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寻星日记》by禾刀

奈落落推文 2024-06-05 23:31:49

简介

书名:寻星日记

作者:禾刀

文案

1.

向来在学校横行霸道的小混球张知陈,

在某天从教室里睡醒之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不仅不再打架逃课,还沉迷学习,甚至爱上了管人。

管的还是班上最孤僻的转校生——姜絮言。

具体表现为:

帮挡泼过来的脏水;

帮解决纠缠的烂桃花;

帮揽下作弊的污名;

帮过生日还送礼物。

……

亲爹都没他这么操心。

已经被吓傻的姜絮言连忙摆手表示:“我保证我没救过他的命。”

2.

在遇到张知陈之前的人生,

姜絮言在生活这滩泥沼里艰难前行。

可是在某个万里无云的一天,披着光的张知陈像英雄般降临,挡在她面前,没有让她沾染到半点脏。

之后,这个自恋的男生就在她的世界上蹿下跳。

他经常开玩笑说:“小姜同学,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姜絮言没回答他,但心里认真想过。

没有他出现的人生,估计会被她过的一团糟吧。

3、前世

姜絮言死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张知陈都是在浑噩中度过的。

孤独可怜的女孩甚至连一个替她立墓的人都没有,

张知陈得以偷偷给她立了块碑,

光秃秃的墓碑,只有他在乎。

没人知道,那下面埋着的,是他从未宣之于口的爱。

他向星空许愿,如果能重来一次,

他想再见姜絮言一面。

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分钟。

哪怕失去生命,

只要她能安然无恙。

试读片段

2022年5月16日,虽已是深夜,但梧城青浦机场依旧热闹非常,与之格格不入的是楼上的贵宾休息室。

张知陈靠在奢华高档的单人沙发里,视线隔着镜片落在面前的pad上,默默审阅着在ddl前半小时才发来的研究生论文,原本带着一丝不悦的眉眼渐渐舒展,眼角下垂,显出几分疲态。

看完最后一个字,张知陈熄掉电脑屏幕,点开手机微信,按住语音键,低沉的嗓音说出让人如释重负的两个字:“行了。”

刚发送过去,几乎是瞬间,李啸痛哭的表情包便跟了过来,还不忘配上一句“谢谢老板!”,惹得张知陈唇角一松,笑得温和清俊。

他的航班在凌晨一点,从梧城直飞奥克兰,将近十二个小时的行程,他特意提前调整了睡眠时差。

手边的浓茶已然失去温度,张知陈曲起指节揉了揉额角,指骨重重按在太阳穴上方的位置,留下浅浅的痕迹。

这是他放松时的一个小习惯,时间一长,额角那块便留下了一道小小的印记。

他抬了抬微僵的脖颈,滑动的喉结轮廓突出显眼,漆黑额发散落,在清隽懒散的眉眼上投出一片朦胧细碎的阴影,配上深灰色的宽松卫衣,显得整个人的气质愈加慵懒随性。

一旁同样等待登机的女生从他一进来就没有移开过目光,手里紧攥手机,酝酿着勇气,试图上前搭讪。

张知陈却没有给她机会,他摘掉眼镜,熟练戴上黑色眼罩,生人勿近的意思不言而喻。

打扮靓丽的女生脚步一僵,只能讪讪而归。

他并没有要睡,只是不想耗费精力应付接下来尴尬的场面。

“舒律,我已经提前帮您预约好了中国向导,落地奥克兰后他就会在机场接您。”一个年轻男子恭敬的声音从休息室门口传来,“那我先走了,祝您旅途愉快。”

被称作舒律的男人颔首:“辛苦了。”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张知陈便感受他身旁隔着的沙发上坐了个人,他下意识朝着反方向偏了偏头,没放在心上。

舒则刚坐好便从包里取出电脑办公,期间服务人员端来一杯热饮,但被他低声回绝。

静谧的贵宾室里顿时响起沉闷的敲键盘音。

有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飘来,张知陈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心道律师就是讲究。

口袋里的手机此时震动起来,他摘掉眼罩点开微信。

是费扬打来的语音电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角落按下接听键,窗外远郊的夜空闪烁着点点星辉,张知陈习惯性地观察起星星,刻意放低的嗓音显得愈发沉郁好听:“嗯。”

费扬的声音裹着风传来,看来他正在外面:“还没起飞呢?”

张知陈看了眼腕表:“快了。”

“行,我正好也要接个从梧城来新西兰的游客,到时候一起,你没问题吧。”费扬语气嬉笑,俨然是吃定了他不会拒绝。

张知陈闻言挑眉,下意识看了眼身后一身黑衣的舒则,轻嗤道:“知道了,不挡你的财路。”

“那人指明要去tekapo观星,我一听,正巧顺路,况且有你这位天文系教授,有你在我连请讲解的钱都省了。”

果不其然。

张知陈无奈勾唇:“别贫了,到了请我喝酒。”

“没问题!包你费哥身上。”费扬乐呵道,将指尖被风吹燃尽的烟蒂按灭,沉默片刻,语气突然一转,“我以为你今年不会来了。”

“……”

张知陈的视线落在天边光亮最微弱的一颗星星上,这耀眼的星光穿越过悠远的宇宙,隔着数万光年,才能被人看见。

多么浪漫又哀伤。

他眼睫轻颤,没有回答。

“往年你都提前一周来找我,今年昨天才说要来。”费扬叹了口气,“我还想你是不是终于放下了。”

“费扬,我从没有放不下。”

男人充满磁性的嗓音给这黑夜蒙上一层温柔的光影,他望着星空,背影颀长孤寂,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仿佛背着一整个世界的落寞:“我只是想她了。”

费扬不明白他的意思。

“想念她,是让我活下去的方式,就像鱼离不开水一样。”张知陈翘起唇角,眼眸比星光还亮,好似他看得不是星星,而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费扬有些说不出话来,沉默两秒才朗声笑道:“不说了,明天见。”

“明天见。”

挂断电话,地勤人员前来通知登机,张知陈顺势将手机塞进裤口袋,拿起茶几上的黑色旅行包,配上他的一身休闲装扮,少年感十足。

舒则慢条斯理地合上笔记本,抬眸时视线无意中和张知陈的撞上,待看清男人的长相后,舒则不由一愣。

张知陈显然并没有认出他,礼貌地点头示意,越过他走出贵宾室。

久远的记忆此时从黑暗深处涌现,舒则立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陡然变得黑沉阴郁的眼神却看得人不寒而栗。

-

梧大的学子都知道,每年五月中旬,天文系的张教授都会请假一周左右,去向不明,但回来后脾气会变得非常好。这也给选了他公开课的各专业女生有了上前搭话的机会。

大家印象里的张教授,校园男神,沉稳严谨,对待课业一丝不苟,已经三十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见他谈过,更别提结婚了。

活得清心寡欲,朋友圈是中老年养生堂风格,但偏生了张招桃花的脸,又是在躁动的大学任教,不厌其扰的他干脆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待在天文台,彻底成了校园里只可远观不能沾染的肥肉。

在头等舱坐好,向空姐要了毛毯,张知陈打算一路睡过去,刚要把眼罩戴上,刚刚的律师迎面走进来在他斜后方的位置落座。

他并不确定这位就是费扬说的客人,但还是莫名多看了两眼。

眼熟。

这是他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

张知陈眉头轻皱,视线扫过男人。

舒则非常白,甚至有些病态,眼窝深邃,唇色很浅,气质给人一种阴郁难以接近的感觉。

对方仿佛注意到了他的打量,回以一个无懈可击的商业微笑:“您好。”

张知陈也自觉这样不太礼貌,抱歉一笑:“看您有些眼熟,我们之前见过吗?”

