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个火车站遇到了麻烦。
她所持有的枪,被当地的警察没收了。
而且,她的马在那里也变得再无踪影。
她是在这天天要黑下来的时候,赶到那些人说的火车站的。
那火车站位于一个小镇的边上。
那小镇不大,横贯其间的街市一眼可以看到尽头。
但它也具备了文明社会起码的基础设施。
尽管这里没有三层以上的高楼大厦,但沿街,商店、餐馆、银行,以及美发、休闲、娱乐的场所,却应有尽有,且各色招牌林立,身着不同款式的服装的行人也是随处可见。
而在进入到这个小镇之前,她又在一个避人的小河里,给自己来了一个全身洗浴。
她是脱去身上的所有遮掩物,进入到那水中的。
她把乱糟糟的充满汗味的头发,也洗了个干干净净。
等她出现在这小镇的中心街上之时,她已是又变得秀发飘飘,全无了在那大峡谷时的一身浊气。
那街上,行人如织,且大多是男女相伴。
她出现在那街上,因此也不再像于那大峡谷内那样,走在哪里都显得稀有。
人们似乎只是惊奇于她的骑马挎枪。
有人向他招手,有人向他吹出了口哨,也有人向她伸出拇指,说:“你好酷啊!”
但没有一个男人像大峡谷中的那些男人那样,把她视为可以占有的猎物,当即按捺不住本能的冲动,对她进行拦截。
这无疑说明,这里的人都是经过教化的,懂得尊重别人和约束自己。
这使得她在穿越这条街道时,曾一度绷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
她感到了亲切,感到进一步实现了她一直渴望实现的回归。
但她一时间又无心在那里游逛。
她现在还身无分文,还无法享受这文明社会中的一切。
她现在急需做的,是如何能尽快地坐上火车。
她知道进站,是得要购票的,而她还掏不出购票的钱来。
但她还是想先到那里去看看。
她想先去看看在此地停站的列车,是不是真有抵达她家所在城市的车次。
如果有的话,她则要问好票价。
然后,她再想办法,看下一步怎么办。
实质上,在这个时候,她最急需要做的,是购买到一部新的手机。
但这一点,她无法如愿。
这不仅仅缘于她此时身无分文,还在于她即使购买到新的手机,也还需要有新的卡入户联网,而进行到那一步的时候,她得向出售方出示身份证,才能完成。
但她的身份证,早已在她当初坠落于大峡谷中的映天河时丢失。
她向出售者提供不了这一证件。
她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是梦野艳齐。这是我记录了一个女人的回忆。
请您接着往下阅读——
她是兴冲冲地走向那个车站的。
那车站的售票厅,在一排竹制的平房中间。
那平房的前面,是一个十分开阔的空场。
那空场,由一排排整齐的直干椰树隔出了一个个方格。
有不同型号的车辆在那些方格里停放。
但那里没有人看守。
她下马之后,犹豫了一下,将马的缰绳拴在了一棵椰树干上。
她想以最快的速度,跑进那售票厅,去了解情况,完后,便马上回来。
她还是有所警惕的。她想到了,她在这里人地生疏,千万别遇上盗马之人。
但她想到了这一点,也得如此这般。她不进到那个售票厅里,她就得不到她想要得到的情况。
就是她的这一决定,使她在顺利中又遭遇了一场波折。
她还没有跑出那个空场,便见有一对男女,直立着在把她远远地迎候。
那是一对表情严肃的男女。他们看上去,在年龄上比她还要年轻。
他们的上身穿着一致的浅灰色的带有软肩章的短袖衫,下身穿着同样颜色一致的长裤。
他们也是戴着一致的缀有银制徽章的灰色直筒帽,左胸衣兜上方,还横着一条带有数字的软质标牌。
他们的腰间还都挂着一致的短棒型黑色器械。
他们让她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她的心不由得缩动了一下。
他们在迎候着我吗?
——她在心里自问。
她忽然想到了她在临出那大峡谷之前,曾一下子击毙不下十个男人。
难道他们已接受了什么等人的指令,要跟我进行一笔账的清算?
——她的脑子里也不由得出现了这样一个闪念。
她的那种复仇,在那种特定的环境中,她一直认定是天经地义。
在她看来,那就是一群匪徒,他们遭到那样的下场,罪有应得!
