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年轻时曾参加过一个绝密的地质勘探工作,并对此讳莫如深。
前些日子,他突然离奇死亡。
尸体竟被发现在大兴安岭无人区边缘,死因成谜。
临终前,爷爷给我留下一段加密线索。
没想到破解后,信息直指人类禁区——哀牢山。
1.
大三那年深冬,突然传来爷爷离世的噩耗。
当时正临近春运,我好不容易才抢到一张绿皮车票,
心情复杂地挤上列车,回东北老家奔丧。
火车晃悠悠的行驶,我坐在靠窗位置,
旁边是个面瘦如削的男人,个子不高,看上去比我大个几岁,
见我坐过来,他热心地帮我放行李,我连声道谢。
过道上人群已经堵得水泄不通,我紧靠车窗,看着快速掠过的树木与田野,想起小时候和爷爷相处的一幕幕,心里一阵酸楚。
更让我思绪万千的是,爷爷的去世突然且离奇,
通过电话中姑姑的只言片语了解到,
几天前,爷爷的尸体被发现在大兴安岭无人区边缘,死因尚未查明。
他身上没有明显外伤,衣着整齐,户外装备齐全,
现场也没有任何动物袭击或者人为打斗痕迹。
我思绪万千,很多情绪跟悲伤掺杂在一起横冲直撞,感觉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光线逐渐暗了下来。
入夜,黑漆漆的车窗玻璃上零星砸下几颗冰晶,下雪了。
身心双重疲惫,我昏昏沉沉闭上了眼。
半睡半醒间,我隐约觉得周围变得异常安静,
原本的乱哄哄的喧闹声被一个略微尖细的男声替代。
我疑惑地睁开眼,发现正是身旁那个瘦瘦的哥们儿,
他正用一口蹩脚的普通话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的诡异经历,身前围满了人,一个个支起耳朵正听得聚精会神。
“我这人天生就胆儿大,
打小就坟圈子里过家家,棺材板上玩飞行棋,不知道啥叫害怕。
可两年前那次经历,真把我吓了个半死,到现在提起来还是一身的鸡皮疙瘩,太他妈诡异了。”
他语调阴阳顿挫,又很会卖关子,吊足了周围人的胃口,引得各种方言催促声四起。
我情绪沮丧心事重重,无心听他的故事,侧了侧身,从口袋翻找耳机。
“那年,我帮朋友忙,紧急从漠河往北京送一批大型活动用的服装道具,不得已一个人开车走G111国道。G111国道知道吧,就是那条穿越大兴安岭无人区的路。”
听到他嘴里忽然冒出大兴安无人区,我心里激灵一下,掏耳机的手停住了。
“那年冬天来的挺早,才10月初,就让我赶上了大兴安岭的初雪。
天阴沉沉的,被道两侧高耸入云的桦树和落叶松遮得就剩一条缝。
我开的是一辆老皮卡,本身就快到报废年限了,拉着一车货哼哧哼哧挺费劲,
这大雪一下,更是跑不快了。
到了夜里,这雪是越下越大,把周围树都盖上了,车灯所及全是白茫茫一片,
这种天气开长途是最忌讳了,
到处都是一个颜色,半天没点变化,再加上车里暖气一吹,很容易就让人犯困。
开着开着我就犯了迷糊,
恍惚间,我看见远处好像有个花花绿绿的东西,跟周围的白色格格不入。
但大雪让视线很模糊,再加上距离远看不真切。
我一开始以为就是一团没让雪盖住的花草植物,
可随着离得越来越近,我觉得不对劲了,
那个东西好像会动,确切的说是左右的慢慢晃动。
我心里纳闷啊,使劲揉了揉眼,几乎是趴在挡风玻璃上仔细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结果等我看清的一瞬间,整个人一下从头皮麻到了脚指头。
那是一个穿着红绿相间花棉袄的人,站在路边向我招手。
这可是大兴安岭无人区啊,周围百公里都没人烟,哪来的人?!
事情虽然诡异,可我心里还是不停打鼓,
万一呢,万一要是有人车子抛锚在求助呢,现在外面可是零下二十几度,
而下一辆路过的车可能要好几小时,甚至可能论天算。
如果我因为害怕而见死不救,可是会死人的。
我努力环顾四周,想找到一辆停着的车来佐证自己的想法,可我什么都没找到。
车速很慢,缓缓向那人靠近,然而我心里的恐惧反而越来越强烈,
因为我逐渐看清了她的脸,竟然是个枯瘦如柴的老太太。
车灯照耀下,她面如蜡色,满脸褶子,看上去至少七十岁开外,机械地挥动着干瘪的手。
反常的是,她脸上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求助的急切,即使离得这么近也闭着嘴一言不发。
这画面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可我就是想不到。
不等我思考,车子已经开到她身旁,生理本能让我不要减速,
也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不对劲,
下这么大的雪,但她身上竟丝毫没有。
车直接开了过去,我心里突突直跳,不停从倒车镜往后看,
但车后一边漆黑,啥都看不见。
恍惚中,我不知开了多久才渐渐缓过来,哆哆嗦嗦给自己点了根烟。
为了安抚情绪,我拧开车载收音机,想放点音乐,但拧了一圈都找不到个电台。
就在我要关上的时候,出现一阵滋滋啦啦的信号杂音,
紧接着,收音机里传出一首奇怪的儿歌。
我心想,儿歌也是歌,有点动静壮壮胆也好。
可我越听越不对劲,那儿歌竟然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同一段词,
村头破草寮,阿婆把魂招,
阿婆面如霜,手里摇铃铛,
乖乖来,别躲藏
……
听得我脊背一阵阵冒凉气,可那破收音机,我怎么都关不上。
就在我低头对着收音机又砸又捶的时候,
嘭一声闷响,
完了,撞东西了!
我本能地踩下了刹车。
车子在雪地里一阵打摆子,几乎是横着停了下来。
我抓起强光手电下了车,脚踩在地面的时候,感觉腿都软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围着车仔仔细细转了两圈,甚至趴在地上把车底都查看了,愣是没看出一点碰撞的痕迹和异常。
我站在车边发懵,除了车灯和手电的一小片光照区域外,周围是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冰冷刺骨,吸进肺里像冰渣子一样刺痛。
我打着手电朝车后走了一小段,
忽然发现地上有一排整齐的小脚印,
那串脚印小得异于常人,比饺子大不了多少,在车辙之间。
强烈的好奇心让我又往后走了一段,简直太诡异了,
随着轮胎印来的方向就一直有那串小脚印。
一个不合常理的判断出现在我大脑,
难道是那个脚印的主人一直在跟着我的车跑?