舒则表情淡淡,没打算瞒他:“张知陈,是我,舒则。”

“……”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张知陈眼尾上挑,盯着男人的脸,脑海里闪过一些回忆。

“高三1班的班长,舒则。”

听到男人的补充,张知陈恍然一笑:“对,原来是高中同学,怪不得这么眼熟。”他大方地伸出手,“对不起啊老同学,一时间没想起来。”

在张知陈靠近的瞬间,舒则眼底浮现一丝阴鹜,但他掩饰地很好,垂眸瞧着对方修长漂亮的手,客气地回握:“没关系。”

感受到对方冷淡的态度,张知陈没有放在心上。

他高中那会属实有些犯浑,和这些成绩好的学霸并不是一路人。

但这个舒则他有印象。

只是这个印象,不算太好。

两人之后便没了交谈,况且本就不是一路人,成年人心照不宣地履行社交礼貌和距离。

飞机平稳飞行后,困意逐渐袭来,张知陈吞了颗褪黑素,很快便陷入沉睡。

期间他做了个梦。

开始的基调很温暖,他好像又回到了今阳中学,种植着大片法国梧桐的林荫道上,他正远远跟在一个女生后面,阳光透过茂盛的梧桐叶,在柏油马路上投射出细碎的树影,落在女生的身上,宛如一段没有终点的长镜头,耳边蝉鸣连绵不断,唤醒了一整个夏天的记忆。

女生背影瘦弱单薄,背着颜色黯淡的书包,瘦弱的肩颈却挺得很直,透着股韧劲,后颈纤长白皙,即使只是远远的一个背影,都能感受到她的美好。

长长的马尾随着她的脚步左右摇摆,每一下都扫在张知陈的心头,惹得他鼻子都酸了起来。

他想追上去,可是脚步却无比的沉重,他开口叫她,可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响,只能看着女生越走越远,直到消失。

紧接着画面一转,阳光陨落,黑暗来袭,他眼前是划破夜空的火光。

四周空空荡荡,只有那个被火吞噬的房屋。

张知陈表情麻木,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大火燃尽,只余一片废墟。

宛如那个人走后,他的世界。

从梦里惊醒过来,客舱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遮光板全都落下,昏暗里,张知陈呼吸急促,慢慢坐起来,目光没有什么焦点地落在自己的掌心。

他艰难地吞咽着唾沫,眼睛酸涩无比,但流不出眼泪。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她了,今年这是第一次。

张知陈撩了把额发,握了握拳,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个粉色封皮的本子。

本子只有手掌大小,看样子已经有很多年了,右上角甚至有被灼烧过的痕迹,但保管的很好,页脚都是平整的。

他像是获得良药一般,翻到扉页,唇角不自觉上扬。

陈旧的纸张上有一行娟秀小巧的字:【姜姜的日记】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这几个字,带着珍惜和贪恋。

接着翻到第一页,少女的小情绪扑面而来。

【2010年8月26日,晴,明天是我正式转到今阳的第一天,希望一切顺利,可以交到好朋友。】

张知陈密长的睫毛止不住地颤动,那股从胸腔深处翻涌的思念,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无法消解

不同于国内,五月的新西兰正值秋季。

飞机即将抵达奥克兰国际机场,张知陈戴上黑色针织的包头冷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微微低头,只能瞧见男人硬朗的下颌轮廓。

取到行李,背上硕大的旅行包,身高腿长的男人一身落拓地沿着出口走出来,他看着身旁那些久别重逢的拥抱和亲吻,眼底柔和,不禁嘴角上扬,身上那股浓烈的萧瑟感越发浓重,在这个南半球的陌生国度,他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由于落地时间比预期的提前了半小时,他下飞机才临时通知费扬,这会只能等他过来。

舒则拖着行李箱出来的瞬间便看见了站在路边的张知陈,他压了压眉骨,沉着脸走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站定。

注意到身旁的动静,张知陈懒懒撩起眼皮扫了舒则一眼,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

记忆里这位学霸同学,可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谁都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他不喜欢这个人,高中时见到舒则的第一眼,对方那种仿佛从黑暗深处爬出来的阴沉眼神,让人不适。

于是,两个明明认识却互不搭理的人,在异国他乡的街头,诡异又和谐的保持沉默。

等了一会,身着黑色夹克外套的舒则侧身开始打电话,正巧此时张知陈抬眸瞧见属于费扬的白色SUV从远处驶来,稳稳停在二人面前。

费扬火急火燎地打着电话从车里下来,舒则拿着手机,表情微顿。

“舒先生!”费扬热情地朝他招手示意。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三人面面相觑,张知陈半藏在帽檐下的眼尾,不爽地挑了下。

-

费扬两年前毅然从投行辞职,背着个包就独自跑到了新西兰,美其名曰要趁着大好时光享受生活,但张知陈清楚,这厮就是因为工作太累导致身体大小毛病不断,为了保命才逃到这里。

他从毕业后就一直在投行公司工作,这几年积累了雄厚的财富,他并不缺钱,但也会偶尔接些带团导游的工作,借此和国内人相处交谈。

这次找他的据说是京州最牛的律师,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律所合伙人。

舒则瞧着费扬那张熟悉的脸,拧眉移开视线,暗自叹了口气。

小孙说的中国导游竟然是费扬。

高中那会在学校里和张知陈最不对付的差生。

舒则眼神浓暗,极轻地啧了声,觉得自己这趟旅行已经可以结束了。

费扬见人不理他,询问地看向张知陈,对方耸了耸肩,把背包扔给他,然后驾轻就熟地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费扬连忙接住背包,笑着轻骂一声,走到舒则面前,熟稔地接过他的行李箱,爽朗道:“舒先生,我们走吧。”

舒则心里烦躁,但面上不显,他微微颔首,手握成拳抵住下唇轻咳了几声,借此避免和费扬的寒暄,接着便自然地坐进车里。

费扬神经比较粗,没有察觉到舒则的抗拒和嫌恶,只以为是这位大律师坐飞机太累了。

-

车子驶上高架,往奥克兰主城区前进,现在已是傍晚,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疲惫席卷了车里的二人,他俩都没有说话的欲望,费扬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舒则:“舒先生,明天我们可以先在奥克兰玩一天,后天再乘机去基督城转tekapo,您看如何?”

张知陈闻言闭着的眼微动,他忽然想起之前在电话里费扬说客人指明要去tekapo观星。

他撩起眼皮看向后视镜里的舒则,不由想起多年前这位班长做过的事。

一丝阴鹜划过眼底,张知陈抬手将冷帽往下拽了拽,遮住自己的视线。

一直没有说话的舒则习惯性地端坐身子,翘起二郎腿,声音很冷清:“不用,明天直接去tekapo。”

“奥克兰也很好玩的,不逛逛是不是太可惜了……”

“没事。”舒则冷声打断他,“我不想浪费时间。”

“……”

费扬劝阻的话被堵了回去,他又看了舒则几眼,总觉得眼熟,但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这人给他的感觉,很阴郁,那双眼直勾勾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隐藏在丛林里的猛兽。

感觉他看的不是人,而是猎物。

他不由在心底小小感叹,怪不得能这么年轻就爬那么高呢。

丛林法则玩得一定很溜。

反观他的兄弟……

费扬无奈扫了眼再次陷入梦乡的张知陈。

高中那会,他以为张知陈是头怎么也不会被驯服的狼,可万万想不到。

众人眼里那个鬼神不服,混吃等死的小混球,竟然会考进梧大,还顺利从哥大博士毕业,成了学生眼里的男神教授。

其实一切的转变都有迹可循,只是那个让张知陈变好的人。

再也回不来了。

-

车子抵达市中心的高级酒店,把舒则送到后,费扬载着张知陈去到他们常去的小酒馆。

酒馆里播放着轻快的乡村音乐,金发碧眼的胖大叔笑着为他们端来打满的啤酒。

费扬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张知陈神情恹恹,显然还没从长途飞行的疲惫里缓过来。

“哎,那位舒先生好眼熟啊,我总感觉在哪见过。”费扬舔掉泡沫,随意说道。

张知陈按了按额角,轻嗤:“高三1班的大班长,你这就忘了?”

