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消失的第三天，警察给我的父母打去了电话。
两人还在埋怨我为什么要和外人一起编谎话骗他们，让他们费心。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早就被人杀了，扔在了公园的草丛里。
1
【爸爸，你看这个阿姨好奇怪。】
听着略带稚气的童音，我有些疑惑的望向她指的那个方向。
只见一个女生横在杂草里，脚上的鞋子没了一只，另一只脚沾满了泥水。
再往上看，只有一块土黄色破布铺在了她的身上，此时也被风吹开了一点，我不忍再看撇过头去。
小女孩的爸爸显然也看到了这个女生，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上前一步把小女孩扯远。
【安安，不要看。】
我看男人把小女孩拽到一边，捡了一根比较长的树枝戳了戳草丛里的人。
【姑娘，姑娘，你还好吗？】
一阵大风刮过，覆在女孩身上的破布被吹开了，展现在人前，身体上布满了伤痕，正中胸口的地方插着一柄匕首，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
我被吓得大惊失色，刚想喊男人报警。
男人已经大叫一声，快步抱着女儿跑开了。
我叹了口气走向前去，看着这具残破的尸体，也有点被吓到。哆哆嗦嗦的往后退了几步，打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女孩报警。
伸手却掏了个空，怎么没有？我低下头想翻找一下有没有在裤子兜里，却发现我的身上什么也没有。
风轻轻吹过，吹开了糊在女尸脸上的黑发。女尸睁着大大的眼睛，脸上布满青青紫紫的淤青，嘴角留着黑红的血迹，就连脖子上都有乌紫的瘀痕。
我大惊，那不是我吗？原来那具尸体，是我啊。
我脑子突然间有些混乱，我死了吗。
看着紧紧闭不上眼的尸体，我想起来了。
我早就已经死了，死在那个冰冷的雪夜里。
2
三天前，那天刚放寒假，下午五点三十分，家里还没人。
我小松了一口气，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钻进了我的房间，说是房间也有点勉强，那堆满了各种家里的各种杂物，被称作杂物间更合适，可这已经是我尽力争取到的一片净土了。
不料我放下书包，我的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只见我的弟弟，顾知杰正倚靠在着门上，一脸讥讽地看着我。
【喂。】
【你去给我做点吃的。】
我沉默地收拾着我的背包，见我不理他，顾知杰恼了，上前扯过我的书包扔在地上。
【顾文心，你不去，我就让爸断了你下个月的生活费。】
顾知杰尖锐的嗓音吵得我脑袋一阵眩晕，听到这句话我只得去给他做饭。
来到厨房，我随手从冰箱拿出来了两个鸡蛋和剩米饭，用最快的速度做完端到了顾知杰面前。
他拿着勺子试探性地挖了一勺，随后又噗地一声吐了出来。
他把那碗饭扫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我。
【顾文心，你喂狗啊。这么咸我怎么吃？】
我没有回答，蹲下来捡着地上的碎渣。
就在这时，我的父母顾青山跟刘彤带着一股寒气推门回来了。
看着一地的碎渣，顾青山恼怒地看着我。
【怎么搞的？顾文心你是不是又欺负小杰了！你真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顾知杰躲在了他们两个背后，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刘彤一言不发，她皱着眉头把脚下的碎片踢到一边。
有几片划过我的手背渗出了血，刘彤目光软了下去。
顾知杰见状赶紧对刘彤说。
【妈我饿了，我们去吃川菜吧。我们家附近刚开了一家，听说特别好吃。】
刘彤把眼神从我身上移开，她拍了拍顾知杰的手，满脸笑意的说道。
【好好好，还是小杰懂事，知道妈妈爱吃川菜。】
【不像某个白眼狼！】
我垂下的睫毛颤了颤，白眼狼吗，但好在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习惯了他们对我的恶意。
顾青山轻咳了一声。
【那就快去吧，别一会儿再关门了。】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背影，我麻木的把伤口按在这堆碎片里，血从手心滑落。