可怎么会呢,我即使开再慢也都全程保持在40公里时速以上,
正常人怎么能跑得那么快,世界百米冠军也不行啊!
再说,这脚印这么小怎么会是人……
忽然间,我冒出一个头皮发麻的想法,这脚印该不会是个裹小脚的老太太……
我恨死自己的想象力,神经被恐惧绷到了极致,彷佛身边的漆黑中随时窜出来什么。
我强忍崩溃,几乎是一步步挪回到车子旁。
就在我准备拉开车门时,耳边又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歌谣。
但这次,我确信声音不是从车内传出的,而是……车顶。
我战战兢兢举起手电,看向车顶,
正看到一对小脚尖冲着我……”
“啊——”
人群里,一个女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吓得叫出了声,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随后是七嘴八舌的讨论和意犹未尽的追问,周围恢复了喧闹。
我耐着性子听完,没想到竟是个地摊文学的鬼故事,顿感索然无味,下意识去摸手机。
忽然,心头一惊,口袋里空空如也,我手机没了。
我正低头查看地板。
忽觉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抬头看见那精瘦的哥们微笑看着我,手里举着我的手机。
“找手机?”
我说了声谢谢,伸手就去拿,可没想到,他的手轻轻一晃闪开了。
“什么意思?”我面露不悦。
“别误会,我刚从地上捡的。这iphone 星空灰,用的人太多了,我怕万一给错主人,那就不太好了,我这人做事向来谨慎,麻烦你理解一下……”
我无奈,边伸手拿边说,
“这简单啊,当你面指纹解锁就是了。”
可没想到,在我即将碰到手机的一瞬间,他手速极快,轻巧一侧又闪了过去。
“真不好意思,你别介意啊,你能人脸解锁吗?我怕你往兜里一揣,我是咋都说不清了,总不能再抢回来吧。”
我被他给整笑了,我都已经看到手机背面那个被我摔掉漆的熟悉痕迹了。
此时,周围几个邻座的也被吸引了,都朝这边看热闹。
“你谨慎我能理解,但我被设置人脸解锁。手机是不是自己的指纹一解锁就知道,再说就算我拿了不认账也跑不掉啊,这是在列车上,有乘警的。”
他表情也有些难为情,不住的说着抱歉,但态度坚决,手抓着不松。
无奈我问他,“那你说吧,怎么验证。”
“很简单,你说一下密码,我当着大家面解锁,你要是怕泄露隐私,大不了你再改密码嘛。”
我略一沉思,发现了问题。
“不对吧,你这方法明显有逻辑漏洞。万一这手机不是我的,而我公开了密码,那就意味着,这节车厢真正拿到我手机的人就知道了我密码喽。”
他被我说得也是一愣,
“哎呀,这我真没想到,确实……确实……要不我再想想其他……”
“不用了,没关系。171903”
我打断了他,想赶紧结束这闹剧,因为我太熟悉自己手机了,背面的那个掉漆不规则的痕迹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愣了下,然后把手机举高,当着大家的面,按照我说的一字一顿的按下了密码。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按下,屏幕上的数字盘晃了晃,密码并没有解开。
我整个人都懵了,
“不可能的,你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别的数字。”
周围看热闹的人来了精神,很多人都凑了过来仔细看。
瘦男人表现得很有耐心,
“有可能是我不小心,没事,咱再试一遍。”
这一次,他按得更慢了,而且手指伸的很直,生怕碰到其他键。
然而,结果再一次打了我的脸,手机依旧没解锁。
我脑子嗡嗡的,不对,明明是我的手机,他输入的密码也没问题,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我站起身,看向手机背面,却一下愣在原地,刚刚还在的掉漆痕迹此刻竟然消失了。
正当我不知所措,刚才被吓到尖叫的女孩却站起身激动的喊,
“那是我的手机。”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她挤过人群来到瘦子身边,翘起脚把脸连对准手机屏幕,几乎同时手机解锁了,她一把抓过手机,开心的像个小孩,周围议论声此起彼伏。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凑近正手舞足蹈的她,小声在她耳边说:
“麻烦你,帮忙拨一下我的手机号。191……”
她会意点头,依次按下号码,而我却一眼不眨的盯着身边的瘦子。
瘦子面色平静,淡定的拧开矿泉水瓶喝水,但眼神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情绪。
随着女孩把最后一个数字按下,瘦子手中的水瓶突然落下,
“哎呦……”
他惊呼同时俯身去狼狈地抓水瓶,头正巧撞了下我的胸口,
我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他顺势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我还没来及说话,熟悉的铃声突然从我羽绒服里响起。
惊讶中,我当着众人的面缓缓从羽绒服内侧口袋取出手机,
没错,正是我的。
周围人群一阵哗然,
“现在的小年轻,记性还不如我这老头子。”
“就是……手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还找这半天。”
……
我不反驳,只一言不发地紧盯着瘦子的双眼,
他眼神略有回避,但脸上依旧笑着……
2.
爷爷堆砌如山的书房内,氤氲着熟悉的烟草香。
姑姑一边帮我收拾着行李,一边轻声唠叨:
“怎么才半年不见又瘦了。给你的伙食费够不够?次卧给你收拾出来了,你先住着,明天一早去司法鉴定中心拿……尸检报告。”
说着说着,姑姑声音有些哽咽。
我拍了拍她肩膀,本来想说一些安慰的话,结果只叫了声老姑,就哽在喉咙说不出了。
这里承载了我很多儿时回忆,
暑假的午后,金色的光从窗外洒进屋子,树叶的影子跃在窗棂,
爷爷坐在一张偌大的椅子上,叼着烟斗看书。
我拿着玩具嬉闹着,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他被吵的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会笑着把我拽进怀里,
我会嗅动鼻翼,贪婪的闻他身上烟草香,
通常他会出一些奇怪的谜题让我解,而大部分时候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
直到院子里出现豆花的叫卖声,他就会起身从抽屉拿些零钱,
边讲着答案边牵着我的手去吃豆花。
我转过身,试图逃开这决堤的回忆,
窗外殷红的夕阳刺进眼睛,朦胧的视线被染成血红。
“是在这签字是吗?”