费扬神情一怔,随后夸张地靠了一声,“他呀,我说呢,怪不得脾气这么怪。”

“我记得他当年还针对过你吧。”

费扬嘶了声,皱眉:“因为什么事儿来着?”

张知陈眉眼梢敛,手撑着脑袋,慵懒地看向窗外,天边深粉色的霞云宛如梦幻的泡影,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哼笑:“忘了。”

费扬瞅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在说谎,但他了解张知陈的脾气,不想说的怎么逼他也不会说,特别那件事大概率还是和那个人有关。

“明天天气不错,月亮也很暗。”张知陈嗓音低沉缓慢,宛如上好的提琴,“运气好的话能看到流星。”

费扬打趣:“怎么,张大教授还想许愿啊。”

张知陈收回视线,修长如葱段的手指轻抚着杯沿,胸口胀涩:“你知道么,其实流星体很小,小到你的手掌就可以轻易地盛下数千颗。”

男人明明没有喝酒,但声音却感觉已经染上了醉意,感觉光是听着他的声音便能沉醉其中。

“但是它们却能发出明亮而短暂的闪光,它们以6万千米每小时的速度冲入大气层,用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来换得如此耀眼的光亮。”

张知陈低垂的眼里渐渐爬上哀伤。

周身的气质也变得低迷。

“倔强又凄美。”

费扬看在眼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哼笑:“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也听不懂。”他把酒杯塞进张知陈的手里,“我只知道不醉不归,今晚你费哥请客。”

“切。”张知陈弓着脊背,身姿放浪,眉目在暧昧灯光的映照下潋滟生光,惹得周围不少人的注目,“那我不客气了。”

-

2022年5月16日,奥克兰的清晨阳光直射大地,秋季舒适的风吹在人身上像是最温暖的轻抚。

三个男人踏上最早的航班前往基督城,将近两个小时的航程相较于昨天只是小菜一碟。

舒则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费扬自从认出他是谁后也没了热情,例行公事的招待他。

吃完饭,三人随意在基督城逛了逛,天色渐暗的时候才驱车去到tekapo。

由于张知陈基本每年都会来,所以一切流程都驾轻就熟。

tekapo的湖水是梦幻的乳蓝白,周围金色的树木环绕,美得让人不舍得移开视线。

购完上约翰山的票后,三人跟着走进office集合,等待凌晨上山观星。

张知陈自己带了专业的单反,镜头焦距很长,足以拍到大部分的星星,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登山服装,黑色的冲锋衣,脚下一双timberland黄靴,整个人干练运动,兼具成熟与活力。

舒则扫了眼他的装备,目光中闪过嘲讽。

tekapo是世界上仅有的11个星空保护区之一,是许多天文爱好者都会来打卡的地方,也不乏情侣一起来这感受浪漫。

费扬吸了吸鼻子,裹紧身上刚刚发的羽绒服,瞥了眼周围秀恩爱的小情侣,哀怨地叹了口气。

张知陈没有注意到费扬的小情绪,他只盯着浓郁黑沉的天空,表情认真又虔诚。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17号凌晨,登上约翰山顶,沿着一条清晰的小路便能走到著名的好牧羊人教堂。

星空成了最好的背景,大地在银河繁星的映衬下黯淡无光。

张知陈走在最后,他痴迷地盯着头顶那片浩瀚的星河,心跳都失了节奏,耳边也逐渐开始朦胧。

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余他和这片星空。

他下意识地寻找起南十字星,在半人马座的下方,四颗最闪耀的星星连接成一个十字架的形状。

没有北极星的南半球,水手就是靠着南十字星在苍茫的大海中辩寻方向。

引领他们从黑暗中找到归途。

舒则独自离开了小队,沉默地站在望远镜前,透过镜头看到了他从没有见过的星河灿烂。

不禁想起久远的记忆,那双向来淡漠的眼睛里难得泛起波澜。

-

银河的轮廓清晰可见,像是有人撒了把金粉到这黑色的画布上,深蓝色的天际线泛出深谙的绿光,远看仿佛极光闪烁。

费扬兴奋地跑到张知陈旁边:“那不会是极光吧,我们运气也太好了!”

张知陈盯着头顶浮动的光影,笑了笑:“运气是不错。”

为了保护星空,这里手机被禁止使用,费扬只能催着张知陈用单反多拍几张。

张知陈举起单反,将眼睛对准取景器,转动焦距,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

盯着这片灿烂的星空,莫名的,他眼眶一热,心口仿佛被人用力攥紧了,脑海里蹦出一句清凌遥远的女声。

【张知陈,你见过漫天繁星的夜空吗?】

【我见过,我也好想变成一颗星星,混在其中,就算没那么亮也没关系。】

所以这漫天繁星里,哪一颗才是你呢?

他手指轻颤,按下快门的瞬间,一颗流星划进镜头,被他拍了下来。

“哇!老张!是流星!”费扬一手拍他的肩膀,一手指着天空,兴奋道。

张知陈垂下手臂,密长的睫毛轻微颤动,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偶尔划过的流星,背脊微弯,眼眶逐渐泛热,那是面对着大自然的敬畏与感动。

胸膛不由升腾起无限的酸涩。

【既然能做星星为什么不做最亮的那颗?】

女生垂眸笑了笑,耳边的碎发滑落到她的脸庞,惹得少年的心跳加速不止。

【你要接受有的星星就是没有那么亮,因为有了他们的衬托,所以星空才会这么美。】

“快快快!老张,许愿许愿!”

费扬说罢便双手合十,对着流星喃喃有词,细听就是些希望脱单的言论。

张知陈喉结艰涩地滑动,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身为一个天文学专家,明知道这是伪科学,但还是幼稚地双手合十,对着这片星空虔诚地闭上眼睛。

他强忍着哽咽,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流星啊流星,求求你,哪怕只有一分钟,我想再见她一面。”

“即使要我失去生命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安然无恙。”

-

前往机场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很安静,张知陈低头翻看着昨晚拍的星空照片,一张张的筛选,最后挑选出几张最好的发到了朋友圈。

他摸出怀里随时携带的粉色日记,用笔在后面的空白页上记录下观星的时间和情况。

“哎,我听说昨晚的那场流星雨很难得,我们还真挺幸运的。”费扬笑道。

舒则正处理着工作信息,闻言眼皮稍抬,说出了这两天里的第三句话:“到了奥克兰之后,就不需要费先生你再带着我了。”

费扬皱了皱眉:“是要终止旅程吗?”