但是,在这种文明社会,她的那番行为,是不是又会被视为有些过当,而必须得遭到追究?
她的脚步不禁有所放慢。
她想避开他们,换一个方向,去抵达她要去的地方。
但那两个人中间的男子向她招了一下手。
那个男子用很强硬的语调向她发出呼:“你过来一下!”
我过去吗?
——她有些犹豫。
那个男子似乎立刻看出了她的犹豫,用更为强硬的声调再次向她发出呼唤。
他说:“我说你呢?!”
她看到对方投向她的目光凌厉得像两把锐利的剑锋。
那让她感到了处境的对己不利。
可是她又只能就范。
她想她在这个时候,如果做出逃避,对方肯定会紧追而来。而自己在这个时候往哪里跑,她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这里的路最终都通向哪里。她想,她一旦跑进一个死胡同里,岂不会更显被动?
她站立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上下打量她一番之后,那男的冲她扬起了一只手,说:“你跟我们走一趟。”
她问:“上哪去?”
对方回答:“到所里去。”
所,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
那是这个国家专管有犯罪嫌疑的人的部门的一个简称。
她不免诧异。她说:“我怎么了?”
对方说:“到那儿之后,你就知道了。”
她说:“我还有事儿呢。”
对方冲她瞪起了眼睛,那凌厉的目光中更透露出一种严正。
他说:“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她看出了对方的不可违拗。
对方的意思,显然是——你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去办了,你现在必须得跟我们走;如果你不跟着我们走,就别怪我们对你采取相应的措施!
她的脑瓜里一时间有些发懵。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跟这类人打过交道。况且,她在那大峡谷中,已有两年多与世隔绝,对外面的一切,都已缺乏了解,她也无从判断这两个人的身份是否含有水分。
她一时间,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这种局面了。
她的脸见白了。
那显然是有股难以忍受的东西,从心底拱了上来。
如果这个时候,还是在那大峡谷内,她很有可能把一直挎在肩上的枪迅速地转移到手上,很有可能后退一步,将枪口对准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向这个男人也发出指令:“你给我让开!”
她的性格,因为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已经变得刚强。
她已容不得别人在她面前发号施令。
尤其是对有碍于她行动的男人,她从心底更是已经强固地存有了一种不可遏制的抗拒。
但在这一刻,她又没有敢这么做。
她知道她现在所处的环境,与以往不同了。
她知道,在这文明的社会中,她如果这样做了,对方的身份又确实是属于那种部门,那她的麻烦可就大了,她回归这文明社会的目的,就会一下子全都泡汤,她就有可能仍像身陷那大峡谷内时一样,成为又一波男人追猎的对象。
可是,她又该怎么做呢?
这一刻,她真的是不知道她在哪一点上出现了差错。
我做错了什么?
我出了那山口之后,没有再伤害过任何人;我到了这个小镇之后,也还没有与任何人做过接触,我能触犯到这里的哪一条法律法规?
他们要把我带走,到底是因为什么?
……
……
她的脑子里闪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但是在短瞬间,她不可能给自己的这些问号找到答案,而是很快地,她的脑子里竟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随之,她感到她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虚化了,好像不再存在,没有了肉体,没有了意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跟着这两个人迈开了双脚,是怎么跟着这两个人走进了那片平房一侧的一个有着围墙的小院。
多年后,她向我梦野艳齐如此地回忆道——
一进这院子内,她身后的刚刚有人为她打开的铁门,便被那开门的人在她的身后重重地将其关上了。
她听到了哐的一声。
这让她的心不禁又抖动了一下。
这个时候,她开始后悔了,后悔刚才犹豫于没有逃避这个男人的召唤。
她察觉到她这个时候就是再想去做出逃避,也已经不再存有可能。
她被带进了一个也是装有铁门的小屋。
那小屋内的面积,也就是只有两三平米,顶棚和墙壁都是黑糊糊的,显然是多年没有粉刷过,整个空间,空无他物,连个可坐的地儿都没有。
而在她走进这个小屋之前,她挎在身上的枪,又被迎上前来的另外两个男人收走了。
在他们收枪的时候,她曾辩解说:“这枪,碍你们什么事儿了?”