司法鉴定中心的停尸间外,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味。
姑姑手抖得厉害,笔触在纸张上歪扭七八,根本写不成字。
我搂住她的肩膀,感觉她整个身子都在抖。
“我签吧。”我从她手里拿过笔。
身旁一位便衣警官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我。
我留意到他的目光,回看过去,
他很强壮,身高至少在185以上,大概三十岁,穿着件黑色皮夹克,
厚厚的肩膀把夹克绷紧,脸上棱角分明,但布满胡茬,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值得一提是他的眼睛,像刀子般锐利。
“姜骁是吧?”
他礼貌的微笑,迎上来朝我握手,我本能地伸出手,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握住了一个粗糙的铁钳,粗壮有力的指关节和老茧让我很惊讶。
我曾在小时候,跟爷爷的一个朋友握手时有过同样的感受。
当时,我差点被他的手抓哭,爷爷笑着安抚我说,
那是因为长期高强度的射击和格斗训练导致的。
和平年代,拥有这种训练强度,眼前这个人绝不一般。
“跟我来吧,报告我讲给你听,再由你转达给家人或许更妥当。”
屋里的日光灯亮得有些炫目,巨大的会议桌占据了屋子的大部分面积,
上面散落着一些跟这里很违和的杂物,我心情复杂无暇在意这些。
“我们通过尸检发现,在你爷爷的血液中含有大量的酒精成分,是他的致死原因。”
“酒精……你的意思他。不,不会的,我爷爷很自律。这点我……”
我话没说完,被打断。
“我没说他饮酒,那种血液浓度也不可能是饮酒。”
“那是……”我越听越懵。
“是直接注射。”
什么……直接往体内注射酒精,那不就是杀人吗?
注射进体内的酒精最多在30秒内就会循环到心脏,导致心脏骤停。
我被惊到说不出话。
“我们在他的左臂找到了一个注射针眼。”
“我爷爷……是被人杀……?”
我大口呼吸,试图缓解这巨大的震惊。可他接下来说的话,让我如坠云雾。
“你先别激动,根据我们目前的刑侦调查,基本排除了他杀。我们扩大了搜索范围,在距离发现尸体地方大约70米处,找到了与之匹配的注射器,经化验正是用于对死者注射的那支。上面只找到了你爷爷自己的指纹。另外,其他的刑侦勘察也印证了这个结论。”
“你的意思是……我爷爷自杀?怎么可能呢!?”
我情绪有些激动,站起身。
“你冷静点,这也是我们好奇的,所以我想找你聊聊。”
“你什么意思?你们不去验证结论,找我聊什么?我爷爷好好的,不可能会突然自杀。”
“上一次跟你爷爷联系是什么时候?”
“配合我,这是工作。”
他话语冰冷,锋利的眼神直刺过来,仿佛要戳进人心里。
我对眼前这个人没了任何好感。
“冷静点,回答我,我们目的一样,找出真相。”
我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克制。
“上上个周末,我们打了视频电话。”
“上次通话除了一些家常,他有没有给你聊过其他事情。”
“都是一些日常,没什么特别的。”
“他是否提过要去户外登山远足之类的事吗?”
“没有。”
“密码科学与技术,当初是你爷爷推荐你选的专业吗?”
“你们查过我?”
“回答我问题。”
“我自己选的,受他一些影响。”
警官用冰冷的眼神盯了我半天,期间没人说话,屋里特别安静,突然他站起身开始踱步。
“接下来,我要给你共享下关于我们掌握的信息,我们希望你能通过和你爷爷之间的密切联系,给出一些我们目前没掌握的信息或者是建议。”
他的态度忽然180度大转变,我有些不适应。
紧接着,他自顾自开始了讲述。
“4天前的早晨,你爷爷忽然外出,临出门前还精心准备了户外装备和物资。
随后他独自一人驾车开到大兴安岭林区边缘,
把车停在公路边,孤身走进了原始林区,自此手机失去信号。
3天前,他忽然回到手机基站信号覆盖区边缘,主动打了一个报警电话。
但通话内容很奇怪,与其说是报警,不如说是交代遗言,
而他在电话里强调,想要转达遗言的人是你。
当地警方出警后很顺利就找到了他的车子,
并且当天就在林地边缘找到了他的尸体。
当时,法医从外表看不出死亡原因,也找不出任何他杀迹象,
为了严谨,在征求家属同意后,我们决定尸检。
至于尸检结果,你都知道了。向自己静脉注射酒精,导致心脏骤停死亡。”
我克制着听完,红着眼眶冲到警官面前。
“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他把手机摆在面前桌上,然后点开了一个音频文件。
“您好,这里是110接警中心。请问您……”
“你好,几分钟后我会死。麻烦你耐心听我唠叨几句”
“请问你是需要什么帮助或者我能……”
“抱歉,请不要打断我。手机马上没电了,这是我最后的留言机会了。
我会在电话结尾告知死亡的位置,辛苦你们帮我收一下尸。
知道你们有通话录音,我想跟我的孙子姜骁说几句话,拜托你们转达。
骁儿,对不起,以后爷爷没法陪你了,先走了。
人这一辈子真快,眨眼就老了,还记得你小时候老缠着我玩,
我在手心藏数字让你猜,猜中就奖给你巧克力吃。
你总是一开始猜的很准,再往后就怎么都猜不中了。
可爷爷知道,你小子早就明白其中规律了,但你不光聪明还懂事,
你故意猜错,就是怕巧克力吃多了,姑姑回来跟我吵架。
你已经长大了,今后照顾好你姑姑。
听爷爷话,十一年了,你爸爸的事也该画上句号了,既然国家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都找不到,你也不要在执着了,
不要让上辈人的命运束缚了你自己的人生,
做你认为开心事,有价值的事。
想我了就看看照片。祝你和姑姑一切安好。
好了就这些吧,我的位置在……”
我眼泪夺眶而出,情绪完全失控,呜咽着求警官把这段录音发给我。
他把一包纸巾递到我面前,自己坐回椅子里,
安静地抽着烟,看着我,等着我。
足足好几分钟,我才从崩溃的情绪中稍微缓了过来,桌上多了一大堆纸团。
“对不起……”
“能理解,至亲嘛。”
“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认为你爷爷临终前这段话,可能暗藏玄机,你觉得呢?”
