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3月4号,长江和记实业发布了一宗看似平常的交易消息,预计把旗下港口业务的80%出售给由美国贝莱德集团和瑞士MSC组成的贝莱德-TiL财团,只保留中国的港口业务。
在消息公布的当天,长和股价单日暴涨21%,但随后就是舆论的两极分化。

多家官媒包括香港两任特首专门对长和出售港口的消息进行了回应,“政治敏感性的缺失”已然藏于纸下。

在18号的中国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也有记者询问中国政府是不是就长和出售海外港口开展调查。
在中文互联网上,长和实业和李嘉诚已经陷入“不顾国家利益,贱卖资产“的舆论风暴,特别是指责李嘉诚轻而易举就把所有海外港口业务打包卖给了美国,对中国潜在的全球贸易带来了危险。

在这一场关于资本、政治与民族大义的激烈辩论中,一个经典的命题再次回绕在企业家身上。
未来的商业世界,我们还能以“在商言商”自居吗?
02实际上,把“在商言商”放在长和这笔交易上来看,很难成立。
因为从纯商业角度来说,我们的想法可能跟其他人不太一样,长和就不应该卖掉港口业务,它是一个非常好的现金流。
为什么这么说?
商业分析,一定要有严谨的数据佐证。
穿透长和的财报信息,可以发现一个事实,在2024年上半年,在长和5大板块收入中,港口服务只占到了9%,看上去体量最小,但却是一个非常重要,净利润贡献达到30%的业务。

可能没多少人愿意去看长和的财报,也懒得翻这些专业数据,但一些事实就藏在里面。
在IFRS 16的基准,也就是国际财务报告准则,针对租赁业务的核心规范下。
长和的港口业务,在2024年上半年的EBITDA是93.2亿港币,占到集团的14.7%,增长率约为18.86%。
EBIT是64.7亿港币,占集团的21%,增长率约为32%。
在非基准下的数据,我们也做了统计。

这里有两个指标大家可能见的不多,但其实很好理解。
EBIT(息税前利润)是扣除利息和税之前的利润,就像你开了一家公司,把所有日常开销,包括设备折旧扣掉之后,经营本身赚了多少钱?
EBIT就是衡量生意本身的赚钱能力。
EBITDA就是EBIT +折旧摊销,因为折旧是当年已经一次性付的费用,现在并没有真金白银的流出,它就更接近现金流,衡量的是企业的造血能力。
在财报里,我们可以发现长和的港口业务增长亮眼,造血能力优秀。
虽然长和没有透露具体的净利润,但我们在国际财务准则下,可以从EBIT到净利润做个推算。
因为EBIT -利息-所得税=净利润。
已知长和的EBIT是64.72亿,我们来推利息和所得税。
根据全球港口运营商平均利息在EBIT的占比统计,大约是15%-20%。
我们保守假设,取18%为值,长和港口业务利息支出大约是11.65亿港币(64.72×18%)。
综合税率要考虑资产所在地,所得税大约是11.68亿。

那么,长和的净利润大约是41.39亿港币(64.72-11.65-11.68)。
这个数字占到整个公司利润比重是30.6%,净利润率是19.16%。
我们横向对比全球大型的港口码头运营商,马士基的净利率是16.8%,DP World是17.3%,长和做为全球最大的码头运营商之一,这样的利润率也符合自身的领先地位。
所以,港口业务占营收比重虽然只有9%,但对长和净利润的贡献度达到了30%左右,是不折不扣的「现金牛」。
而且,因为港口业务的租赁特征,利润率相对稳定,即使对于财大气粗的长和来说,也绝对不是轻易可以放弃的业务。
何况长和从1969年就开始从事港口业务,在24个国家的53个港口,拥有293个经营泊位的权益,不管是业务流程、规模运营,还是服务都具有强大的优势。
要不然,巴拿马这个以“巴拿马运河”做为经济命脉的国家,也不会把港口两端黄金港位的运营权,交给长和运作超过20年,并续约到了2047年。
哪怕今天港口业务是一个传统服务业,没有当初的辉煌,不具备太多的想象空间,但没有哪家企业愿意放弃一只能够稳定产奶的现金牛,以及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团队和经验,
所以,从纯商业角度看,长和好像都没有理由,要把一头能产奶的牛给卖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头现金牛遇到了巨大的危险,甚至可能成为反过来吞噬利润的黑洞。
03“不赚最后一个铜板”,是李嘉诚对“风险管理”的知行合一。
不管是2013年撤离房地产,还是2020年撤离英国,即使还存在收益的情况下,李嘉诚都凭借敏锐的嗅觉提前退场,规避风险。
同样,这一次出售港口的交易,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商业交易,而是李嘉诚提前嗅到了来自于美国地缘政治,以及逆全球化的巨大压力。
特朗普已经多次强调巴拿马对美国贸易的重要性,不惜武力威胁巴拿马,同时,在逆全球化的影响下,全球供应链重组、中美贸易摩擦频发。

