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村里的福女，被供奉在村口的古庙中。
村里的孕妇因为我只生男孩，
村里的财富因为我盆满钵满。
脊梁被钉进去七七四十九根金钉，嘴巴被金线缝住。
我不吃不喝不语不言。
可我能听，能听就能明辨是非。
你们听，听啊，村里的人多傻，
傻到相信菩萨会拯救他们的罪恶。
1
我十八岁那天夜里，家里来了许多人，
他们举着蜡烛将我抬起来塞进了棺材里。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拼命哇哇大哭。
村里的神婆马痦子紧张得说「这可不兴哭啊！不能哭！福女哭了我们就要倒霉！」
马痦子用针缝住了我的嘴巴，金色的线在我嘴巴上来回穿梭，我流下眼泪和血混在一起，弄脏了金线。
马痦子却激动「血！血好，福女的血是福气！」
我左右挣扎，他们按住我的身体，将我捆住盖上了棺材盖。
爹和娘没有阻拦大家，他们带着弟弟兴冲冲地观看，
一边看还一边兴奋地拍手「有钱咯！有钱咯！哈哈！」
他们将潮湿腐臭的棺材丢进了村中心的湖水里，
冰冷的湖水呛入我的口鼻，我几乎窒息而亡。
不久他们又将棺材拉上岸，取出了棺材里奄奄一息的我，
我以为我得救了
随后而来的却是痛彻心扉的折磨。
2
马痦子指挥村里几个大汉把我扒光了，村里的男人挤着头想看我，他们手揣在兜里，眼睛眯着傻笑。
「当当当」大汉们将金钉砸入我的脊梁骨，
我被钉了七七四十九根金钉，马痦子说这样我就不会跑了。
我的嘴巴被缝着，想哭却哭不出来，
我跪下磕头求马痦子放了我，马痦子又掏出来四根长金钉，长钉被砸入我的胳膊和腿，把我死死钉在了古庙门口。
我的血流了一地，众人都拿出碗接我的血，爹和娘挤在最前面「血好，血好啊！有福气！」
村长在我的胸口狠狠拧了一下，色眯眯地说「可惜做了福女……不然还能……」
渐渐得我的血不流了，可还有许多村民没有接到血，弟弟自告奋勇跑上来用刀扎我，刀尖没入我的大腿，肉咔嚓咔嚓地响，血哗啦哗啦地流。
村民们争先恐后接血，
他们说把我的血供奉在家里，再来许愿，就会发大财，还可以生儿子。
村长把一个金碗放在我面前，对村民说谁都不可以碰这个金碗，若是谁坏了村里的气运，就砸死他。
3
夜幕降临，村民全走了，我孤零零地钉在门口看着月光，啊好美啊，月光似乎有魔力，我身上的伤口渐渐不疼了。
小时候我听说过福女，据说把年满十八岁且有弟弟的女孩钉起来，就可以给村子带来无穷的财富和男丁。
村子里有好几家女孩都符合条件，可他们的父母不愿意，只有我爹娘愿意。
爹娘连接我的血都冲到最前头，爹娘甚至还想占更多的便宜，这不，他俩趁着天黑摸来了。
爹捅了捅我的身体说「还活着呢！好丫头，快，再多流点血！」
但我身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伤口也愈合了。
娘递给他一把刀说「扎一扎就有了！」
爹拼命往我身上钻，我好疼啊，可是我叫不出来，爹接住血兴奋地说「好丫头，保佑你娘再生个儿子！保佑你爹发大财！」
「谁在那里！」村长举着镰刀赶了过来，
看到爹娘在接我的血，他一刀就砍在了门框上威胁道
「不准私自接血！谁来就要给我钱！我允许了才行！」
爹是个怂包，他带着娘赶紧跑了。
村长放下镰刀，对我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4
我被钉在古庙后，古庙门口每天都在排队，人们排队进来许愿。
李大爷许愿生个大胖孙子，
孙二麻子许愿中大奖，
陈老哥许愿捡到钱，
刘大妈许愿再生个胖儿子。
他们每许愿一次，就用刀扎我一顿，我身上千疮百孔，他们没有一个人心疼，甚至没人感谢我。
他们把许愿当作理所当然，把我的神奇之处当作欠他们的。
村长每天在门口收钱，许愿一次交钱，许愿两次，再交钱，他的笑容愈发精神，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山大王。
马痦子也来许愿，我最恨的就是她，
她来许愿的时候，我直勾勾盯着她，看着她那张干瘪的嘴巴，我好想把它也缝住！
她双手合十说希望儿媳妇可以生个胖儿子，我在心里想，就不让你生就不让你生。
我死死瞪着她，她一点也不害怕我，挤眉弄眼地说「你还得感谢我勒！要不是我，你能成神仙？」
哪个神仙每天被人扎大窟窿的？
5
一天，村子里路过一个道人，那道人一身灰衣，双手合十。他远远看见我便「扑通」跪在地上，嘴里喃喃道「罪过，罪过。」
我好奇地看着他，他泪流满，缓缓上前伸出手帕给我擦拭伤口，他的眼睛里有种不一样的同情。