“恕我直言,即使我知道也不太情愿分享。”
他被我的话说得一愣,随即笑了。
“为什么?你不想了解你爷爷去世的真相吗?”
“想,但我认为咱们信息不对等。你还有信息瞒着我。”
“此话怎讲?”他玩味地看着我,表情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我认为你们对这件事的关注度高得不正常。既然尸检报告和遗言已经证实我爷爷是自杀,那你们为何大费周折的继续调查,还把我找来分析遗言找出暗示。很明显你们在意的并不是我爷爷的遗言,而大概率是在找一件更大案件的线索。”
“观察敏锐、逻辑缜密,你继续。”
“本身你出现在这儿就很值得思考。”
“哦?”警官靠向椅背,双手抱胸,笑着示意我继续。
“你身上残留的味道和左臂袖口的几滴汤渍证明你上午刚吃过螺蛳粉。
这个北方小城市对螺蛳粉并不感冒,仅有的两三家店基本都在城市西南方向,
而高速公路出入口也在那个方向。
你眼里布满红血丝,加上棉质打底衫的腰腹部有相对集中的褶皱。
因此我大胆判断,你是连夜长途驾车来到这座城市,早晨下了高速顺便在附近匆忙吃了碗螺蛳粉。来这儿的原因大概率是你正在追查另一件大案,或许跟我爷爷的死产生了交集。”
“哎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是点的外卖呢?”他戏谑地问我。
“我们可以打个赌,你打开点餐APP,我猜大概率还定位在上个城市。”
“哈哈,有意思。不愧是名门之后。信息对等是吧,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太可能。
至少不能是你认为的对等。原因很简单,有政策,得保密,哈哈。
再说有些东西你知道了,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我既然请你来分析线索,多少应该分享一些,
那部电影里咋说的来着,有利于大家对齐颗粒度嘛。”
他忽然一改严肃,还刻意在话里夹杂着很尬的笑料,我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他。
“这么说吧,你听说过最昂贵的文物拍卖是多少钱?”
“我的知识盲区,估计能上亿?”
“头几年澳门拍卖会,一个明代青花龙纹缸,不到2亿美金,连这次的零头都不到。
前段时间,我们在暗网截取到一段非常可靠的地下拍卖行信息,
有件标号为0的拍品,近期要在境内拍卖,起拍价13亿美金,关于这件拍品的详细信息,他们换了其他通讯方式,我们至今都不知道。
但能被标价在这个段位的文物屈指可数,都是国之重器,
专家们想到了所有可能,甚至各博物馆都做了暗查,却丝毫没有收获。
而且根据情报,这次事件极有可能存在其他国家层面的参与,买家是个老外。
为了阻止这次特大文物损失,
上面非常重视,成立了专案组,我跟组里的那些专家不同,我是个粗人,冲锋陷阵的。”
“这些跟我爷爷有什么关系?”
“1958年,苏联专家援华,你爷爷因地质专业和精通俄语,被学校选拔进了一个绝密项目,期间主要担任一个苏联地质学专家的翻译工作。”
“你意思是……那个苏联专家就是买家……”
“嘘,我什么都没说。”警官做了个噤声手势。
我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会议桌的另一端,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杂物都是爷爷去世时的遗物吧。”
“是,都是他登山背包里装的。从准备情况来看应该是出行时并没有想到会……回不来。”
众多杂物中,我一眼就看到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夹在一本工作日志的封皮里,露出大半。
“这个……我能碰吗?”
“可以,这些都已经做过基础检测和生物检材取证了。”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发现照片后还塞着一张打印纸,皱皱巴巴的,展开看了看,完全空白的,没任何内容。
我把它放在一旁,拿起照片仔细查看。
这张照片我好像有点印象,或许小时候在家中的旧相册中翻到过。
照片中,爷爷非常年轻,甚至说青涩。他和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人并肩站在一起,
外国人搂着爷爷的肩膀,俩人笑得很开心,看上去关系不错。
“就是这个外国人吧?”
我看向警官,在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照片中,两人身后的背景是一处丹霞地貌。
远处山谷中依稀可见成片的阔叶林,简单从植被判断,有可能是我国云贵地区。
这张照片大概是在一次地质勘察任务中的拍摄记录。
看到爷爷年轻时的容貌,我内心一阵感慨,只感觉鼻尖发酸。
我赶紧深呼吸转移了视线。
“咦?”
我小心翼翼拿起一个很常见的透明调料瓶,里面几乎空了,只能看到底层沾着一点白色粉末。
“这里面是装过……盐?”
“嗯,检测过了,之前装的是盐。”
忽然,我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碘伏……”
“啊?你说什么?”
“碘伏,能弄点碘伏来吗?对,还有棉签。”
警官虽然表情有些疑惑,但动作丝毫没有迟疑,他用手机拨通个电话,吩咐了几句。
“你想怎么做?”
“这里大部分物品都保存完好,唯独这瓶盐空了,很不合常理。我大胆猜了下,有没有可能爷爷是盐来留记号了。”
“用盐……怎么……”
门被敲响,紧接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递给警官半瓶碘伏和一小包棉签。
我用棉签头浸满碘伏,拿过那张空白的打印纸,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在纸上涂抹。
几秒钟后,两串蓝黑色的字迹慢慢显示了出来。
“乖乖,了不起,你在大学就是学的这个?”
“这是初中化学知识。用浓盐水在含淀粉的纸上写字……”旁边穿大褂的工作人员突然插嘴。
“你怎么还在这儿,没你事了,去忙吧。”警官明显面露不悦。
我拿起手机,把字迹拍了下来。
警官见状也急忙掏出手机拍。
字迹是两组数字,
[090/17/7.659 13/05/35.816]
“这啥啊……哎,你能看出这两组数字啥意思吗?”
“目前看不出,好像是被加密过。”
“那……有什么解密思路吗?”
“我小时候根本不爱吃巧克力。爷爷那通报警电话里的故事是编的,只是为了给我留暗示,秘钥跟巧克力有关。”
警官两眼放光,
“好家伙,俄罗斯套娃,一层又一层啊,有意思。”
“爷爷是临时决定隐藏留言,我认为他的加密方式一定不会太复杂……”
我在会议桌上摸起纸笔写了起来。
“爷爷是用了哪种加密方式,巧克力到底代表什么呢……”我嘴里反复嘟囔着,下意识在纸上写下了巧克力的英文Chocolate。
警官又点了根烟,
“你消停解密,不中午就在这儿吃工作餐吧,我请客。”
我埋头苦思,没搭理他,仿佛是为了缓和气氛,他补充说,
“你放心,绝对不点螺蛳粉。额……披萨怎么样?”
