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爱国者的抉择与归宿丨记申益三烈士

义和江涛 2024-02-13 07:34:00

作者:杨瑞华

廊坊市正南四十华里处的调河头乡第十里村北,有一座庄严肃穆的烈士纪念碑,碑文是:

申益三,山东荷泽县人,三十四岁,历经七·七事变,英勇抗战,荣立战功,曾任冀中军区第五军分区第一大队三营营长。一九三八年七月八日,攻打安次县城的战斗中,光荣牺牲。越十一年后,弟益成扫墓立石,以为纪念。一九四九年七月八日

石碑后面,就是在攻打安次县城的战斗中光荣牺牲的申益三烈士之墓。

碑文不及百字,简练而概括。若要了解申益三烈士是如何走上抗日道路,如何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壮烈牺牲,光看碑文还远远不够。为了使烈士英名及事迹不致湮没,为了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1985年),笔者不揣冒味,仅根据有关资料和调查掌握的一些情况,稍加整理,敷衍成文,将申益三烈士生平及主要事迹,做一简略介绍。

申益三,山东省荷泽县人,生于一九〇四年。他早年逃荒下关东靠做小工为生,后来在军阀部队里当兵。“九·一八”事变后,长官带部队投降了日寇,申益三和他的兄弟们也被迫编入“满州队”。抗日战争爆发后,“满州队”开进关内,申益三大队被派驻安次县,不久调驻永清县。一九三八年五月四日,申益三率全大队起义,参加了八路军,被我第五军分区委任为第一大队(相当团)三营营长。

申益三之所以能够率部队起义走上抗日救国的道路,有三方面因素促成:

其一,他和他的部下是被强迫当的伪军,而这些人的民族意识并没有湮灭,总觉得当伪军对不起祖国和人民。

其二,日本人对申及其部下的疑虑。特别是一九三八年三月间,我抗日游击队扒毁了廊坊车站附近的铁路,弄翻两列火车,还打死了六名鬼子。日本人怀疑这事是申益三指使部下干的,遂将申调到永清县,并密令永清县大汉奸王建中(匪号王二),如发现申有异常举动,就地处决。所以王部常与申部作难,这就迫使申益三不得不另寻出路。

其三,我方人员的积极争取。在永清县担任伪军中队长的吳兆升(后任我军分区警卫营长),在我分区部队初到大清河北时,就要求拉出队伍参加八路军,我分区领导命其留在伪军中,继续做秘密争取伪军官的工作。吳利用江湖上拜把子等方式,和许多伪军官交上朋友,并策动几起伪军官反正,申益三也是吳做的工作。

一九三八年五月四日,我第五军分区第一大队,在大队长刘树芳带领下,进驻永清县别古庄镇,前来迎接申益三部起义归来。

这一天正逢集日,十里八乡的百姓来这里做买卖,车来人往,川流不息。当申益三率领起义官兵携带一挺重机枪、三挺轻机枪和百余支三八大盖开到镇上时,立刻受到我第一大队指战员和赶集的老乡热烈欢迎。

大队领导就集日召开大会,欢迎申部起义参加八路军,少年先锋队的孩子们穿着整洁,载歌载舞,刘大队长的爱人骑上一匹小马,做了精彩的马术表演。

声声笑语,张张笑脸,申益三这条硬汉子被这热烈的场面感动得流下了泪水。他激动地说:“父老乡亲们,以前我申益三走错了路,可是我们并没有忘记我们是中国人,我们受尽了日本鬼子和汉奸的气,早就不想干了。今天我们反正过来,受到这样的欢迎,我很惭愧,日本鬼子侵占了咱们的国土,残杀咱们的父老兄弟,一个有血性有爱国心的中国人,应该怎么办?我和我的弟兄们,从今天起参加抗日军,打日本救中国。我们坚决同日本强盗血战到底!为抗日而死,虽死犹荣;为救国而死,死得其所!”