对方回答:“到了我们这里,任何非本部人员都是不能佩戴枪支的。你这枪,我们先给你保管。”
而她进了这小屋之后,马上有两个女人跟了进来。
这两个女人年龄都不大,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五六岁,但气势凌人。
她们投向她的目光充满了轻蔑,仿佛在什么时候,她对她们就有过伤害,而她现在落到了她们的手上!
她们随手带上门之后,要求她把裤子,把衣服,把鞋,全脱下来。
她不禁冲她们瞪圆了眼睛。
她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那两个女人中的一位回答:“我们在履行程序。请你不要让我们动手。”
她强忍着心中的恶气,按照她们所说的去做了。
她直着眼睛,怒视着她们。
那两个女人中的一位,又向她发出指令:“看着我们干什么?蹲下!”
那声调是严厉的。那投向她的目光,也是在轻蔑中透着凶狠。
她想拒绝,但觉得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是接着往下走。
她把身子蹲了下来。
这个这两个女人见她蹲下了,不再说话。
她们开始俯视她,像观看着一个可以任人宰割的牲畜。
大概过了有三四分钟的样子,她们转身离去了。
她们在离去的时候,没有提醒她把自己的衣裳穿上,但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此后,许久许久,没有一个人再来理睬她。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感到了眼前一片昏暗。
而这个时候,实际上,正是这天的正午时分。
她能听到这房外的走廊中不时传来人的脚步之声。
那些人显然都在忙着吃午饭。
她在这个时候也感到了饥饿。
但是她没办法自我解决。
那铁门,上部有个带栏杆的窗口。
这是她唯一可以与外界取得联系的地方。
她站起了身,但是她没有去穿她已经脱下的衣服。
她用双手抓住那窗口的两个铁栏杆,想将之撼动,但力不从心。
她把脸贴近那铁栏杆向外发出了喊叫。
她说:“来人啊!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你们人都跑哪去了?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倒给我说个明白啊!我想喝水!我想吃东西!我想上厕所!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女人!”
她的喊叫是持续性的。
她的喊叫最终还真取得了效果。
一个与送他进到这里来的那两个男人穿戴一样的男人,出现在了那窗口的外边。
这个男人没有向窗口凑近,但对她也发出了喊叫。
这个男人极具强势地对她说:“你喊叫什么?!我们这儿不管进来的人吃喝!你想方便,可以就地解决。”
她说:“你说什么?”
他说:“你没听清,就老老实实继续在里面呆着!”
她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把我关在了这里,就不让我出去?”
他说:“会有人告诉你的。”
她说:“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他说:“我们这里的人是各司其责。”
她说:“那我求您了,您把送我进来的那两人帮我找来。”
他说:“他们已经下班了,已经走人了。”
她瞪大了两只眼睛,绝望地重复起他的这句话:“他们已经下班了?已经走人了?”
“是的。”
“可是我急着要去坐火车,要回家!”
“你走不了啦。你回不了家了。”
“那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会有人来告诉你的。”
“那这个人为什么现在不能来?”
“你这话问得有点过份了吧?你进来了,你是听我们的,还是我们听你的?你老老实实地等着吧!”
那人的眼里向她透射出两道凌厉的凶光。
他说完这句话,一转身,离去了。
她不敢再喊叫。
她意识到她如果再喊叫,更会是事与愿违。
她只能继续等候。
可是她这一等,到了天黑,也没有人再来抻她的茬儿。
她开始饿得胃疼,开始出现头晕目眩。
她下面憋不住了,也还只能是就地解决。
她最终蜷缩在了那里。
屋里有灯,但没有灯的开关。
屋内的照明,到了后来,只能靠从那窗口投射进来的走廊中的灯光。
这让室内的整个空间变得半明半暗。
半明半暗中,地,开始显露出了寒意,墙壁的不可穿越,使她更像是又落入了当年阿忠居住的那种洞穴。
但这里,实质上,还不如那种洞穴!