扫掉了这堆碎片，去厨房煮了碗面，直到热腾腾地面条划过了喉管，我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我躺在凌乱房间的小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幸好还可以去学校后面的小饭馆兼职，不然顾知杰肯定会跟顾青山嚼舌根的，我的生活费多半还是要没。
顾知杰，从他出生的第一天起，我就讨厌他。
3
顾知杰出生的那天，我们全家都很兴奋。
爷爷奶奶也早早的从乡下赶了过来，美名其曰替妈妈照顾我。
那一天，我照常去学校上学，快要到预产期的妈妈拎着大包小包和爸爸去了医院。
可是，直到放学也没有一个人来接我。
我站在寒风中，刺骨的风把我吹了个透。
看着老师同情的眼神，我赌气跑开了，不顾身后传来老师的追喊声。
等到循着记忆跑到家门口的时候，等待我的只有一扇冰冷的大门，任凭我怎么拍怎么喊也没有人回应我。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房里，护士姐姐说我是在门外冻晕了被好心人送过来的。
当我被护士姐姐搀扶着我去找妈妈的时候，我的爸爸，爷爷奶奶正围在妈妈身边逗弄妈妈怀里的小婴儿。
没人注意在病房门前注视着他们的我。
4
顾知杰出生的第一天，不顾我的反抗痛哭流涕的我被打包送到了奶奶家。
奶奶并不喜欢我，不是骂我是赔钱货就是故意不给我做饭吃。
我饿急了拆开了那包不属于我的零食，奶奶骂我是馋鬼，爷爷说我没有家教要好好教育教育我。
我被打了个半死还要在家门口罚站，品着嘴巴里残留的薯片香味，格外的想家。
慢慢的顾知杰长大了，在他五岁的时候我被接了回去。
顾知杰因为家里的溺爱，被宠成了坏种。就算他什么都有，可只要我一不如他的意，他就会来冤枉我。
记忆里有一次我因为作业太多，没陪他办家家酒，他二话不说就摔碎了刘彤刚买的保养品。
刘彤循声赶来，先是抱起了顾知杰，一口一个乖宝没伤着吧，又用那种审问的眼光看着我。
而顾知杰只是窝在刘彤的怀里说着，【姐姐说作业好多，她不开心，就、、、我也不知道哪里惹到姐姐了，妈妈，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我被顾知杰的行为吓到了，磕磕巴巴地解释，可刘彤上来就给我定了罪，虽然没有打我，但当天我没有了上桌吃饭的资格。
当我被罚在房间里禁闭，饿的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我听到了刘彤跟顾青山的谈论。
刘彤跟顾青山说着今天发生的事，刘彤的迟疑让顾青山很不满，他大声说道。
【小杰这么小怎么可能撒谎，我妈就说顾文心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让你别接回来，你看这下好了！】
直到顾知杰冤枉我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两个看我的眼神像是隔着血仇的仇人。
我轻则少一顿饭吃，重则挨一顿爸爸的毒打。
我不是没有解释过，或许是顾知杰演技太好，又或许我本身就不讨喜，没有人信我，于是我变得越来越麻木。
5
带着一身冷汗我被这场发生过的噩梦吓醒，抬头看了眼闹钟。
七点四十分，该去兼职了，我起身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洗漱。
肚子咕的叫了一声，于是我转身走进了厨房，想找点东西吃。
正撞见刘彤在厨房哼着歌给顾知杰做三明治，我没敢动她已经做好放在精致餐盘里的三明治。
我拿了厨房里快要过期的面包，刘彤发现我在狠狠剜了我一眼，把装着三明治的餐盘拿得远远的，阴阳怪气地说。
【你从小就喜欢抢小杰的东西。】
我装作没有听到，快步走出来家门。
路上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面包，我来到了藏在学校后面巷子里的一家小饭馆。
那饭馆前面有一个坐着一个正在织毛衣的女人，那是饭馆的老板娘赵姨。
她见我来了，热情的对我招手。
【快进来丫头，外面冷。】
看着我身上单薄的衣服，她皱了皱眉，从柜台里掏出一个火红的围巾。
【把这个戴上，这么冷还穿这么薄，别光靠着年轻抗冻，上了年纪有你受的。】
见我没有动作，她放下手里的毛衣，拿带着老茧的手给我围上了围巾。
围巾是新的，还带着暖烘烘的香味。从顾知杰出生以后我就没再穿过新衣服了，不是穿刘彤剩下的，就只有我身上这套已经穿了两年多洗到发白的校服。
我睫毛颤动着，呆愣在原地。
【这孩子，傻站着干吗。快去吃饭，桌子上给你留了饭，一会该上客了。】