猛然间,我醍醐灌顶。
“凯撒。”
“啊?我说披萨。”
“我明白了,是凯撒密码。秘钥就是巧克力这个单词的字母数量——9。”
“啥?你解释下,我听不太懂。”
“就是说,我们看到的每个数字都是被加9处理过的,超过10就只取个位数。只要我们把数字挨个减9,就可以得到明文了。”
“所以……请!”
我奋笔疾书,写下两串数字。
[101/28/8.760 24/16/46.927]
写完后,我忽然觉得心里没底了,不确定到底解对了没,
反反复复地看,也不明白这组数字有什么意义。
警官突然笑了,
“这数字翻译过来后,我一看就顺眼了。”
我不解,他自信地依次指着数字说,
“经度、纬度,这明显是个坐标。”我恍然大悟。
说着他拿出手机,在一个我没见过的地图软件里输入了这串数字。
“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林岳,熟人都叫我大林。”
他突然自我介绍让我有点莫名其妙,我们第二次握了手。
比起他的名字,我更关心那个神秘坐标究竟指向什么位置。
我把头凑过去,好奇地看着屏幕上地球仪在飞驰,
几秒后停在了一片深绿色的地方。
与此同时,屏幕上方出现了一行坐标位置信息。
东经 101° 28′ 8.760″
北纬 24° 16′ 46.927″
中国,
云南省,
哀牢山原始森林。
3.
数天后,爷爷的葬礼举行。
遗体告别厅内气氛肃穆,人非常多。
爷爷很多八十岁以上的老同事也闻讯赶来吊唁,在遗像前老泪纵横。
姑姑忙着招呼,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我如同行尸走肉般,站在瞻仰棺旁。
司仪念着悼词,我忍不住想多看爷爷几眼。
但只一眼,潮水般的悲伤就把我包裹,视线完全模糊,啥也看不清了,
耳边的哭声和哀乐也变得遥远且空灵。
泪眼朦胧中,我好像留意到人群中有个特别的身影。
我抹了一把泪,试图看清楚些,但人头攒动,不断有遮挡,始终看不到他的正脸。
不会吧,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跟踪我?
我快走几步,穿过人群,
他好像意识到我发现了他,转身向殡仪馆大门方向走去。
我紧跟在他身后,他明显有些慌张,低头大步流星,
在花坛转弯处,他看都没看就大步冲到路上,
正巧一辆轿车驶过,几乎与他擦身而过。
他下意识侧身躲避,我终于看到了正脸。
没错!果然是他,那个在火车上偷我手机的瘦子。
我们视线相交的瞬间,急刹车的司机愤怒拍响了喇叭,仿佛是百米赛场响了发令枪,
我们俩同时玩命的奔跑起来。
“站住!”
远处大门,几个来参加葬礼的人朝这边好奇的看过来,我本想挥手招呼他们帮忙,
但瘦子意识到不妙,立即转头跑向远端一处像是花园的地方,
有一小片树林和稀疏的灌木,他钻进去后七拐八拐看不见了。
我奔到近前,喘着粗气环顾四周。
好在这里明显没大有人来过,地上厚厚的积雪几乎保持了原样,除了那一大串慌乱的脚印。
我随着脚印来到一丛灌木后,脚印消失。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棵大银杏树。
我抬头往上看去,然后有了第二次和他对视。
他双腿猛地蹬树,一跃而下滚到雪地里,
在他刚刚的蹬踹之下,数不清的大雪团从头顶落下
我还没来及去抓他,就被雪砸了个满脸。
等我扫落脸上的雪再看,
他已经跑到七八米外,正要窜上一堵矮墙,动作十分敏捷。
我紧跑几步到了跟前,跳起来伸手去抓他的脚,可惜差之毫厘,他成功翻了过去。
我暗道不好要让这家伙跑了,纵身也往上爬,
虽说上中学时为了追求“自由”,栏杆、墙头啥的也没少爬,
但照比他的身法简直小巫见大巫。
正当我心灰意冷地爬上墙头往里看时,直接傻了眼,
墙内是一处院子,不太大,地面铺着古朴的青砖,北面有座破败简陋的小屋。
瘦子站在院中间空地上一动不动,他面前竟站着一条跟他腰差不多高,壮如牛犊的大黑狗,此刻正呲着牙跟他对视,狗嘴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口水从齿尖滴落。
瘦子眼睛不敢离开大狗,侧了侧脸哆哆嗦嗦朝我喊
“你有病啊,追什么追?!我今天要是被它咬了,跟你没完。”
这一幕让我也僵住了,有心想跳下去抓住他问个明白,但碍于那只虎视眈眈的恶犬,我趴在墙头进退两难。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感觉我悬在半空的屁股被人拍了一下,
我正盯着大狗看得出神,冷不防被吓到,嘴里叫了声“哎呦。”,身体如条件反射一般,腿一蹬手一撑,顺势竟进了院子。
那条大黑狗被我落地声惊了一下,然后转头朝着我,呜呜地逼了过来。
旁边瘦子都看傻了,对我竖起大拇指。
“是个讲究人!”
我背靠墙,绝望透了,结结巴巴朝墙外破口大吼:
“谁?!开玩笑……能……不能分个时候!”