在那种洞穴里,她起码不想往下待了,还可以往外爬行。
而于这里,她就是爬行,也爬不到可以让她开始奔跑的地方。
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助。
她想戈书同了。
她是为了能与之重会,才历经千辛万苦,从那大峡谷中跋涉而来。而她此时陷入了此等境地,这种重会,显然又变得渺茫。
她为此感到懊恼交加。
她想,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她真不如不出那个大峡谷,她就在那里继续生活下去算了。在那里生活,尽管难以避免不断有凶险临头,但在黑夜降临之后,她起码还能决定她应该到哪里去栖身。
但现在,她做不到这一点了。
她现在分明成了活动范围受到极度限制的囚徒!而且,比囚徒还惨,而且如同被圈在圈里的牲畜!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自由!
这又是让人多么难以接受的局面啊!
她开始在墙上撞头。
她想把自己撞死。
但疼痛又让她无法继续。
最后的结局,她是昏睡了过去。
她撑不住了,从精神到肉体,似乎都垮了。
她没有气力再去发出任何喊叫。
她也没有气力再去从事自残。
直到这天的后半夜,她才在一阵钥匙捅到锁里的转动声惊醒。
万籁寂静中,她发现她所在的这个房间内,已亮起灯光。
她更看到随着房门的打开,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个男人没有随着房门的打开迈步进屋,只是站立在了门口。
她不由得坐起身来。
她随手抓起堆在身边的衣裤。
她想到她应该把它们穿到身上。
但是她的两只手,一时间,又僵在了那里。
她看出这个男人,正是曾跟她隔窗对话的那个男人。
这让她大出意外。
她记得,他跟她说过,他们这里各司其者,他不管她的事。
而且,她还看出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与那会儿跟她对话时有所不同了。
这会儿,他的眼神,是带有欣赏的意味,而不再是具有那种强势中的凌厉。
这种眼神,对于她来讲,已经有所陌生了。
这种眼神,在过去的日子里,在那大峡谷中,只有阿忠向她投来过,只有封凤山向她投来过,只有封凤岭、封凤林、陆天鹰、陆良栋、恭俊生和甫从君这些人向她投来过。
这些男人都是从心底里爱上她的男人。
这些男人的每一位的出现,都曾让她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
现在,这个男人,是不是也可以让她看到希望?
她的心,不禁动了一下。
她想到了自己是个女人,想到了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是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征服男人的。
因而,她有意地保持起身体的全裸。
她能看出,他的欣赏,正是源自于她的这种全裸。
这个男人看上去有30岁上下,中等身材,寸发,浓眉,嘴的周围留着黑黑的胡茬。
他人显得很瘦,颧骨显得有些突出,衣服在身上穿着,也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夹着白纸的蓝色塑料夹子。
他如此地注视了她一番之后,两个嘴角略微向上翘动了一下。
他对她说:“管你案子的人,突然有事,来不了了。我来处理你的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又用他的目光盯视了一下这屋内的地面,然后,耸了耸鼻子,向她发出了指令。
他说:“你跟我走。”
他要把她带到另外一个房间去。
他把身子来了个90度转弯。
他是自己率先向前迈动了脚步。
他在把他的双脚向前迈出的那一刻,竟没有提示她,把衣裤穿上!
她迟愣了一下,抱着衣裤,走出了这个房间。
很快,她随着他,进到了这个房间斜对面的一间屋内。
她在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看到整个走廊里,空无一人,周边其他的房间,全都是黑着灯。
显然,这里的其他工作人员,早就下班了,即使有的房间里还有别的人在,大概也都已进入了梦乡。
这个时候,也真的已是夜深人静。
在他带她进入的这个屋内,倒是早就亮着灯。
那屋内的面积也不大,整个房间内,只摆着一条竹制的桌子和两把同样是用竹子制作的带靠背的椅子。
他先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了。
然后,他让她坐到了他的对面。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在她的胸上停留了片刻,才对她说:“你是不是把衣服穿上?”