忍住想要掉眼泪的冲动，我闷闷地说了声好，坐下来往嘴里塞着还热乎的饭菜。
跟他们比起来，赵姨更像我的亲人，她会惦记着我有没有饿肚子给我留饭，而回家后顾知杰不折磨我就不错了，饿肚子更是常有的事。
6
赵姨的餐馆其实不怎么缺人，生意虽然红火但是她自己也忙的过来。
这份工作是赵姨看我可怜给我的。
那一天，我不知道又哪里惹到了顾知杰，他把顾青山珍藏的好酒摔了个粉碎。
一如既往的我背了黑锅，我的爸爸彻底厌烦了我，真也好假也好，他只知道只要我不在就不会有坏事再发生，于是我开始住宿。
我的生活费却有一茬没一茬，被饿到头脑发昏，成绩也一落千丈。
那天我没忍住抢了赵姨要扔进泔水桶的剩饭，被经常在校外游荡的小混混们笑话我是个叫花子。
一开始赵姨还以为我是乞丐，后面才认出我身上四中的校服，赵姨怜悯我跟她远在外地的女儿差不多的年纪却沦落到吃泔水，主动提出让我有空就去给她帮忙，工钱按一个小时十七块给我算。
这对于我来说是笔巨款，至少可以让我吃饱饭的同时还能剩下一些零用。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来餐馆的人也少了许多，这一天又过去了。
赵姨早早的关了门，我捧着腮帮子陪着赵姨在桌子上算账。
看了一会，我闭上眼睛假寐。
嘀嘀嘀嘀嘀嘀，计算机的杂音混着赵姨小声嘟囔的声音，让我无比安心。
【丫头，这个给你。】
听到赵姨的声音，我睁开了眼。
面前摆着一个红包，还有一件用袋子包好的白色毛衣，那是赵姨最近手里正在织的那件。
我抬起头看着赵姨，眼眶里眼泪在打转。
她笑意盈盈的抚摸着我的脸，擦掉了我悬在眼眶里的泪珠。
【新年可不能哭。寓意不好，也不啥贵重玩意，送你讨个彩头，别有负担。】
我摸着手里软乎乎的毛衣，半响说不出话来，这是我从未能从那个家里得到过的温暖。
以往每次家里过年，别说红包了，我连一件暖和衣服都没得穿，这几年里我穿的都是那件缝了又补的棉服。
但是顾知杰却有着家里最好的资源，只要他开口，顾青山连上万的最新款手机电脑都舍得给他买，尽管这都不是他这个年纪需要的。
那天刘彤还在电话里抱怨，家里条件不够好，别人家孩子都花了二三十万学艺术，他们能力不够，耽误了顾知杰。
可明明他们却从来没看到我的窘迫，连一件保暖的新衣服都没想过要给我，好像我是家里的透明人。
【谢谢赵姨。】
【谢什么，明早我就不开门了。丫头晚点过来我陪你一起吃个饭，我订了晚上十点的火车回去陪囡囡过年。】
【好，我知道了赵姨。】
7
第二天虽然不用去饭馆帮忙，我也早早起了床。
令我惊讶的是一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顾知杰竟也在客厅，我刚准备出门就听到顾青山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们跟小杰今天去你奶奶家呆一天，你早点回来看家。】
【知道了。】
我也习惯了被他们忽视，反正顾青山的爸妈也并不想见到我。
刚迈出家门一步，就又听到了顾青山的咒骂声。
【这死孩子，现在连爸也不知道喊了。】
一语成谶，我在今天真的变成了死孩子。
我今天起这么早其实是为了给赵姨买礼物，还有给自己买一部手机。
因为明年高考后我想离开这座城市，有了手机就可以跟赵姨常联系了。
想到这，我攥着自己手里为数不多的钱，脚上的脚步也轻快许多。
我对手机的需求并不多，只要能接听电话就够了。
在售货员的推荐下买了一部八百多的手机，我数了数剩下的钱，还剩一些，够给赵姨买礼物了。
我在商场精挑细选着买了一只包包，这几乎花光了剩下的所有钱，但我一点都不心疼。想象着赵姨背上她的样子我满足的笑了。
我还去买了一杯奶茶，就当是新的一年激励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喝这种东西，甜滋滋的味道让我感觉很幸福。
走出店门夕阳斜斜的照在脸上，我突然觉得我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我要逃离那个不属于我的家。
8
我在繁华的商业街上不厌其烦地走了一遍又一遍，天色暗了下来。我拿出新买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十分。冬天的夜黑得可真早，这样想着我开始往赵姨的小饭馆走去。
路上经过一条幽深的小巷子，本来就昏暗的路灯也坏掉了，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我只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亮才能看见一点我面前的路，好让我不至于踩一脚泥雪。