“嗯,我想自己一个人逛逛,这两天的费用你告诉我,我转账给你。”

费扬不太高兴,为了舒则这一个人,他推了个十人的团,还费心为他定制了一系列的游玩计划,甚至定好了接下来的酒店和景点门票,结果他现在说结束就结束。

好似看出了费扬的不悦,舒则继续说:“都是老同学,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能再见,我就按原计划结一周的钱给你好了。”

“你什么意思?”费扬气笑了,“你是觉得我是因为舍不得你这点钱么?”

舒则神色淡淡,意思不言而喻。

费扬好笑地切了声,在一个红绿灯前刹住车,掉过头手搭在椅背上,耷拉着眼说道:“喂,舒则,不装陌生人了?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张知陈合上本子,听到这句话不由挑了挑眉。

显然舒则没有被他的讽刺伤到,面上还是淡淡的,他坐在阴影里,唇角轻扯,配合上深邃的眼窝和白到反光的肤色,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幽灵:“多谢夸奖。”

路口的红灯此时转绿,车里的三人却没有注意到左行的街道上,一辆速度不正常的大卡车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费扬忍着脾气,舌尖舔过后槽牙:“真行,舒大律师。”

舒则也不甘示弱,他本就看不惯这两人,如今也不想装了,在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却听见副驾驶座上的张知陈猛然吼道:“费扬!快开车!”

这一声怒吼叫醒了费扬,他猛地回过头,却扫见张知陈和舒则那一侧的方向,正有一辆大卡车以过高的速度驶来。

费扬心一跳,连忙踩油门想要避开,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张知陈和舒则所在的一侧是直接承受撞击的位置,巨大强劲的撞击力让轿车瞬间变型,玻璃在顷刻间碎裂飞舞,划过脸庞和手臂。

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可是鲜血顺着额角流到眼睛里,让视线变成血红色。

一片红色和眩晕里,他好似看到了一道光。

那光温暖却不刺眼,包裹住他,连疼痛都减弱了几分。

彻底昏迷之前,他紧抓着怀中的日记本,因为用力,指尖都泛出了白色,他的血落到日记的封皮上,逐渐和纸张融合。

【姜絮言,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了。】

2010年9月1日。

梧城正值酷暑,烈日把梧桐叶晒得打蔫,蝉鸣不停,伴随着燥热的空气,让人打心底生出一股烦躁。

今阳开学后的第一次全校大扫除在下午大课间正式开始。

姜絮言一手领着水桶,一手抓着拖把,背影纤瘦,吃力地走向教学楼后面的水池。

她本来是擦窗户的,可是班上拖地的男生偷摸着去了球场,副班长便叫她来打水。

顶着烈阳走到水池前,原本白皙的脸庞被蒸腾出红色,她放下水桶,闭了闭眼,细密的汗珠从细长的脖颈上冒了出来。

驱走因为炎热而产生的眩晕感,姜絮言将校服外套宽大的袖口卷起,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双手提起水桶放到水龙头下,湍急的水流瞬时砸在塑料桶底,迸发出的水花溅到女生细长的胳膊上。

阳光下,皮肤白到晃眼。

姜絮言微微低头盯着水柱发呆,可以闻到水龙头的铁锈味,不听话的碎发再一次滑落,让白皙柔美的侧脸轮廓多出几分脆弱之感。

此时的校园异常吵闹,来接水的基本都是男生,他们大声地互相拉扯玩笑,视线却时不时落在角落打水的姜絮言身上,企图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

相较于班上咋呼活泼的女同学,眼前这个安安静静,默默打水的漂亮女生,宛如燥热时吹来的一阵夏日晚风,清凉又美好。

姜絮言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眼见着水装得差不多了,便双手抓住桶把,想将它从池子里拎出来。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铆足劲试了几次无果之后,她的脸更红了。

一旁的男生似乎看出了她的困境,想上去帮忙,但却见女生放弃了拎桶,直接将积了一整个暑假灰尘的拖把放进桶里清洗。

清水瞬间变得浑浊不堪。

男生尬在原地,伸出的手转换方向摸着后脑。

淘了一会,拖把的布条渐渐显出原本的颜色,姜絮言将湿淋淋的拖把按在水池挤压出大部分的水,正要将脏水倒掉,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打桶水要这么久吗?”

徐珈曼独有的傲慢又娇纵的语气,即使声音不大,也莫名让姜絮言心跳一顿。

她扶着拖把转过身,撞上徐珈曼不及眼底的笑容,淡淡垂下眼睫,轻声说:“马上就好。”

徐珈曼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姜絮言记得她,周瑶,和徐珈曼玩得很好。

周瑶抬起手掌搁在眉上试图阻挡阳光,视线上下打量着眼前气质文弱的女生,语气颇为嫌弃:“为了等你这桶水,我们班到现在地都还没拖。”

“磨磨蹭蹭的,慢死了,装什么装。”

这句话周瑶说得极为小声,但足够让三人都听见。

姜絮言喉头一紧,眼睫颤了颤。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自从转来今阳之后,莫名遭受了很多细微的恶意。

大多来自副班长徐珈曼和她的小群体。

她似乎,很看不惯她。

徐珈曼长相好,家世好,人缘也好,性格开朗,是在女生群体里处于领导位置的角色。

姜絮言一直记得她刚转来的那天,一上午的时间,没有一个人跟她搭话,她自己又是个不擅长与陌生人变亲近的人。

昨晚写在日记的那句,希望可以交到好朋友的愿望眼看落空。

但徐珈曼却突然笑着走到她的课桌前,伸出没有一丝瑕疵的手:“要不要一起去小卖部?”

那一刻,姜絮言看着站在阳光下,笑容甜美的女生,以为自己可以融入。

从那之后,徐珈曼去哪都要叫上她,她似乎很享受身后一群小姐妹簇拥她的感觉,对着相熟的朋友介绍新转来的漂亮同学。

无论何时何地,徐珈曼的嘴角始终含笑,仿佛一个精致完美的人偶娃娃。

姜絮言不适应这种相处模式。

不像朋友,更像炫耀新得的宠物。

亲近却又嫌弃疏离。

平静只维持了三天,直到她成了班长舒则的同桌。

当天傍晚放学后,徐珈曼叫住了她,脸上还是挂着那个违和的笑容,眼神却很冷:“班长上课和你说了什么呀,笑得那么开心。”

“我和舒则从小就认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和其他女生笑得这么开心呢。”

她依旧微笑,只是落在姜絮言眼里,那笑容带着几分警惕和试探。

姜絮言下意识想逃避,她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我写错了一道题,班长看到就帮我指出来了。”

听到这个回答,徐珈曼顿时极为刻意地啊了一声,笑得愈加开朗:“这样啊——”她点点头,垂下长睫,“他原来这么热心的么。”

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

姜絮言双手攥紧包带,嗯了声,见她盯着舒则的课桌发呆,轻声说:“那我先回去了,珈曼你……”

“姜同学。”徐珈曼向来娇俏的声音突然变得寒冷平直,她抬起黑黝黝的眸子,面无表情地看向姜絮言,“我允许你叫我珈曼了么?”