村长看见了道人就想阻拦，可是村长迷信，他不敢招惹修行之人，只是好言好语把道人请走了。
道人临走之前跟我说了两句话，
我歪着头费劲地理解这两句话，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他走到最远处，远到快被地平线吞没之时，冲着我跪下磕头。
我觉得还挺有趣，我决定听道人的话。
说来也奇怪，自打我听从道人的话，村子里气运确实变好了。
为了奖励爹娘献出女儿，村长给了爹几万块钱，娘也又生了个大胖小子。
爹娘拿了钱抱着小儿子喜滋滋到我面前还愿「丫头，你真有本事！再满足满足娘，让娘明年再生个大胖小子！」
「再满足满足爹，让爹继续发大财！」
然后爹把村长给他的钱又给村长了，我心里想他可真蠢啊！
6
村长的气色也越来越好，他每天夜里都会来我这里祈福，他的祈福很奇怪，不是关于孩子也不是关于钱。
他祈福让他变成真正的男人。
他每次说到这些，都满脸潮红，颓靡压抑地看着我的身体，他的眼神就像怪兽一样想把我吞下去。
村长每次许愿之后，我都要流血很久，有时候我会哭，可是我一想，谁会看到我的泪水呢？
又有谁会在乎我的泪水呢？
可我依然满足他们的愿望。
李大爷如愿得了个大胖孙子，
孙二麻子成功中了大奖，
陈老哥在路上真的捡到钱，
刘大妈隔月便怀孕了。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刘大妈是村长媳妇，村长既然说自己不是真正的男人，那刘大妈是怎么怀孕的？
我左思右想，难道真的是我神仙显灵了？
不对，那道人不是这样说的。
道人的两句话在我耳边日夜萦绕，我在心里默念默念再默念。
我想等我默念到一定程度，
村里的人就会得到应有的东西。
7
村子里的人接连实现愿望，没实现愿望的人又喜又急，往我这里跑得次数更多了，他们争着抢着在我身上扎大窟窿，有的人直接上手撕扯我的伤口。
我几乎一整天都是血淋淋的，
只有一个人不这样对我，是村里的孤女秀秀，秀秀养在自己叔叔家里。
秀秀第一次见我，就被吓哭了，
我扯了扯恐怖的嘴巴想对她笑，她更害怕了，
可是夜里她一个人溜到我身边，用她的小手给我擦眼泪。
她问我「姐姐你疼吗？」
我艰难地摇摇头，她又哭了「姐姐你好可怜啊！」
也许是秀秀抚慰了我的情绪，我这两天心情不错，村子里又有人实现了心愿。
马痦子如愿以偿了，她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她抱着孩子喜滋滋到我前面炫耀「看！我孙子！羡慕吧！有把，你没有！」
马痦子没有感谢我，而是不停讥讽我「你一个丫头片子，能成为神仙被供奉着，全凭我！给我送个孙子是应该的！」
然后她又使劲用刀扎了扎我，骄傲地离开了。
8
这下大家更迷信我了，纷纷拿出家里的好东西来供奉我，村长一个人拦不住大门，便喊了他的养子帮忙看守我。
村长的养子叫铁蛋，他来的第一天就笑眯眯盯着我看，坐着看、趴着看、躺着看。
他的眼睛离不开我，口水流得老长，村长见了很生气把他打了一顿。
夜里铁蛋给我上香「福女啊福女，你可真灵验！你能不能保佑我生个大胖儿子呢？」
铁蛋没有媳妇，怎么生孩子？
铁蛋没有跟我许过愿，为啥说我灵验？
铁蛋上完香之后，没有拿起刀，他没有扎我。
他温柔地看着我说「我扎你，你应该会疼吧？我不扎你！」
我鼻子一酸，浑身颤抖，真好，又有一个人知道心疼我了。
自那天起铁蛋日日夜夜在门口守着我。
没过多久，爹又来了，爹兴冲冲向我展示着他的新手表「看看！看看！这是刚买的，我发财了，发大财了！」
爹絮絮叨叨地说他弄了个鱼塘，养了可多鱼苗，鱼长得特别大特别快，都不用出村，本村人就把鱼买光了。
爹高兴坏了，可他越高兴就越用刀扎我，他边扎边使劲往我肉里捅「扎深点！扎深点！让我发财更大点！」
我的眼泪流出来，他完全视而不见。
我又开始念叨道人的话。
9
由于村子里的人陆续都实现了愿望，隔壁村子的人也开始往这边来，他们也想来许愿。
村长不满了，他说只能本村人许愿，外村人进来会破坏气运。
隔壁村子的族长过来跟村长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后，村长又改口了。
他宣布所有村子的人都可以过来许愿，但要掏十倍的钱。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估计很多人一家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么多钱，但也有土财主啊！
隔壁村最有钱的土财主大摇大摆地来了，挺着他的肥肚子和双下巴。
他看见我也流下了口水，立马和村长开价五十倍想要买下我。