这样磕磕绊绊走完了一半的路，我看到漆黑的夜里竟有闪着的点点火光。拿着手机照了过去，我眯着眼警惕地看着前方。只见，狭窄的巷子里站着几个小混混，他们正靠着墙抽烟，我抿紧了嘴巴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
我加快了脚步，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走出这个巷子了，我已经看到光亮。
来不及欣喜，忽然我的头皮感到一阵刺痛，我又没入了黑暗。
我的腰间出现了一只带着烟味的粗糙的手，就是这只手刚刚扯着我的头发又把我拽回了这条巷子里。
【小妹妹，这就想走啊？】
陌生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害怕得开始发抖，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哑声开口。
【你们、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们钱。】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嘲讽的大笑充斥了整条巷子，还有余音回荡。
【好了，别笑了，吓到人小姑娘了。】我听到我身后的男人这样说道。
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不满的掐断了烟，【昊哥，我这不寻思逗她玩玩。】
我抖成了筛子忍不住掉下大滴大滴的泪珠。
【急什么，一会有你乐的。】
我趁他们谈笑间低头狠狠咬了一口那个男人的手，他吃痛甩开了我，我刚爬起来又被一脚踹倒。
那被叫做昊哥的小混混啐了我一口，揪起我的衣领给了我重重一巴掌，我被扇得头侧到一边去，耳朵里嗡嗡作响。
一张满脸横肉又凶神恶煞的脸横在我面前，【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
隐隐又听到那个黄毛的声音，他戏谑地说道。
【别打脸啊。】
我奋力挣扎着，那群混混按住了我的胳膊。
巷子外隐隐往里透了一点光，我看到巷子外有人影走过，刚想呼救，借着那点微弱的光我看清，那是赵姨，但赵姨只有一个人，如果我出声，说不定会让小混混们也盯上赵姨，我不能害了她，想到这我放弃了近在咫尺的求救机会，闭上了眼睛死死的攥着手上的包。
【捡到宝了啊。】
我紧紧的咬住了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小混混兴奋的声音让我恶心到想要吐出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行人满足的扬长而去了。
我动了动发白的手指，想要站起来又跌了回去，我撑着残破的身子一点一点向着有光亮的地方爬去。
这不是我的错，哪怕跌进泥里我也想活着，还有人在等我。
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白色的球鞋，我费力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清秀的少年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心里一冷，他一直在这看却没有帮我报警恐怕也是居心不良，想到这我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悄悄向掉落的手机那边爬去，刚摸到了手机。
突然那双鞋一脚踢开了手机，碾在我的手上，【啊！】我发出惨叫。
那个少年蹲下了身子，歪着头，【好脏啊，不如。】
他的眼睛里闪着癫狂的亮光，双手掐上了我的脖子。
【你去死吧。】
我用着最后的力气挣脱了少年的手，我不可以死，我还没考上我喜欢的大学，还没逃离那个恶心的家庭，最重要的是还没把礼物交到赵姨手上。
少年看着我的求生之举笑出了声，清秀的脸上挂着天真又残忍的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插进了我的胸口。
噗呲，血，我只看到源源不断的血从我胸口流出，意识开始涣散了。
在我意识完全消失之前，我看到了那个少年穿着的正是我们四中的校服，真讽刺啊，他嫌恶的看着我，捡起我在地上滚落了好几圈的衣服盖住了自己，转身走出了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