“……”姜絮言目光微顿,没有吭声。

她似乎不想放过她,目光从女生苍白的脸上移到她磨损严重的陈旧球鞋上,极轻的嗤笑一声。

扫视的眼神和嘲讽的讥笑,像把刀割在心口,刺得姜絮言呼吸一滞。

“我们不是一路人。”

轻飘飘地撂下这句话,徐珈曼踩着新款的名牌鞋,背脊挺直,浅笑着地路过她。

错身间,对方身上甜腻的洗发水味道扑面而来。

姜絮言长长呼出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莫名的,眼眶发酸。

-

徐珈曼听到周瑶的话,眼里划过一丝讥讽,她径直走到姜絮言面前,扫了眼桶里的脏水,说道:“老师让我们去把卫生区的瓷砖地拖干净,正好你和我们去吧。”

二班的卫生区是教学楼西南角的公厕前,那里有一大片的瓷砖地,想要拖干净一个拖把是不够的。

姜絮言见二人两手空空,心里也明白了。

她转过身,继续拧干拖把,声音冷清:“我还要拖班级的地,你们找男生吧。”

“姜絮言,你什么意思?”

周瑶在她刚转来的时候就看她不爽了。

不爱说话,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样子,像朵无辜又纯洁的小白花。周瑶只觉得她很装很茶,但周围的男生还就喜欢这样的,拐着弯儿来一班打听她的情况。

连向来高冷的班长舒则都只对她笑。

到现在还这幅清高的模样,也不知道在狂些什么。

周瑶越想越生气,她越过徐珈曼径直走到姜絮言旁边,抬手夺过拖把扔到水池里。

不大不小的声响却吸引了周围所有的目光。

姜絮言的手僵在空中,缓了两秒才抬头看向周瑶。

她的眼睛生得很漂亮,大大的杏仁状,漂亮的扇形双眼皮,瞳色是不同于一般人的浅咖色,眼睫浓密纤长,下睫毛也很明显,直勾勾盯着人看的时候,像只无辜又倔强的小动物。

被这双眼睛看着,周瑶心头升腾起嫉妒的情绪,她是典型的肿眼泡,一直很想要双眼皮。

姜絮言眉头微皱,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把拖把扶好,淡声说:“我先上去了。”

说罢就要倒掉脏水换桶新的,可周瑶快她一步,直接把盛着一半脏水的桶拎在手里,走到姜絮言背后,勾住她的胳膊,笑道:“走吧走吧,很快的,拖完我们就回去。”

“我不去……”周瑶的力气很大,姜絮言被迫拉着往前移动了几步。

徐珈曼见状也走过来扯住她另一边的胳膊,配合着周瑶将人架着往前走:“走吧。”

-

西南角的公厕是学校里最偏僻最荒凉的地方,很少有学生会来这上厕所。

一进入这片区域,阳光被高楼隔绝,阴冷瞬间将人包裹,姜絮言趁着二人松懈时挣脱开桎梏,白皙的脸色愈加苍白:“你们要干嘛?”

徐珈曼指着拖把,眨眨眼:“能干嘛,拖地啊。”

她闻言看向公厕门口的瓷砖地,前几天下过雨,现在地上沉积着斑驳的泥沙和污垢,想要彻底拖干净不花点功夫是做不到的。

她俩想为难她。

姜絮言转过身就要走,周瑶却拦住了她。

两人其实差不多高,但周瑶却比她有力气。

“姜絮言,别给脸不要脸,让你拖就拖,废什么话。”周瑶把拖把塞进她手里,收手时指甲故意划过她细嫩的手背,顿时留下一道红痕。

姜絮言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徐珈曼双手抱臂,嘴角上扬,冷冷地瞧着周瑶为难她。

昨天体育课的时候,舒则帮姜絮言拍掉了飞过来的篮球。

明明他离她那么远,却还是跑着过来帮了她。

想到这,徐珈曼眼底嫉妒翻涌,目光落在一旁的水桶上。

“马上就要上课了,请你让我回去。”不同于她的长相,姜絮言的声音格外冷静清冷,语气不卑不亢,将手隐在背后,还在试图和她俩讲道理,“把这里拖完上午也就结束了,到时候老师找来你们打算怎么解释?”

“既然你不想拖,那我就帮帮你好了。”

徐珈曼神情闲适,语气仿佛是在讨论天气这点小事而已。

姜絮言心头一顿,转身看她,徐珈曼不知何时拎起了水桶,站在离她一米远的位置,眼尾上挑。

视线相撞的瞬间,姜絮言忽然意识到了她的想法。

在徐珈曼举起水桶的刹那,她抱着头想要往后躲,可周瑶钳制住了她的胳膊,挣扎拉扯间,她脚下一滑,口中不由惊呼出声,她连忙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和污水的袭来。

突然间,一个炙热强劲的力道出现在腰上,狠狠勒住她的腰肢往上一带,额头顿时撞上一个温软的触感,有双大手按在她的后脑上,把她紧紧扣在怀里。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属于男生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

“闭上眼。”

姜絮言鬼使神差地听话,紧紧闭上眼睛。

下一瞬,她感觉有几滴清凉的水珠溅到了自己的额头,裤脚也被零星打湿。

男生闷哼一声,沉重的喘息扑在她的耳廓上,她感觉自己的心口都被烫了一下。

徐珈曼和周瑶显然也没想到会突然窜出一个人,一时俱愣在那,没了动作。

男生被结结实实浇了个透,整个后背都被污水浸湿,衣角还在啪嗒啪嗒地滴水,湿衣下,属于少年的薄瘦肌肉若隐若现,肩胛骨突出,形状锋利,暗藏着蓬勃的力量。

“砰”的一声,塑料水桶掉落在地,惊醒了现场的四个人。

周瑶看清男生的脸,心口猛地一跳。

被吓的。

“张……张知陈?”她往后退两步,走到徐珈曼旁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珈曼,他怎么来了?”

徐珈曼眉头紧锁,甩掉周瑶的手,冷冷盯着缩在张知陈怀里的姜絮言,有股无名火腾得窜上脑门。

此时的张知陈僵硬地注视着前方,一点没在意背后的潮湿,只觉得脑子还是迷糊的。

明明上一秒还在车祸现场,怎么一睁眼自己就出现在了高中教室里。

突然后脑勺泛起刺痛,他下意识嘶了声,没等他缓过神儿,身旁少年模样的好兄弟封远拍了他一巴掌:“走啊张哥,发什么愣呢,说好趁着大扫除哥几个打一场,睡蒙啦?”

“……”张知陈扶着脑袋,一脸懵逼地盯着他看,印象里一脸胡茬的硬汉刑警封子,怎么突然变成了清俊小屁孩,还他妈叫他张哥!

“封子,你……”

刚蹦出几个字,他喉咙一紧。

自己的声音也变了。

比平时更加清亮稚嫩,嘴里还有股难以忽视的烟味。

他已经很多年没抽过烟了。

桌上摆的是高三上学期的语文书,黑板右上角写着高考倒计时。

男人愣怔在那,眼神发直,打量着吵闹的教室还有眼前的封远,脑后密密麻麻的刺痛让他的五感没有往日灵敏,但成年人的沉稳和经历告诉他。

这他妈大概率不是梦。

因为车祸,他重生回到高中了。

封远见他神情奇怪,一会皱眉一会笑的,不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语气担忧:“是不是中午被敲的那下太狠了,脑震荡了?”

“封子。”张知陈拍掉他的手,抬眸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男生,眼神是对方从未见过的肃然和压迫,让人下意识诚服,闭上嘴听他说话。

封远莫名吞了口唾沫,眨眨眼,下意识摆正吊儿郎当的站姿。

张知陈心口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手指止不住地颤抖,他双手握拳,良久才哑声问:“今天几号?”