村长摇了摇头「只能许愿！」
土财主不满地撇了撇嘴，他围着我转了几圈后没有许愿就走了。
村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啥有人掏了钱却不许愿。
铁蛋很高兴，他更不想我被买走，他的快乐都寄托在我身上。
那天傍晚，他更加温柔地看着我，他用水擦着我脸上的血污，不久秀秀也来了，他们一起给我擦拭身体。
可是他们擦着擦着，我的身体突然开始发红。
10
我浑身发烫，是道人的话应验了！是道人的话显灵了！
我不停念叨道人的话，努力伸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村子里异常安静，安静得可怕，
一般这时候，村子里不会这么安静的，
有人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声响？
村子最近添了许多男婴，他们的父母经常抱着自己的大儿子大孙子出去炫耀，
每到这时，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在古庙都能听清楚。
果然，村子里出事了。
我听见村子里从安静变得嘈杂，很快添了些男男女女哭声和叫喊声，再过了一会，又有撕打声。
几声锥心刺骨的尖叫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秀秀和铁蛋茫然地看着村子，两个人跟我一样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撕打声越来越近，一大波人情绪激动着乌泱泱挤过来，他们哭着闹着打着。
人群前头，有个人被众人撕扯着，他满脸是血，胳膊腿都断了，软绵绵地拖在地上，被人踢着推着往前滚，
还有个人被众人扒光了衣服，疯疯癫癫哭泣着。
很快人群撞开了古庙大门，他们聚集在我前面，将刚刚的两个人扔在地上，
我垂眼一看，是我爹娘。
11
众人把爹娘安在地上打，边打边嚎叫
「都是你！都怪你！黑了心的！害死了我的大孙子啊！」
「好一对黑心的夫妻啊！为了钱什么都不要了！你还我儿子的命！还我儿子的命！」
我听明白了，爹娘好像害了人，还都是孩子。
几个大妈大婶小媳妇哭天抹泪趴在地上，她们手里都抱着自己的儿子或孙子，这些孩子全都断气了。
道人的话在我脑海里浮现
「福女有福能生金，生的黄金要人命。」
「福女有福能添丁，添的男丁活不久。」
道人的话果然应验了！
凡是许愿之后生出来的男丁，都断气了，包括我那个新弟弟。
村长站出来指责爹娘破口大骂「你们为了让鱼苗长得快，都喂了什么毒药！怎么能给人吃！怎么能给孩子吃！」
原来是爹的鱼塘出了事，爹今天特地卖了一批小鱼苗，说是专门给婴儿挑的，各家各户都买来鱼熬了汤专门喂孩子。
我看在眼里，惊在心里，道人真的是高人！
爹娘被众人用石头砸，用刀戳，用砖头锤，不久就断气了。
12
他们两个浑身血淋淋躺在我面前，我内心毫无波澜，他们之前扎我的时候都不问我疼不疼，我也不想知道他们疼不疼。
可村民们不肯放过我，他们把错推到我身上，非要攀咬上我。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开始用砖头砸我，边砸还边喊「什么福女！带来的福气转瞬即逝！福女的爹娘害了我们的孩子，一定是福女指使的！」
越来越多的人扑上来捅我扎我，撕烂我，我已经对这些麻木了，我一声不吭默默看着他们，反正我也说不出话。
铁蛋和秀秀冲上来扯走这些人，村长也出面制止他们，村长还想留着我挣钱。
大家又把矛头指向了马痦子，有人突然说「马痦子的孙子没有吃鱼，她孙子没死！凭什么！一定是马痦子用了什么妖术单单克死了我们的孩子！」
「就是就是！去找她去！」
很快，马痦子也被拖了过来，她比爹娘聪明多了，脑子转的快，知道转移矛盾。
她见了我就说我不对劲，
一脸惊恐地问是谁松了我的金钉。
13
众人检查了一番，果然发现我四肢上的长钉都松了，几乎一碰就掉，我被钉在这里晃来晃去，松松垮垮。
马痦子说长钉松，灾难到，就是因为钉不够紧，所以大家才会倒霉。
其实钉是铁蛋替我松开的，他说把钉松一点，我就没有那么疼了，他每天晚上都替我松松钉。
人群中立刻出来几个壮汉，拿着长钉使劲往我身体里锤，又透过我的肉将钉死死锤入墙里，这次他们学聪明了，弄来水泥将我的手脚全部封死了。
弄完之后，众人又轮流放我的血重新许愿，我闭着眼睛默念道
「福女有福能生金，生的黄金要人命。」
「福女有福能添丁，添的男丁活不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