她迎视了一下她的目光,然后,从座位上直直地站起了身。
她在弯腰穿裤子的时候,还有意转过身去,把她的整个后身对向了他。
她自信她后身的每一条曲线,对于任何一个成年的男人来讲,都具有一种更值得注目的美感。
她想在这个人身上打开缺口。
是的,在这一刻,她已开始筹划她如何将之征服。
在那大峡谷的两年多的历程,使她在这一方面更有了可用于实操的经验。
她知道,她开始面临一个机会。
而且,她知道,这是她难以多得的机会。
重新坐下之后,她仰着脸,开始毫无怯意地接受他的目光。
他的两只眼睛游移了一下,开始向她发出询问。
他问了她的姓名、她的家庭住址和她到这里的原由。
她都一一做了回答。
在这中间,她尤其强调了一点,那就是她是这个国家的一个城市中的一座2000余千平米的大酒楼的拥有者。
她说她现在急于回去的地方,就是那里,她的丈夫戈书同正在那里等候着她的回归。
她是有意在他面前塑造出自己是一个拥有资产的富有者的形象,而并非是一个普通的盲流般的女人。
但他对此似乎无动于衷。
他在听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上静若止水,没有往下做任何追问。
她一时间琢磨不出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不过,他在做他的笔录时,显得十分的认真。
而且是按照他手上的那张表上所列出的栏目,一项不落地在做提问。
提问完了,他把身子向后仰了仰。
他似乎出现了倦意。
而她,在这一刻,果断地从那椅子上站起了身。
他没有制止她的这一行动。
她由此看到了她的一种可能。
她问他:“您想了解的,是不是都了解完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把他的目光聚向了她的双眼。
她说:“我是不是可以走人了?”
他脸上一侧的肌肉向上抽动了一下。
他用一种蔑然的口吻说:“你还挺急。”
她说:“我真的很急。因为我要去赶火车。”
他说:“现在,天,还黑着呢。”
她说:“黑着呢,我也得售票厅一趟,我得去看看这儿到底有没有?到我家那儿的车次。”
他说:“我跟你说过,你走不了了,急也没用。不过,天明之后,会有车来接你。”
她有些不解。
她瞪大了眼睛问:“接我?接我到哪儿去?”
他淡然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
“可我现在还没有义务马上告诉你。”
“您能不能不这样?”
“不哪样?”
“您现在不觉得我很可怜吗?你就不能有点可怜之心吗?”
“你可怜吗?你不是拥有一座2000多平米大酒楼的富有的女人吗?你还可怜?”
“可是我能看出来,您对这不感兴趣。”
“你还真说对了。我还真的不感兴趣。”
“那您对什么感兴趣呢?”
“这我就没有必要回答你了吧?”
她突然显出了恼怒。
她圆睁着两只眼睛对他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做!”
他说:“别激动。你先坐下。”
“我不想坐下。”
“你还挺有个性。”
“我挺有个性吗?”
“进到我们这里来的女人,还真没有你这样的。”
“我这样,是因为我觉得我没犯什么错。你们不该把我抓到这里来。”
“这就是你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她说:“我的认知出现了偏差?那您告诉我,我触犯了国家的哪条法律?”
他再次用他的目光把她上下做了一番打量。
他又好像来了一股闲情逸致,把手中握着的那支笔放在了桌面上。
他稳稳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对她说:“你触犯了国家禁枪的法律。”
“禁枪?”她瞪圆了眼睛。
他用一只手按着那桌檐,说:“你不知道国家早就明令禁止私人持有枪支吗?”
她一怔。
她还真没有这种印象。
她在跌入于映天河之前,她经常看到,有非公务人员也持着各色的枪支,到处游走。
那个时候,她也没有听到过任何人对此表现出异议。
而且,在戈书同之前供养她的那个男人,就随身携带着枪支,并教过她使用,还用这携带的枪支,指向过戈书同的额头。
只是在那个时候,她没有自己挎枪在身罢了。
她说:“我还真不知道。”
他说:“那我给你念一下国家刑法。”
他从他身上拿出了他的手机,翻出了一个页面。
他面对着那页面念道:“国家刑法第129条规定,违反枪支管理,非法持有枪支、弹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判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他在念这段文字的时候,显出了极大的耐心。
他念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他说:“你听清了吗?你属于非法持有枪支。什么叫非法?非法,就是国家限定的人群之外的人,私自持有。”
但她听了,更显得愕然。
她说:“这条法律,是什么时候颁布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他说:“18个月前就开始实施了。你怎么会没听说过?”