黑狗彷佛看出我的恐惧,它自信的加快脚步朝我冲了过来。
突然,我头顶一个身影重重落下,
几乎同时,一条粗壮的腿结结实实踹在了狗腹。
大狗痛苦的嗷嗷呻吟,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我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大林。
他没说话,朝着黑狗走了过去,黑狗明显不甘,呜呜叫着压低身子,好像随时要发起进攻。
大林像散步一样走了过去,他还是穿着那身黑夹克,高大壮硕的身形跟狗子一对比,就好像是一头强壮的黑熊。
大林刚一走进黑狗的攻击范围,它就猛地张口咬了上来。
大林身子岿然不动,两臂迅猛伸出,在空中直掐上黑狗脖子,瞬息间他两只宽大的手掌就死死箍住了狗脖。黑狗万分惊恐,四肢在空中一阵乱蹬,
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丁点用都没有。
大林像扔一条破抹布似的把黑狗随手丢了出去,几米外狗子落地滚了两圈,
站起来后眼神明显清澈了许多,哼哼唧唧地钻进北面的破屋。
瘦子一看势头不对,掉头就跑,却被大林一个箭步按住了肩头。
但没想到的是,瘦子肩膀一沉身体一拧整件外套竟然从身上脱了下来,
大林手里抓了件空外套。
大林眉头一皱,刚要继续追,却见瘦子手里不知抓了个什么东西,高举过头顶。
“我警告你们,别过来啊!不然同归于尽。”
我冲上前想去帮忙,大林伸手把我拦在身后。
“哥们儿,什么高科技啊,手心那么一点就能同归于尽?让我长长见识呗。”
大林边说边往前靠,好像一点没把他当回事。
瘦子面色慌忙,不停后退,
“别……别过来,我炸!”
他突然朝大林扔了过来。大林反应很快,扬起手里瘦子的外套挡住了飞来的东西,
只听轰的一声,瞬间一团大火燃起。
大林显然也吃了一惊,本能地丢出外套,
同时身子朝我扑了过来,嘴里还喊了声“卧倒”。
我啥都没来及反应,就被他重重压倒在地。
我们俩几乎脸贴脸,面面相觑了足足有两三秒钟,但想象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哥,你要不先起来,我要被压死了……”
大林,脸色铁青,
“混蛋,敢唬我。”
他青筋暴起,手指沿着青砖路缝隙边缘一使劲,竟硬生生让他抠起来一整块砖,
瘦子已经跑到十米开外,忽然一记飞砖正中他的小腿。
他膝盖一下就跪在了青砖地上,由于惯性身子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让我想到了刚才的黑狗。
瘦子还想挣扎着爬起身,但他的表情已经扭曲,疼的张大嘴巴倒吸气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林走过去,一只手薅起瘦子。
“你小子花样挺多的啊?敢随身带爆炸物。”
瘦子从剧痛中缓了过来,连声乞求,
“哥,那是道具……魔术道具……没有危险。我是个表演魔术的。”
这话一出,大林表情更复杂了,好像刚刚被戏弄了。
“魔术师是吧?来,来个大变活人逃走。”
“哥,我是魔术师,又不是魔法师,你是不是把我当哈利波特了。”
“行,觉得自己挺幽默是吧,还哈利波特,我这就让你见见伏地魔。”
大林说着转头看了眼北边那间破屋,狗子正从门口探头探脑,跟大林来了一个对视,吓得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大林双手一使劲,瘦子整个人都悬空了,拎着他就往破屋走过去。
“哎……我错了哥,别……别……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有心理阴影,求求你了……”
我从后面跟了过去,
“这人之前在火车上偷过我手机,还想骗我的密码。我怀疑他一直跟踪我。”
大林点了点头,
“嗯,葬礼上我就注意到他了,鬼鬼祟祟的,好像还偷拍你。”
“偷拍我?”
“对,这里面肯定少不了他的事。我看了,反正这地方没监控,你就说没见过我。他自己跳人家院子里偷东西被疯狗咬死咬伤的可怨不着别人!”
大林边说边朝我偷偷使了个眼色。
“昂,对,活该。不说就咬死他。”
瘦子快哭出来了,
“说啥?让我说啥?你们倒是问啊。”
我跟大林互看了眼,对啊,好像咱还没问。
大林的车后座,我们俩把瘦子挤在中间。
“说吧。”
“从哪儿开始啊哥?”
“还贫是吧。”
“哥,我真不敢……”
我开口打断了他。
“为什么偷拍我?”
“误会了,不是偷拍,是比对,拿手机上的照片跟你……还有你爷爷的遗照比对。”
说着他就要从衣服里掏手机,但被大林按住了手,谨慎的说。
“你别动,我来掏。”
“不是那个……口袋……”
瘦子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咔哒一声。
大林脸色一变,把手从口袋里慢慢拿了出来,手指上夹着网状的铁条。
“说了,不是那个口袋嘛……哎呀。”
“不是,谁正常人在口袋里装……夹子。”
“这是个弹簧的小笼子,变动物魔术用的。”
他边说变帮着大林取了下来,略微一拧就还原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笼子。
“赶紧的!说正事。”
瘦子拿出手机,打开照片给我们看,只一眼,就犹如晴天霹雳炸响在脑袋里。
照片很简单,一个中年男人在路边小摊买东西,被拍到三分之二的侧脸。
那张脸比我印象里苍老了不少,鬓角甚至夹杂着白发。
我傻愣愣的看着照片,儿时关于他仅有的几段回忆像锯子一样在脑中来回拉扯。
十几年了,这个模样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但现实中我早已心如死灰,从没奢望过还能再看见他的脸。
我抓着瘦子,想问明白一切,但身体已经抖得完全不受控了,眼泪如雨般落下,瘦子被我晃的东倒西歪,明显也被我的状态给吓到了。
“你为什么会有他爸爸的照片?!在哪儿拍的?”
此时大林很理智,他应该已经把我们家查的清清楚楚,甚至知道的情况不比我少。
他把我的手从瘦子身上拿开,拍了拍我肩膀。
“你先调整下情绪,我替你问。”
“哥们儿,我做刑侦十几年,别的可能不在行,但照片这种东西嘛……你这照片很模糊,尺寸比例和角度也很奇怪,一看就是拍的另一部手机屏幕,然后再从画面中二次裁切出来的。”
“没错,我偷拍的一个客人的手机屏幕。”
“从头说。”
“我在一个高档会所做魔术表演,上个月,一个出手阔绰的神秘大客户包场做私人接待,他招待的是个外国老头。
表演中途,那个神秘富豪拿出手机给外国老头看了这张照片,外国老头惊讶的把酒杯都洒了。
我当时正巧在做近景魔术,离他们很近,看到了照片上的人,也听到了几句他们说的话。
他们说找到了当年的幸存者,我当时也被震惊到了,魔术都差点演砸。”
“等等,你认识我爸爸?”我情绪缓了过来,插话问。
“他的另一张照片我看过无数遍。”说着他打开了手机上的另一张照片。
有6个人笑着蹲在地上,做着伸大拇指的手势。
从左往右前5个都穿着相同颜色和款式的冲锋衣,其中第2个是我父亲。
而人群最右边的人,面相质朴,脸色黝黑,皱纹和沟壑很多,
穿着也十分朴素,一副农民打扮。
我强忍翻涌的情绪,仔细观察照片。
穿冲锋衣的几人我见过照片,是我父亲同事,
在那次勘探任务里他们不幸遇难,只有我父亲失踪至今。
这张照片里我父亲的年纪跟失踪时相仿,
从背景看像是拍摄在山区村落,周围植被茂密,空气湿度很大,因为远处山峦云雾缭绕。
瘦子指了指照片最右边那个农民打扮的人。
“这是我阿窝,你爸他们找的进山向导,阿窝就是你们汉人叔叔的意思,我是傈僳族。
这张照片是我拍的,当时十五岁,用一个邻居哥哥新买的手机。
我阿窝进山前,让我给他拍一张。
结果,他们都没回来。
后续其他人尸体被发现,唯独你爸爸和我阿窝的尸体一直找不到。
但这张照片阴差阳错被保存了下来。”
我听完他的讲述,不可置信的看向大林,大林沉默不语,有些回避我的眼神。
大林没好气地催促瘦子。
“你继续讲,没让你停!”