“啊?”封远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豪言壮语,竟然问这个,不由笑道,“九月一号啊,今早你还说再过几天是你生日呢,张哥,你咋啦,睡一觉起来奇奇怪怪的。”

九月一号……

张知陈呼吸一滞,回想起刚刚封远说的话。

大扫除去打球。

电光火石间,粉色日记上的一段话出现在脑海里。

【2010年9月1日,晴,今天被我过得很糟糕,大扫除的时候被徐珈曼带到卫生区泼了一身的脏水,来到办公室,她却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班主任信了,因为她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可能会干这种事。

我没有撒谎,但没有一个人相信。

班主任要求我当众对徐珈曼道歉,我怎么也不说,甚至没用地哭了,最后是徐珈曼不计前嫌的“原谅”了我。

我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同学和老师。

更讨厌哭了的自己。】

回忆结束的瞬间,张知陈从凳子上弹起来,凳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巨响,班级顿时安静,众人瞧着最后一排位置上的男生飞快跑了出去。

-

姜絮言脸埋在张知陈的胸前,男生的心跳得很快,隔着胸腔,像沉闷音响,震着她的耳膜。

她悄悄抬起头,想要看看突然窜出来护着她的男生是谁,却被后脑上的大手给按了回去。

“别动。”张知陈沙哑的声线带着几丝颤抖。

姜絮言肩颈一僵,飞快地眨了眨眼,下意识乖巧不动。

张知陈感受着怀中的温热触感,压抑着从心底迸发出的欣喜与恍然,勒在姜絮言腰上的胳膊不自觉绷紧,鼻息加重,眼眶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悄然变红。

十二年。

时间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久到就算她真的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张知陈都觉得是自己又在做梦。

贪婪地抱了一会,张知陈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他轻轻松开姜絮言,目光终于落在午夜梦回间不断折磨他的那张脸上。

隔着十二年的光阴,他的姑娘一点没变,还是记忆里的模样,身形纤瘦,乌发黑眸,虽然柔弱,但眼神比谁都倔。

她正用那双略带警惕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张知陈喉结轻滑,吸进去的空气都带着涩,他缓慢地伸出左手,靠近她的脸,在感受到她抵触的视线时,眸光微闪,原本想要触碰她脸颊的手指稍抬,重重抹掉女生额头上的水珠。

姜絮言呼吸一滞,看着他沾水的指尖,莫名感觉额头被碰到的地方开始发热。

徐珈曼极轻地冷哼一声,优雅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随后眉头紧皱夸张地走过来,语气抱歉担忧:“天呐,我本来想帮忙来着,没想到桶太重了,我没拿稳,张知陈你没事吧?”

说罢就要用纸巾帮张知陈擦拭头发上的水,却被男生躲了过去。

徐珈曼动作一顿,眼神闪过错愕与尴尬。

张知陈转过身把姜絮言挡在身后,漆黑的短发还在滴着水,少年漂亮的眉眼被打湿,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盯着徐珈曼,眼神却很冷,看得她下意识吞咽唾沫。

“对了,你怎么突然来这了?”

张知陈很浑很难接近,但长得极好,比舒则还要好看。

相较于舒则的淡漠阴沉,他散发着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蓬勃生命力,所以就算他很不学好,也有大把的女生想贴他。

徐珈曼到底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心气高,她不同于那些胆小怯懦不敢上前的女生,每次都主动找张知陈说话,享受着旁人艳羡的目光。

此时就算察觉到张知陈心情不好,但当着姜絮言和周瑶的面,她还是梗着脖子继续说:“你看你衣服都湿透了,快点回去换……”

“如果我不过来,那这桶水现在就会泼到她的身上。”

男生压抑着怒火的嗓音堵住了徐珈曼的话语。

她一愣,看了眼张知陈身后的姜絮言,对上她那双看起来无辜又灵动的眼睛,徐珈曼喉咙发紧,指甲陷进掌心。

“所以呢?”徐珈曼轻笑,娇俏的眼角上扬,“张知陈,泼都泼了,谁让你突然冒出来的。”

到现在,她还在以为男生是因为被她泼了水才这么生气。

张知陈闻言哼笑,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落在徐珈曼眼里却很刺耳。

“道歉。”

他揉了把湿发,露出带着锋芒的眉眼,眉骨下压,极具压迫感。

徐珈曼表情一僵,表情难以置信。

让她道歉?

从小到大只有别人跟她道歉的份。

徐珈曼娇嫩的手握紧,骨节泛出白色,咬牙忍了忍:“我说了是失手。”

张知陈漫不经心地摸了把后颈,喉结滚动,唇角轻扯,笑得很好看:“我是个什么样,你应该有数吧,我不介意再去打桶新的。”

然后泼回来。

徐珈曼双目圆瞪。

她当然清楚张知陈的为人。

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从初中开始就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问题少年,逃课打架和隔壁职高的坏学生为伍,可以说是劣迹斑斑。

能进最好的1班也是学校看在他爸的面子上才特许的。

结果还是睡觉逃课两不误。

被这种人盯上,她就毁了。

想到这徐珈曼深吸口气,抿了抿唇,眼角顿时泛起泪花,配上那张脸,显得可怜巴巴:“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不是跟我说。”张知陈掀起半睁的眼皮,玩世不恭的脸上挂起懒散的笑,偏头示意身后的姜絮言,“跟她道歉。”

“……”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

姜絮言睫毛轻颤,抬眸迎向阳光,和张知陈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

心仿佛被蛰了一下,有点涩痒。

她眨了眨眼,垂下长睫,移开对视的目光,不明白张知陈为什么突然帮她。

毕竟在她转来的一周时间里,这位班上著名的不良少年,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连名字也是从徐珈曼嘴里得知的。

知陈……

难道他的妈妈姓陈吗?

恍惚间,姜絮言想的有些走神,没有注意到徐珈曼羞愤欲裂的眼神。

张知陈捏着胸前的衣服扬了扬,湿透的黏腻感和风吹在身上的阴冷让他后脑那块更痛了。

“快点。”

徐珈曼假面撕裂:“你让我跟她道歉?凭什么!”

姜絮言眼神一暗,冷声说:“凭你是故意的。”

“你和周瑶强行把我带到这里,不让我离开,你们就是故意为难我。”

她的声音和她的长相极为不符,冷静清脆,自带信服力。

徐珈曼嗤笑:“你说故意就是故意的,你有证据吗,谁看见了?”

“我看见了。”

张知陈手插兜朝前走了两步,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自带强大的气场和压迫感,让徐珈曼不自觉往后退。

“啧,真麻烦,本来想躲这抽根烟,没想到撞见一场好戏。”

他摸出火机和烟盒,熟练地抽出一根叼在嘴边点燃,深吸一口,有种吊儿郎当的帅气,白色烟雾随着唇瓣开合喷洒弥漫,呛得徐珈曼嫌恶地皱了皱眉。

“让你道歉就快点,再废话我连你的好朋友一起泼。”男生深长的眸子扫了眼一直默不作声装死的周瑶,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周瑶身子一抖,小声劝道:“珈曼,道歉吧……”

“闭嘴!”徐珈曼哪受过这种气,肩膀直颤,向来形象完美的副班长彻底失态,“行,张知陈有你的。”

她气笑了,瞪着眼睛看向姜絮言,咬牙蹦出那三个字:“对不起。”

理直气壮,没有一丝道歉的意思。

说完也不管周瑶,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这里。

周围恢复安静,姜絮言小心打量背对着他的男生,想说声谢谢,可是又怕对方嘲讽她,毕竟刚刚让徐珈曼向她道歉这事,很大程度是因为他自己被泼了水而想出的羞辱对方的法子。

不愧是小混球,真的很坏。

不过……他为什么要帮她挡?