申益三慷慨激昂的一席话,打动了会场上所有人的心。八路军战士和老乡们热烈鼓掌,起义的伪军有许多人流下了激动的泪花。

起义官兵进行了短期整训,这支起义队伍的军政素质有了显著提高。我分区司令部将他们编入第二大队第三营,申益三任营长,从抗大来的马兴中任教导员。

申益三率部起义参加八路军,在安次一带的伪军中产生了很大影响。七月初的一天,申益三的结拜兄弟,驻安次县伪警备队大队长栾寿康,派人给申送来一封信。栾在信中对申毅然走上抗日道路极为钦佩,并表示他也有此凤愿,请申派人去和他联系。

申益三把这封信交给了当时的分区司令员朱占魁,并将栾寿康的经历、为人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做了详细介绍。司令部经过研究,决定让申益三派一名与栾熟悉的战士,司令部派一名代表,随同来的信使秘密进入安次县城内,与栾当面接洽。

代表回来汇报说:“栾的意思是请我们攻打县城,他做内应,趁机率部起义。他说城内只有一百多个鬼子,分驻三个大院,守城门的警卫班都是自己的人,只有一个鬼子带班,进城没问题。栾还画了一个简略的兵力分部图。”说着拿出了栾画的图纸。

机会难得,分区领导同申益三经过再三研究,决定在抗战一周年纪念日(即一九三八年七月七日)这天,里应外合,攻打县城。战斗方案制定后,以申益三的名义给栾寿康写了回信,详细规定了进攻时间,攻击路线和联络暗号。

当时的安次县城,位于廊坊以南三十华里处的永定河北岸(老县城今属廊坊市仇庄乡光荣村一带,遗迹今已荡然无存)。永定河发源于黄土高原,落差大而且水流急,河水下流时夹带的大量泥沙,使下游河床逐年增高,水患频繁。到县城这一段的河流,南北堤相距几十里,河水象野马一样狂奔乱跑,随意改道,而且时常冲出堤外来。那时的河底比县城内最高的房屋还要高。封建官吏无力治理,又怕县城被水淹,于是想了一个笨拙的办法,在城外又筑了一圈城墙。

安次城南,是蜿蜒东流的永定河;城东是贯穿平、津的铁路,落垡车站就在东面二十里处的铁路线上。西北、东南各百余里是日寇重兵占据的北平和天津。一九三八年,我军初到这一带时,曾一度攻入县城内。自那以后,平、津敌人就加强了这里的守备力量。除一个中队日军外,还有四百余伪警备队和上百名伪警察,总兵力六百余人,配属迫击炮、掷弹筒和轻,重机枪,城内据点也修筑了碉堡和水泥工事。

我军的第一大队担任全面攻城的任务。三营为主攻营,在栾寿康接应下,从西门突入、迅速包围并歼灭三个据点的日军。二营拿出两个连作为主攻营的预备队,另派九团的两个营负责打援。打击时间:七月七日夜间一时半。

七月七日晚,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灰蒙蒙的雨幕笼罩着一切。我攻城部队冒雨渡过永定河,于零点三十分进抵县城西南一里处之义学庄。这时雨越下越大,各部队按战斗序列分别行动,申益三营长带第三营来到县城西南。

夜一点半,攻击时间到了,申营长和三营战士,在栾寿康的接应下,顺利地从西门悄悄进入城内。栾寿康准备拉出起义的警备队,由于鬼子和特务监视得严,他只带出不足百人。申益三让他带上这些人迅速出城,到义学庄分区司令部去。随后,三营战士便分头冲向敌人的据点。

申营长带的一连人,包围了伪警备队部附近的一所大院。这里驻守着四十多个鬼子,由于我主攻部队进城时未发一枪,这里的敌人也没有动静。大门洞里,只有一个鬼子哨兵游动放哨,趁这家伙转身的机会,申营长疾如鹰隼,箭步飞身,一双钢钳似的大手狠狠地掐住了鬼子的脖子。后面跟上来的战士夺过枪来又补上一刀,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那鬼子只哼了一声,尸体就滚到台阶不边去了。百余名勇士破门而入,一排手榴弹砸向屋内。昏睡中的鬼子,炸死的睡得更踏实,炸伤的吱哇嚎叫乱作一团,几个鬼子迷迷糊糊刚跑出屋门,寒光闪闪的大刀就把他们打发回了东洋老家。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四十多个鬼子就被申营长他们消灭了。