“我觉得既然这个人还健在,那他一定知道我阿窝的消息,甚至……甚至有可能阿窝也还活着。我通过一些魔术手法掩护,偷拍到了这个照片。
然后我开始查他的亲人,通过社交平台查到了你——姜骁。
我开始以为你会知道内情,最起码能通过你找到你父亲。
那天列车上我大意了,确实有点小看你了,
本来想查一下你手机里有没有线索,结果差点露馅。”
“你跟你叔叔的感情很好?”大林的问题从动机出发。
“我们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我跟大林都吃了一惊,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原本住在丽江,1996年,那年我4岁,地震,家没了。
他把我带到玉溪的茶园,当成自己儿子一样抚养大,直到他失踪。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出事后,我被安顿到市里的社会福利院。”
瘦子寥寥几句很平淡的讲述了这一切。
但我隐约感觉到了他小心藏起的情绪,
也许是他从小到大的社交环境让他形成了保护机制。
大林叹了口气,继续问。
“他们交谈的内容,你有听到吗?”
“他们通过一个翻译交流,几乎全程都是无关紧要的寒暄和吃喝玩乐,直到那张照片出现后,那个富豪几乎是贴着翻译的耳朵传话,我根本听不到他说了啥。”
“那外语呢?外语总能听到一些吧。”
“完全听不懂,能确定不是英语。”
大林在手机上找到那个前苏联地质专家的照片,递给瘦子看。
“是他吗?”
“好像是吧,但你这张年轻得多。”
“这是能找到的他最近的照片了,苏联解体后,就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了。他这次入境肯定是用的假身份。”
“你……相信他吗?”我意识到大林好像对他没了防备。
“他在社会福利院长大,身份档案特别好查。
咱刚坐进车里,同事就把他的资料发给我了。
对了,你档案里,什么FISM沙龙魔术奖,这很厉害吗?”
我愣了下,
“FISM……你是说……世界魔术联盟?”
瘦子惨淡笑了笑,
“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有执念。但现在对我没什么用,还不如个肯德基优惠券实用。”
那可是世界魔术圈里含金量最高的奖项之一,我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
“我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们俩。”我开口,大林看了看我。
“我们应该都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自己心里是不是也有答案了。”
“我想让你们亲口告诉我,他们当年执行任务的真实地点。”
“对不起,我有保密协定。那啥,我下车抽根烟。”
大林关上车门前,别有深意地看了眼瘦子。
“拜托你,我就想确认一下。”
“云南,玉溪新平县。”
我深吸一口气,等他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哀牢山。”
“不行!你想都别想。你以为逛公园呢?那可是原始森林。”
大林把烟头狠狠踩灭。
“无所谓,我理解你,反正咱不一起去,我自己也得去。”
“你是不是活腻了,你凭啥?你有野外求生知识吗,你知道原始热带雨林里有多少玩意能要你小命吗?”
“你知道就可以啊。”
“好家伙,还赖上了是吧?我再说一遍,我去那是工作,你去那叫送死。”
“我们去叫协助你工作。”
“得了吧……不对,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你们?他也要去?你们俩是不是疯了。”
“我从小在哀牢山脚下长大,比大部分人都了解那座山。”瘦子适时插话。
“我能帮你破解。我相信爷爷留那个坐标只是开始,后面很可能会有更多信息需要破解。”
“威胁我,是不是威胁我。你以为你一个大三学生学了点皮毛就横着走了,我告诉你,这方面专家多了去了,跟他们比起来,你算没出师呢。”
“我承认自己的能力不如那些专家。但他们肯定没有我更了解爷爷。更不可能知道我不爱吃巧克力。”
大林被我说得愣了一下,我继续补充。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看,我爷爷给出了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3位的经纬度坐标,
那可是已经精确到100米范围了。
这说明什么,是不是说明很可能当年我爷爷跟那个苏联专家去过哀牢山,并且在那个地方发现了特别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才精确记录下经纬度坐标。
你有没有想过,爷爷为什么会只给我留言,而且秘钥的暗示也只有我们爷孙俩才懂得。有没有可能他只想让我去呢?并且在那里还有更多我们爷孙俩才能懂的谜题。”
“不对,我感觉你逻辑有问题,等我想想怎么反驳你。”
“不用想了,这组合很完美。有负责解谜的、有负责向导的,还有负责安全的。”
瘦子见缝插针。
“不是,我就抽根烟的工夫你们俩是拜把子了吗?怎么说话都一个鼻孔出气了。”
“我还是那句话,反正你不跟我一起去,我自己也必须去。我是合法公民,你总不能限制我人身自由吧。”我做出一副摆烂的样子,继续施压。
大林看着我们俩,沉默半天,突然开口问瘦子。
“你大名我知道,但平时朋友都怎么称呼你。”
“我……平时没什么朋友。所以……”
“你那么瘦,就叫你猴子吧。喜不喜欢就这么着。”大林朝他伸出了手。
“对,既然都要成哀牢山探险的战友了,叫起来总得有个响亮的昵称,是吧,猴子。”
大林白了我一眼。
“哎,谁同意带你们去了,我可没答应啊。巧合嘛,大家同路,同路而已……”
猴子看了看我们俩,笑着握住了手。
“有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猴子对大林说。
“说。”
“哥,等有钱了换个大点的车吧,后排空间太挤了。”
“一边去,给点你阳光就灿烂了是吧,路上你自己坐后面去。”
4.