姜絮言想不通,气氛就这么诡异地凝滞了两秒。

直到张知陈突然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开始咳嗽,还把燃了一半的烟嫌恶地扔到脚边踩灭。

姜絮言愣了愣。

“咳咳——这烟也太呛人了。”他咳得脸色绯红,语气甚至带了点委屈。

姜絮言:“……”

这是什么情况,向来烟不离手的张哥怎么还嫌烟呛了。

这话说完,空气霎时凝滞,只余张知陈自己都觉得十分尴尬的咳嗽声在回荡。

他暗自懊恼,警告自己暂且先不要做出太跳脱原本人设的行为。

得循序渐进,慢慢来,好不容易失而复得,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必急于这一时。

姑娘警惕得很,对这个世界充满防备,他不能吓到她。

想到这,张知陈呼吸颤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将人搂在怀里的冲动。

他直起身想和她说话,可后脑的刺痛愈加强烈,眼前兀地黑了一瞬,身子摇晃,眼看就要倒下。

一双带着温凉触感的手摸到了他的手臂上,力道柔柔的,却足以支撑他站稳。

张知陈垂眸盯着小姑娘白到晃眼的手,感觉那块被她碰到的肌肤着火了一般,烫得他后背僵硬。

真实的接触,那种失而复得的酸胀把他心口填满。

男生的体温很高,手臂很结实。

姜絮言将他扶稳后便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表情淡淡,礼貌十足:“你没事吧?”

张知陈稳了稳呼吸,喉结滚动,依旧是散漫的德行:“喂,我帮了你。”

虽然转到今阳才一周,但张知陈的事迹姜絮言听过不少。

成绩差,爱打架,绯闻满天飞,但样貌好人又仗义。

这样的男生,在正值十七八岁的孩子眼里,是最具魅力和吸引力的。

这么近距离的被他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带来的压迫感和冲击力,让她下意识逃避,不由往后退了两步走进阴影里,羸弱的身形愈加黯淡。

“谢谢。”她垂眸不卑不亢地说,落在细白额头前的几缕碎发被风吹开。

话音落下,气氛安静下来,姜絮言垂在裤缝边的手慢慢收紧,女生抿了抿唇,补充道:“真的很谢谢你。”

她不擅长和男生讲话,更何况对面的人还是张知陈。

刚刚他怎么对待的徐珈曼,她都看在眼里。

确实是个十足的坏小子。

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就算是众人眼里完美的副班长,他照样不给面子。

这样的人,为什么突然来帮自己,姜絮言不敢问也不敢细究,她只想快点回教室,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小插曲。

在今阳安安稳稳的度过。

这是奶奶希望的,也是她自己希望的。

张知陈瞧着她对他不自觉的设防,下颌收紧,眼里的心疼姜絮言看不见。

他扯唇轻笑一声,身上还滴着水,一步一步慢慢的把姜絮言拉开的距离缩短,直到女生惊疑地抬头,和他的视线相撞。

强烈的异性气息扑面而来,姜絮言心头一顿,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神微闪,极快地眨了眨眼。

张知陈嘴角翘起一个痞气的弧度,居高临下地瞧着她,歪头指了指自己的后脖颈:“因为你,我湿透了,现在脑袋还开始疼了,估计要生病。”

“……”

这话不用细听都漏洞百出。

怎么就因为我了,谁让你突然扑过来的……

姜絮言不自在地往后退,别开眼,耳后微微发热:“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道歉,心里祈祷这位小爷赶紧放过她。

“哼。”张知陈嗤笑,眼角上挑,显然是不满意这个回答,“把衣服脱了。”

“……”

“什么?”姜絮言猛地看向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张知陈神情自然,双手抓起自己湿漉漉的衣角往上掀,腹肌紧实的腹部已然露出大半。

姜絮言脑袋一懵,连忙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语气难得慌乱结巴:“你你要干嘛?”

她想到张知陈很浑,但没想到竟然这么浑。

光天化日还是在学校里,他怎么敢……

闻言,张知陈停住动作,好笑地盯着她:“想什么呢,把你的外套脱给我,我衣服都湿了。”

现在早已到了回教室的时间,校园里重新归于平静,只余他们二人在这隐蔽静谧的角落,风吹过来带着别样的舒适和安宁。

姜絮言眸光微闪,这才好好打量张知陈。

男生上半身基本已经被脏水淋透了,蓝白相间的校服短袖被染成了斑驳的灰黑色,肌肉轮廓依稀可见,就这么回去确实可能会感冒生病。

今阳的校服外套很宽大,就算姜絮言选的是最小号,穿她身上也拖出一大截。

“发什么愣,快点。”

张知陈说完已经把短袖脱了,顿时属于少年蓬勃朝气的美好身体彻底展现于眼前。

由于常年运动打球,不同于其他男生细瘦干瘪的身材,张知陈的身形简直比人体素描本上的雕塑像都要好看,精壮却不过分,腹肌轮廓鲜明,脂肪很薄,可以看见上面凸起的青筋,隐隐的人鱼线顺着往下消失在裤子边缘。

姜絮言第一次直面这种场景,原本被晒红的脸颊变成窘迫的潮红,她慌张地转过身,手指有些打颤,连忙把外套脱下来递过去,无声地催促他快穿上。

张知陈眼角带笑,瞧着女生害羞紧张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接过外套,手指还似有若无地扫过她的手背,正好是周瑶指甲划过留下痕迹的地方。

姜絮言心跳一顿,触电般抽回手背在身后,被轻扫过的地方微微发痒。

这人不光浑,还很轻浮。

姜絮言离他远了点,声线僵硬:“可以了吧,我先回去了。”

穿在小姑娘身上略显肥大的校服外套,被张知陈套上后却刚刚好,甚至还有点紧,松紧的袖口勒在男生的小臂处,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姜絮言悄悄扫了一眼,抿唇将笑意憋了回去。

外套上淡淡的玫瑰香在鼻间弥漫,张知陈深吸口气,抬眼捕捉到小姑娘微笑的神色,不由也跟着翘了翘唇角:“不可以,你要陪我去医务室。”

“凭什么?”

脱口而出这三个字,姜絮言猛地闭上嘴。

果然,张知陈脸色一沉,倾身靠近她,视线与之持平,在只有十厘米的距离前停下,声音低哑:“凭现在就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在这里。”

潜在意思就是,在这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反抗不了。

“……”

姜絮言倔强的眼神也回望着他,男生漆黑的眸子里只倒映出她的身影,强大的压迫感和直白的威胁下,她不情愿的从鼻子里哼道:“好。”

这下张知陈满意了,他直起身,对着前面扬扬下巴,示意她走前面。

-

学校的林荫道旁种满了翠绿的梧桐树,宽大茂密的枝叶将恼人的阳光遮住大半,姜絮言扎着个低马尾,脖颈细长白嫩,背影纤瘦,肩颈却挺得很直,莫名生出股强装坚强的倔劲儿。

她速度不快,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踩在细碎的树影光斑上,仔细听着身后男生亦步亦趋的脚步。