她说:“我确实没听说过。18个月前,我就已经深陷于一条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的大峡谷之内了!”
她的情绪有点失控。她最后的声调拔得很高。
他盯视着她的眼睛,以一种平和的语调说:“到时候,有地儿会有人让你去做这种解释。”
她说:“我不想到时候!我想现在就请您听我解释!”
他说:“你还要解释什么?”
她说:“枪,应当是有区别的。我那枪,不是军人用的那种枪,不是专用于伤人的那种枪。我那是猎枪!是打野兽用的枪!”
他说:“猎枪,也是枪;打野兽用的枪,也是枪。在法律上,枪,只有一个概念。”
他的语气,显出了一种强硬。
她一时无语。
但她的两只眼睛,没有离开他的面孔。
他说罢,站起身来。
他用双手拿起那个夹子,将之在桌面上轻轻地磕了一下。
他说:“你先回到你刚才待的房间去吧。”
说罢,他要先走出这个房间。
她绕过那桌子,展开双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说:“您先不要急着走。”
他说:“你还想说什么?”
她说:“我知道我的这事到底应该怎么处置,全在您的一句话上。”
他说:“你把我的权利看得太大了。”
她说:“你肯定有这个权利。你没这个权利,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提审我。”
他说:“我这是在走正常的程序,在为人替班。”
她说:“正是因为您在走正常的程序,在为人替班,我才希望您能对我网开一面。”
他说:“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她说:“事情本来就很简单,而且,我的枪已经被你们收走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就放你走人?”他略微侧歪了一下头,问道。
她庄重地说:“您完全可以这么做。”
“我这么做了,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他的头又向另一面略微侧歪了一下。
她的眼睛一亮,说:“您需要得到什么好处?”
他把那已拿在手上的夹子,又重新放到了桌上。
他一脸严肃地说:“我需要你做我的女人,你能同意吗?”
她感到了他的气势咄咄逼人。
但是她没有退缩。
她说:“这,您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他一咧嘴,笑了。
他说:“你这么开放?”
她说:“不是开放,是我觉得我自己有这个权利。”
“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你不是已经有配偶了吗?不怕你的配偶知道了你在外面秉持着这种理念?”
“正是因为我已经结婚了,我已经有配偶了,我在这个时候,才希望您能知道我是一个并非是您认为的那种女人。”
他说:“看来你还真是一个不同于一般女人的女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中透射出一种难以自持的亮色。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应该说,是你倒霉。你怎么那么巧,落在了我的那两个同事手上?”
她说:“但我现在又感到很幸运,幸运于您能来处理我这件事。”
她的如此回答,让他似乎又看出了她思维中的一种不同寻常的明澈。
他的目光无法再与她的对视中移开了。
他伸出了一只手,在她的一侧脸上轻轻地扇打了一下。
他说:“你还真会说话。”
她抓住了他的只手,没有让他那只手落下。
她让他的那只手平抚在她这侧的脸上。
她说:“算我求您了。”
她的眼睛在这一刻也是没做丝毫游移地仍然保持着与他的眼睛的对视。
那让他从她的瞳孔中似乎能看到他在她眼底中的位置。
他迟愣了一下,把他的那只手从她的手中抽出,然后,又用这只手勾住了她的脖子……
一切,由此变得全在无言之中。
十几分钟之后,他为她打开了这个院子的大铁门。
那一刻,她是跟随在他的身后的。
在他转过身来,示意她可以迈出这道门时,她又一次地向他张开双臂。
她要拥抱一下他。
但是他用眼神制止了她。
他对她说:“你赶快走吧。原谅我,你的枪,只能留在这儿了。留在这儿,我也好跟上边有个交代。”
她说:“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到我住的城市,一定要去找我。”
他说:“我也许有一天真的会去找你。”
她说:“我等着你。”
她倒退着,看着他,往后走了两步。
那一刻,她的两只眼睛里,竟漾出了泪水。
她说:“我忘了,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姓果,果树的果,叫果宏新。
她听了,十分庄重地向他点了点头。
他的两个嘴角又向上翘动了一下。
但是他也没再说话。
他只是向她扬了一下手。
她一转身,迈开了双脚。
梦野艳齐特别声明,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