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哥没了，你得回来给我养老。”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冷漠、急促，像一把生锈的刀扎进我的胸口。
我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指尖冰凉。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那个曾经将我赶出家门的母亲，如今开口让我回来，却不是因为想念，而是因为需要。
更讽刺的是，她甚至没有一句悲痛，仿佛哥哥的死不过是个意外，而我要回来，不过是她的“理所当然”。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还在继续：“浩走了，我年纪大了，谁来管我？你现在有钱了，拿上你赚的的钱回家，别再装蒜了。”
她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母亲对女儿的软弱与期待，只有冷冷的命令。
我看着窗外，阳光刺眼，街道上人来人往，喧嚣如常。
可我的心却像被掏空了一块，空荡荡的。
我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那个抱着五岁儿子站在家门口，被母亲毫不留情拒之门外的自己。
那一夜，我在雨中站了足足三个小时，门却始终没有开。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所谓的“家”，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想。
“我不会回去。”我冷冷地回应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可说完这句话，我却坐在沙发上发了半天呆。母亲的声音像是卡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冷漠，她的自私，她的命令，像一根根刺，扎进了我的记忆深处。
我叫林雪，今年四十六岁。
二十六岁那年，我离婚了，带着儿子离开了那个满是暴力的家。
前夫嗜酒如命，酗酒后便对我拳脚相加，甚至在儿子面前扯着我的头发将我按在地上。
我不想儿子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于是在他五岁那年，我终于鼓起勇气带着他离开了。
我以为，离开了那个男人，我至少还有娘家。可我错了。
离婚后，我带着儿子回到了母亲家。我站在门口，敲了很久的门，直到母亲开门的那一刻，看到我身后的行李箱和儿子，她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你回来干什么？”她的语气里没有关心，只有不耐。
“妈，我离婚了，我……”我还没说完，她便打断了我，冷冷地说：“我早就说过，别嫁那个穷鬼，你非不听！现在离婚了，回来干什么？我可养不起你们娘俩！”
“妈，我只想暂时住几天，等我找到工作就搬出去，不会拖累你。”我哀求着。
可她一把拉过门，将我和儿子关在了外面，最后丢下一句：“别回来丢人现眼，浩还要脸呢！”
那天，雨下得很大，儿子拉着我的手问：“妈妈，我们去哪儿？”
我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眼泪混着雨水滑下来。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去哪儿。
后来，我带着儿子在外面租了一间地下室。
那段时间，我白天在工地搬砖，晚上回到家还要给儿子做饭、辅导功课。
地下室潮湿阴冷，儿子常常咳嗽，我却连买药的钱都得精打细算。
那几年，我过得狼狈不堪，可我从来没有再回去求过母亲一次。
我知道，她早就把我当成了“外人”。在她的眼里，我是个失败者，是她的“耻辱”。
她怕我会拖累哥哥林浩，怕我会让她在邻里之间抬不起头。她宁愿装作没有这个女儿，也不愿意伸出一只手拉我一把。
而林浩，确实是她一生的骄傲。他从小成绩优异，考上重点大学，毕业后在大城市当了公务员。
母亲逢人便夸：“我儿子有出息，给我争光！”可她从来不提我，甚至有时候邻居问起，她会随口说：“她嫁人了，早就不回来。”
那些年，我靠着摆摊、送外卖、做手工，艰难地把儿子拉扯大。儿子也争气，今年终于考上了国外的研究生，一直是我的骄傲。而我，以为自己早已和母亲、和那个家没了任何瓜葛。
可哥哥的突然去世，把这一切又拉回了我的生活。
母亲在电话里说：“浩没了，这个家就剩我一个人。你是我女儿，你不回来我还能指望谁？”
是啊，林浩没了，她才想起还有我这个“女儿”。可她忘了，二十年前，她亲手关上了那扇门，把我的心也关死了。
挂了电话后，我失眠了整整一夜。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到底要不要回去？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可她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真的能原谅吗？
第二天，我还是开车回了老家。
推开门的瞬间，我几乎认不出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她瘦小苍老，头发花白，眼窝深陷，脸上没有一丝生气。
看到我时，她愣了一秒，随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冷冷地说：“回来了？去厨房做饭吧，我饿了。”
我心里一阵发凉。二十年没见，她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可我还是走进了厨房，做了一桌饭。
饭桌上，她一边吃一边说：“浩的房子还在，赔偿金也不少，正好都留给你侄子。我看你现在手头宽裕，不如你搬回来住，正好也能照顾我。”
我放下筷子，抬头看着她，冷冷地问：“妈，你要我回来，是为了养老，还是为了把财产都给你孙子，把养老责任甩给我？”
她愣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妈，你养我天经地义！哪有女儿不养老的道理？”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天经地义？那二十年前，我带着孩子在雨里站了三个小时，你可曾记得我是你女儿？”
她被我噎住了，气得拍桌子：“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还记仇？！”
我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妈，这顿饭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
她愣在原地，眼里满是愤怒和不可置信：“你还真狠心啊！就不怕遭报应？”
我没有回头。走出那个家的瞬间，我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回到车上，我忍不住哭了。我哭的是那些年自己渴望的爱，哭的是那个雨夜站在门外的自己，也哭的是终于放下了这个家。
母亲的养老问题，我会找人帮她解决，她不缺钱，她只是想把财产都留给哥哥的孩子，然后让我承担起一切，可是，这一次，我不能如她所愿了。
人这一生，终究要学会放下。放下那些得不到的爱，放下那些不值得的人，放过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