心口莫名有股安全感冒出来,仿佛就应该是这样。

如果这时她回过头,会看见向来玩世不恭的张知陈,此刻脸上的神情,是多么的认真。

曾经只能在梦里回忆的人,如今活生生地走在他前面,只要他伸出手,就能触碰。

他忽然回忆起高三那会,第一次见到姜絮言的场景。

那是开学的第一天,他本想逃了去网吧,可是却被老张提前警告,要是他敢开学第一天逃课就砸了他的电脑,无奈只能留下来,趴在课桌上补眠。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刚响,他迷糊地爬起来想去上个厕所。

今阳在教学楼的每个楼层都修了个独立洗手间,就在最西边拐角的回廊上。

一班的教室在最东边,而班主任的办公室在西边,他要去厕所必须经过办公室。

男生走路姿势吊儿郎当,手插着兜,眉头微皱,一看就是还没睡饱,路过办公室时慢下脚步,侧眸随意朝里面瞟了一眼。

当时阳光正好,透过硕大的玻璃窗洒进宽敞的办公室,空气中都是燥热,姜絮言身着浅粉色的圆领上衣,牛仔短裤下两条细长纤直的腿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惹眼,像朵开在这浮华盛夏里的小白花,自带着洁白和软的柔光。

张知陈脚步一顿,在窗户旁站定。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姜絮言露出的半张脸,女生轮廓柔软流畅,密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在光里扑闪扑闪的,似乎能带动空气中的浮尘。

她很白很柔软很漂亮。

这是张知陈脑海里蹦出的最直白的描绘。

班主任老郑正对着女生说着注意事项,新转来的同学说话语调很舒适,让人也不自觉对她放轻语气。

张知陈就这么看着,连最基本的生理本能都忘了,只盯着姜絮言看,心里有个声音在小小地呐喊。

转过来,转过来……

最后等上课铃响,女生也没转过来,张知陈回过神,抬手摸了摸鼻子,再抬头却和老郑对上视线,老郑原本和煦的表情瞬间板正,朝他指了指,意思叫他快点回教室。

姜絮言也跟着回过头看向身后,如猫一般的杏眼顿时就跳进了男生懒散的目光里。

那一刻,仿佛有人捻着根羽毛从他心头悄然扫过。

又痒又麻。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第一次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没有理会老郑的眼神威胁,继续朝着洗手间走去。

只不过脚步却有些乱了。

医务室在食堂后面,离教学楼有段距离,走出林荫道,姜絮言在阳光下不适地眯了眯眼睛,身后的脚步却越来越轻,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张知陈半闭着眼,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唇上毫无血色,他拖着脚步,走得极为吃力,但还在紧紧跟着她。

姜絮言莫名呼吸一顿,雅淡的眉眼轻皱。

似是察觉到女生停了下来,张知陈虚弱地抬眼,二人视线隔空相撞,他怔了怔,随后扯唇轻笑了下。

这个笑容没有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反而有种安抚人心的温暖和沉稳。

姜絮言看着这个笑,不知为何,心口那股酸胀的痒意再次泛起,她抿唇思忖了下,调转方向朝着男生走过去。

下一秒,那个温凉舒适的触感再次出现在手臂上,女生发丝上淡淡的玫瑰香气剥夺了他的呼吸,张知陈眼睫轻颤,目光落在姜絮言柔软的发顶。

“我扶你吧。”

她的语调很轻,垂着长睫,仿佛自言自语,听得张知陈鼻子泛酸。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表面冷淡疏离,可内心却比谁都软。

像株开在悬崖边的小玫瑰,浑身带着小刺,但只要你肯主动靠近,她会用幽香回报。

其实张知陈不是个爱哭的人。

至少在失去姜絮言之前,他不是。

姜絮言搀扶着他想继续走,可张知陈站着没动,她抬眸看过去,却撞进男生复杂的眼神里。

她看不懂。

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了两秒,张知陈先别开了视线,恢复向来混不吝的语气:“想扶我的女生很多,你还是第一个敢真碰我的。”

说罢,轻佻地扫了眼她的手。

姜絮言:“……”

这人不光轻浮,还很自恋。

姜絮言无奈吸了口气,没有搭话,手也没收回去。

看在他帮了自己现在又很一副虚弱的样子,姜絮言忍了男生逞口舌之快的幼稚小心思。

两人慢吞吞地朝前走,一高一矮,背影分外和谐美好。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却意外的舒服,没有半分尴尬。

姜絮言心头升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指尖下那属于男生源源不断的热度传递到她的四肢百骸,让本就炙热的空气愈发奇怪,掌心已然冒出一层细汗。

姜絮言咽了咽唾沫,悄悄松了松搭在他手臂上的手,还没松口气,一个更加炙热的温度在下一秒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

姜絮言瞪大了眼睛,瞧着张知陈拽住她的手往上扯了扯,瞬间从搀扶他的姿势变成了半挽着他,男生还得寸进尺地将大部分体重压了过来。

“扶人就好好扶。”张知陈斜睨她,语气倨傲,“软绵绵的,看着一点力气也没有,刚刚质问徐珈曼的时候不是很强势么。”

为了撑住他,姜絮言下意识搂紧他的胳膊,两人之间的距离变成负数,不同于其他男生的汗味,张知陈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清爽的薄荷沐浴露味,其中掺和着她外套上的玫瑰清香,两种混杂,莫名生出点其他的意味。

其实说到底,他俩也就认识不到半小时,张知陈估计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

但这人就是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让她对他的接触和话语生不出一丝厌恶和排斥。

闻言,姜絮言直视前方,语调平直:“因为做错事的是她,我只是陈述事实。”

意思是我有理。

张知陈清楚她的个性,听到这个回答也不意外,但他还是想告诉她。

这个世上有些时候不是谁有理谁就能全身而退。

回想起日记本上的内容,张知陈眼底戾气翻滚,想开口提醒她一下,可目光触到女生无畏坦荡的侧脸时,呼吸一顿。

心里不免好笑。

自己真是老师当久了,对谁都想说教一番。

罢了,并不一定非要她遭受打击被迫拔掉软刺才是保护,他往后会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这一次,他一定可以改变结局。

-

医务室里没有学生,年长的校医正趴在办公桌上打盹,两人走进来的动静吵醒了他。

“怎么了?”他抹了把脸戴上眼镜,看向被搀扶着的张知陈。

张知陈摸了摸后脑,那里依旧在痛,像被猛烈撞击过一般,这让他不由想起自己车祸晕倒前的状态。

难道前世的疼还会跟过来?

但他又想起封远说的话。

似乎他中午后脑也被敲了一下。

“头疼。”他压了压眉骨,坐到看诊的椅子上,指着自己的后脑,“这里不小心碰到了”。

姜絮言闻言极缓地眨了眨眼。

合着头疼是自己撞的。

校医走到他身后拨开头发仔细看了看,后脑那块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肿起来了,你这不小心劲儿挺大。”校医打趣,坐回去问道,“除了疼还有其他感觉吗,头晕不晕?想不想吐?”

张知陈明白校医是在怀疑他有没有脑震荡,不由点点头:“有点晕,吐倒不想。”

校医嗯了声:“没什么大碍,可能有些轻微脑震荡,去床上休息会儿吧,还疼的话我给你开点药。”

听到这话,姜絮言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刚要开口道别,一只修长的胳膊伸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男生傲慢低哑的声音响起:“同学,扶我去床上躺下。”十足的少爷做派。

见姜絮言面无表情地看他,还厚脸皮补充道:“我现在很虚弱。”

他确实很虚弱,头发还没干透,脑后像有无数根针扎在上面,苍白的脸色不是装的。

姜絮言直直和他对视,无声地拒绝,张知陈也不躲闪,似乎有十足的耐心和她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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