中给她个位份。”

我手里的什锦酥掉落在地上，我以为我听错了，“你说什么？”

“朕知道你从第一次见到烟儿便不喜欢，但她温婉乖巧，即便进了宫也定会安分守己，对你谦卑恭顺。”

这是萧漠第一次主动让一个女子进宫。

我毫不犹豫的拒绝。

萧漠看我的眼神变得清冷无情。

“后宫那些嫔妃都是你给朕安排的，为何偏偏烟儿就不行？”

“她一个弱女子，又不在春猎的宴请名单里，为何能进入猎场，皇上难道不明白吗？”

萧宴漠反问我，“所以呢？”

我心中一颤，潸然泪下，“所以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他知道柳烟儿是故意进入的猎场，他也知道柳烟儿的梨花带雨是故意哭给他看的，他也知道柳烟儿并非外表看起来那般单纯。

他都知道，可他还是爱上了她。

从此，他不再爱我一人。

或许，他已经不再爱我。

不然为何他偏偏选择我生辰那日将柳烟儿带回宫。

他牵着柳烟儿手，对我说：“烟儿胆小，皇后可莫要欺她。”

我忍住心底撕裂般的疼，微微颔首：“是，臣妾知道了。”

那一夜我望着云华宫的方向流尽了眼泪，也没能等到萧漠的身影。

我只是希望他能过来同我说句“生辰快乐”就已足够。

可是，一直到天亮他都没有来。

柳烟儿却来了，她让人把元帕盛到我面前。

她笑得那样灿烂。

“皇后娘娘这元帕是皇上第二次去宫外看臣妾时便有的，因昨日臣妾才有了名分，所以一直到现在才让您过目，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原来，萧漠第二次去看柳烟儿，二人便有了肌肤之亲。

所以，我和萧漠之间十三年的情分到底算什么？

原来所谓的海誓山盟不过是因为还未遇到下一个动心的人罢了。

—

萧漠因为柳烟儿有了身孕，整颗心都留在了云华宫。

在柳烟儿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她突然腹痛难忍，经太医救治她虽无生命危险，但胎儿未能保住。

可笑的是，我成了那个恶毒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