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造酒的厂商，快把美联储的活儿都干完了。

2021年中秋刚过完，当时还叫银保监会的监管层专门发了个文件，对民间疯炒茅台酒做了个正式喊话。文件里专门强调，严禁挪用各种贷款包括经营贷、消费贷：

投机炒作茅台酒、名贵普洱茶等高端消费品。

在咱们这里，获得“XX不炒”这种定调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酒，一个是房。但因为茅台酒特殊的生态位，当年媒体还特意在“酒喝不炒”后面又添了一句：

更不是用来腐的。

监管冲着炒酒的杠杆游资喊话之时，飞天茅台刚走完第三轮价格大牛市。凭借厂家控量、经销商囤货这种人为制造“稀缺”的方式，飞天茅台形成了出厂价、指导价、批发价、市场价、回收价等多个价格。多层价格体系之严密，一二级市场之成熟，交投流通之活跃，俨然是个酱香味的商品交易所。分销商、黄牛、散户形成了一个紧密关联、盘根错节的庞大流通网，在肉眼可见的套利价差下，什么怪相都不再稀奇。有区域直营店为了绕开酒厂定下的市场投放指标，专门雇大爷大妈来店里排队买酒，转头再私下回收，牢牢攥紧货源。有黄牛以免费旅游的名义，专门招老年人从茅台机场坐飞机，往周边地区来回飞短途，就为薅“凭机票买平价茅台”的羊毛。至于茅台国际大饭店、贵州各大机场这些地方，溢价收购、当场甩卖这类交易活跃，用时已经可以按秒计算了。坊间曾把如今的贵阳比作当年的旧金山，满坑满谷都是淘金客，只不过：

咱们的金子是液态的。

黄牛们要收储、要囤货，难免有资金压力，游资和贷款往这里面钻，被监管逮了个正着，上纲上线地严正警告。但真正控盘坐庄的人，看不上经营贷这三瓜俩枣，他们的工具箱里有更隐秘的影子银行、表外通道、私募嵌套。世间事，从来是拍苍蝇容易，打老虎困难，至于房间里的大象：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早在2011年前后，号称金融业“万能神器”的信托，就已经开始“染酱”了。当时还没爆雷的中融信托和四川信托，就专门做过几笔“茅台信托”，拿资金来收购陈年茅台。但真正把酱香信托做出名堂来，还是中粮信托和一家叫歌德盈香的茅台经销商。2017年的时候，中粮信托推了一个1亿元规模、运行两年的信托计划，专门从社会募集资金直接投向实物茅台酒。作为合作的投资顾问，歌德盈香拿出1千万现金、1千万货值的飞天茅台，用这2千万撬动了8千万的社会资金进来。当时这个信托给出了6.9%-7.1%的预期年化收益率，还附带了一个隐形福利：

每认购100万信托份额，能以1499一瓶的价格买2箱飞天茅台。

结果两年后这笔信托计划清算时，投资收益率高达37.49%，远超预期。

消费茅台的和买信托的，都是高净值人群，一边投资理财，一边喝保真茅台，人家这买卖多会算。能挣出这个收益，幕后操盘手其实还是那套“囤货、人造稀缺”的逻辑。当时有媒体预估，几期信托计划共计控盘的茅台酒：

约13万瓶。

借信托的手，募集的社会资金，把杠杆拉满，进一步加剧供需失衡，从而炒高酒价稳赚不赔。在茅台整顿经销商的一次次决心里，这种加杠杆囤货炒酒的信托产品，又堂而皇之地发行了两次，次次爆满。每一次总能实现茅台酒厂、信托公司、经销商、投资者赢赢赢赢的大好局面。四个人打麻将，桌子上愣是找不出一个输的人来：

他们到底在赢谁的钱？

清明假期归来头两个交易日，贵州茅台（600519.SH）股价连跌两天，蒸发了600亿元。与此同时，散瓶飞天茅台的批发价跌破2600元的消息，也在市场上四散开来。批发价是酒商、投资客观察飞天茅台价格波动的重要指标，业内一般把2500元当成“生死线”。跌破2600元，就意味着属于酒商们的价格保卫战已经打响了。在大伙儿四处寻找暴跌元凶的时候，不少人瞄准了一款叫“巽风”的酒。这款酒也是茅台自主开发，外观上跟飞天茅台几无二致，想买它不用跟黄牛去抢，APP上做任务就能拿资格。

但375毫升的巽风酒，只卖1498元，折算一下，相当于500毫升的液体黄金，茅台只收你：

1997元。

对普通人的好消息是，体验飞天茅台的门槛又降低了，但如果从茅台的角度看：

过去1499的建议零售价，无形中又提高了。

这么一来，茅台赚了眼前的利润，又利空了市场上囤积茅台的价格。要是能引发市场恐慌情绪，让个别销售商心虚抛售，集中爆一两个仓，还能把积压的渠道库存好好消化一番。下一波产能提升，市场上才有资金和需求来接货。去年，茅台首次提出，要对收藏老酒进行量价调控，不能让往年酒形成“堰塞湖”。按茅台董事长丁雄军的说法，要形成：

买当年酒、喝往年酒、品陈年酒、收藏老酒的良性循环。

调控顺逆周期、平抑物价波动、穿越周期发展，一个造酒的厂商，快把美联储的活儿都干完了。过去大伙儿总盯着上千家经销商啸聚天量资金，坐庄控盘，维持茅台只涨不跌的神话。但有时可能很多人都忘了，谁才是茅台酒最大的庄家。

2018年的达沃斯论坛上，杰克马在谈到“年轻人不喝茅台酱香”的时候不以为然：

到45岁以后，他们会喝的。

这种话斯基以前经常听，年轻人到了年纪就该结婚了，到了年纪就想买房了，到了年纪就懂白酒的滋味了……事后证明：

这帮00后，怎么总也长不大呢？

斯基之前看过，有人把茅台价格和房地产价格指数放到一张图里，两条折线息息相关，得出的结论是：

茅台的周期，其实就是地产基建的周期。

说得更具体一点，茅台的消费场景，就在房地产烈火烹油、觥筹交错、酒酣耳热、推杯换盏的起高楼、宴宾客之间。过去围绕茅台酒构建的金融产品并非多高明，核心逻辑就是建立在飞天茅台酒价只升不降的逻辑之上。这个坚定的信仰同样也曾经投射在房价上面。但关于房价，金融系统内有“拆弹专家”之称的老领导曾说过：

押注房价永远不会下跌的人最终会付出沉重代价。

这话是否危言耸听，如今应该已有答案。当一件物品的金融属性开始盖过使用属性，周期的威力就要开始显现了。

来源：老斯基财经（ID：laosijicj） 作者：波旁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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