车辆在蜿蜒的盘山路攀爬,
窗外目之所及几乎被绿色覆盖。
我探头往道路下的山谷看了眼,只觉一阵眼晕,如绿色的深渊巨口。
崇山峻岭间,不知名的飞禽三五成群,怪叫着盘旋。
在狭窄山路行车,大林抓着方向盘不敢懈怠,
但连日的奔波让他眼神略显疲态。
“大林,一会到了招待所,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
我靠紧副驾驶的座椅背,也感到身上一阵酸乏。
“我在等同事们关于猴子提供的那间高端会所的调查结果,
而且咱还有几样进山的装备没搞定,全是事,谁心那么大能睡得着。”
话音未落,后座上传来鼾声,
猴子躺在后座,美滋滋地夹着登山包,睡得像头死猪。
我和大林无奈相视一笑。
正笑着,大林忽然踩了脚刹车,我立刻朝前看去,可前方空无一物。
“怎么了?”我疑惑。
车子缓慢滑行几乎停下,大林按下双闪灯,面色凝重地问我。
“靠……我没看错吧?”
我眨了眨眼再次朝前方看去,顿觉心头一惊。
只见远处十几米开外的路面上,横着一条巨长的雪白色条状物体,
其宽度已经覆盖了我们所在的整条车道,
甚至对向车道也被占了将近一半,此时它正缓慢的蠕动,
通体的雪白在阳光下如玉般白透晶莹。
“是……蛇吗?”我瞪大眼珠,惊讶于这条蛇的巨大和漂亮。
“白化的眼镜王蛇,自然界中极其稀有。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儿遇见。”
大林忽然反应过来,去拿手机拍摄。
就在他拿起手机的时候,我忽然感觉身子晃了一下。
我以为是自己晕了,但大林这时也疑惑地看向我。
“你也感觉到了?”
紧接着,远处传来如万马奔腾般的闷响,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同时伴随着从大地传来的震颤,我从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大惊失色。
“地震!”后座突然传来猴子的声音。
我转过头发现后座的猴子已经惊坐起。
他脸色煞白,双手死死地抓住椅背,身子抖如筛糠。
极度的恐惧甚至让他整个人像傻了一样,眼神呆滞地僵坐着。
看来他幼年的受灾经历,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
“不对!不是地震!”
还是大林最冷静,他把手机摄像倍数放大,对准了声音传来的前方。
屏幕中,远处道路尘烟滚滚,升腾起的尘土淹没了公路,
大林把摄像头继续往上移,我被直接吓傻了。
只见整面山坡竟然都在移动,同时零星从坡上蹦出来一些巨大的土石,重重砸向下方路面,如果跟坡上的树木做大小参照,那些土石块每一个都比我们的汽车大。
只短短几秒钟,那面山坡就淹没了一切,镜头里只剩下滚滚的沙石尘土。
“山体滑坡?!”我被惊得合不拢嘴。
大林面色阴郁,
“太反常了,这又不是雨季,不应该啊。”
猴子见不是地震,渐渐缓了过来,他长舒一口气。
“哎!对了,那条蛇呢?”
我和大林趴在档风玻璃上找了半天,发现那条蛇不见了。
“什么……蛇?”猴子从后座钻过来,好奇的问。
“刚才横在路上有条白化的眼镜王蛇,至少得五米多。咋说没就没了呢。”我给他解释。
猴子略一沉思,
“你是说……刚才有条蛇挡住了我们的路,导致我们停下来一会。然后远处就山体滑坡……”
我和大林忽然明白他想说啥了,皆是一脸惊讶。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条蛇,咱们就正好赶上前面的……”
大林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我同样很惊讶,没说话。
“会不会那条蛇就是来救咱仨的。”猴子神神秘秘的补了句。
“不对,不对。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纯属巧合。”大林赶紧否定。
“行了行了,总之虚惊一场。来,猴子咱俩下车干活,把警示三脚架放后面去,再布置点其他提醒物,免得后面车追尾。”
“得了吧,我可不去。万一你们说的那条蛇回来了呢。五米多,我都不够他一顿饭的。”
“你就这点胆,还山里长大的呢。一条蛇把你吓成这样。”
大林鼓捣着手机找本地相关部门电话,还不忘嘲笑猴子。
“懂个啥,你们不怕是因为无知者无畏。我从小在山里长大,
被蛇咬死的人见多了。有些很惨,脚上被咬一口,结果全身溃烂流脓……”
“行了行了,你不去就算了,干嘛说这么膈应人的话。”
我车门开了一半,被猴子的话吓得不敢把脚丫子伸出去。
“滴——”刺耳的鸣笛声传来,
我和猴子都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大林左手疯狂的拍打着喇叭,右手熟练的挂挡放手刹。
尖锐的噪音里,我不明所以,想大声问大林怎么了,却被他一声大吼打断。
“关门!有车!”
猴子扭头往后看,我余光也扫向后视镜,瞬间三魂没了七魄。
一辆重型货车从我们身后的公路上疾驰而来,在后视镜中变得越来越大。
无论大林怎么按喇叭,那辆车几乎毫无减速迹象,径直朝我们冲过来。
“坐稳!”
稳字未落,手刹落下,方向右打,车辆猛地朝右窜出好几米,“嘭”一声,我们的车头重重抵上了护栏,我整个人因为惯性向前猛栽,还好安全带没摘,又被重重拽回了座位。
猴子更惨,头结结实实撞在了前面的靠背上。
与此同时,那辆重型货车从猴子身旁的车窗边呼啸而过,
巨大质量加速度卷起的气流,让我们车身晃了好几晃。
猴子晕乎乎的抬起头,粗口刚爆了一半,就被远处一声巨响打断,那辆货车撞上了巨石,
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看着远处的火光,众人心情复杂,就差一点点我们几个人就交待在这儿了。
“谢谢大……大林哥救我狗……狗命。”猴子结结巴巴道谢。
“你们在这儿待着,我去看看有没有机会救人。”
大林跳下车,从后备箱摸了个灭火器,冲向前方的火光。
这时,坐在车里的猴子莫名奇妙地说了句:
“那辆车的驾驶室里好像……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