对于非常厌恶风险的李嘉诚来说,可能早就在准备抽身而退,从这笔交易目前的数字来看,李嘉诚卖的并不亏,对长和以及潜在的风险来说,甚至可以说非常赚。

我们拆解了整个条款,让大家知道四个核心要素:
1、企业价值(Enterprise Value, EV):长和所有港口业务的整体估值 227.65亿美元。
2、净债务(Net Debt):长和港口的负债,扣除现金后的净额 50亿美元。
3、权益价值(Equity Value):长和股东实际拥有的价值 177.65亿美元。
4、交易本质是出售长和80%的股权权益,也就是所有海外港口服务,购买价是142.12亿美元(177.65亿×80%)。
根据交割的实际净债务调整,扣除特定款项,初步估计长和能得到190亿美元的现金回流。

这个价格是不是贱卖?
这里有个估值的公式(EV/EBITDA),全球港口行业平均值大约是12-15倍

我们参考长和2024年的中报数据,这个数字是18.85倍。所以,贝莱德是根据18.85倍给出了报价,显著高于行业平均水平,存在明显溢价。
这也是一场典型的“风险出清”(卖方)与“战略卡位”(买方)的交易博弈,227.65亿的企业价值中,隐含超过30%的地缘政治溢价。
李嘉诚也果断一口气沽清所有海外港口业务,溢价而归,逃离了未来可能的风险漩涡。
贝莱德也开开心心向特朗普报喜邀功。
那请问,谁有可能亏了?
答案是潜在的中国贸易链条,当然,现在只能说可能。
04像港口、电信、能源这些基础设施具有天然的地缘属性,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常年以“国家安全”为由否决外资并购,中国想收购ASML光刻机、日本想并购美国钢铁都遭到封杀。
贝莱德接手巴拿马乃至长和的海外港口,很难说这是一个单纯的商业交易,而不是美国对关键贸易节点的控制。
依照特朗普现在的做法,美国也有了一个太阳,完全有可能强制给中国货船征收“身份费”。
华为与TikTok的遭遇更有启示意义,即便企业无意卷入政治,但也可能会被强加“国家代理人”的标签。
这是一个无法忽略的事实,在民族国家竞争加剧的今天,超大型企业的商业决策,其实已经很难
脱离政治语境,“在商言商”已经是过去式了。

当然,任正非用一句“华为除了胜利,无路可走”表达了华为的抗争精神,树立了与国家共进退的标杆。
反观李嘉诚,尽管买卖合法合规,但避险哲学的“套现离场”,自然在这个关头被视为责任缺位,特别是在中央强调“企业家应该与国家同频共振”的当下。
所以,对很多未来要出海,要走向世界的企业来说,不仅仅要去计算利润,更在于预见时代的重量。
在全球化与逆全球化的拉锯战中,全球贸易正在退化为区域化联盟,企业要重新定义生存策略。
它不再是天真的去政治化,而是在商业理性与政治现实之间,寻找微妙的平衡。
真正的自由不是无视枷锁,而是在枷锁中跳出自由的舞步。
当然,这笔交易的落实一定会遇到监管的介入,我们也希望,当中国的货轮鸣笛驶向未知的航路,甲板上的商业文明火种,仍能等待下一个港口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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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 罗英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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