大约在这里战斗打响的同时,我军在全城各处都发起了攻击。整个县城内机枪、步枪、手榴弹响成一片。

战斗向纵深发展,申营长带着人又来攻击伪县府大院。这所坐北朝南的院落很大,四面都是高房,院子周围还拉有铁丝网。三个鬼子凭借高房上的垛口,把住一挺重机枪,一扫一个扇子面,我军正面无法接近。

申营长命一排部分人从正面隐蔽向高房射击,吸引敌人注意力,然后他带十几个人转到西面,将两架云梯靠住墙。申营长和几个战士抽出大刀,摸黑爬上了房。嘣嘣两声,铁丝网断了;咔咔咔三响,鬼子头搬了家,机枪也不响了。战士们跳下房冲进大堂,从八仙桌子底下掏出了面色惨白,浑身筛糠的伪县长。这家伙被抓出来时可吓坏了,不顾自己的“大老爷”身份,嘴里一个劲地喊“八路老爷饶命”,连大褂的下襟也尿湿了一大片。

经过搜查,我军俘伪县长以下伪职员和伪警察百余名,缴重机枪一挺,步枪近百支。高房上,躺着身首异处的三个鬼子。

战果继续扩大。七连一、二班解决了警察局的敌人,伪新民会和伪税务局,未费一枪一弹,几十名伪人员全部被俘。

天亮之前,整个县城内只剩下鬼子据守的中队部和另一处据点,其它各处战斗基本结束。

但是,剩下来的鬼子据守的两个据点,使我三营碰上了硬钉子。两所大院里的百来名鬼子和一百多个伪军,凭借坚固工事和精良武器,以密集火力向我攻击部队猛射,迫击炮、掷弹筒和轻、重机枪一齐疯狂地发射,打得我军抬不起头来。此时,天已渐渐发亮,敌人已能够看清目标,我军开始出现伤亡。

雨停了,天也亮了。申益三来到了攻击阵地前沿。他视察了一下战场形势,决定调整部署,将敌人分割围歼。

敌人大概发觉了我军的意图,趁我方调动兵力之机,另一所院子里的三十多个鬼子,在日军火力接应下,突围出来,向日军中队部逃去,想集中靠拢到一起,做垂死挣扎。申营长立即组织火力封锁,结果打死了十多个,其余的还是跑进鬼子中队部大院。

只剩下鬼子中队部一处据点了。但是,这班家伙为免遭全歼,抵抗也更加疯狂。

申营长从各连挑选出尖刀班,组成一个攻坚突击排,他命令七连长赵亮:“你连从西南面佯攻,牵制敌人掩护突击排进攻”趁敌人火力集中到七连方向时,申营长甩掉上衣,在九连三挺机枪的掩护下,带领突击排猛冲,一鼓作气占领了鬼子中队部邻院的房屋。

快九点了,营长和战士们都清楚,若不尽早结束战斗,敌援兵赶到时可就麻烦了。

此时,三营与敌人只一墙之隔。申营长命会:“找铁锨,掏墙!”墙一节节地倒了。但是,敌人几挺机枪立刻封锁了缺口。

上午十时许,落垡方向传来炮声,显然是敌援兵赶来了。

炮声越来越近,我打援部队已经和敌人按上火。

战场上的形势往往是瞬息万变的。这就和下棋一样,有时一着不慎,便造成全盘被动。

就在我三营围攻敌人最后一个据点,准备全歼残敌时,却不料敌援兵从城东北角攻了上来。原来,我军打援部队只集中在正面大路,狡猾的敌援军主力没走大路,只用小股兵力吸引了我阻击部队,大批人马在汉奸的引导下,偷偷地从庄稼地绕了过来。迫击炮和掷弹筒一个劲地打,炮弹在城内接连爆炸。一大队长刘树芬和一些战士被炸伤,我攻击部队立时处于被动地位。

日军中队部里的敌人,一见援兵来到,犹如死灰复燃,残灯添油,疯了似地狂呼乱叫。

申益三气急了,调上作预备队的两个连,他和二营长白永林带头冲锋,勇猛地向据点中心压缩。敌前沿阵地上又有两个排伪军放下武器,交枪投降。

正在这时,大队通讯员急匆匆地跑来说,“申营长,撤出战斗!”

“什么?”申益三不解地问。“消灭敌人就在眼前,为什么要撤退?”

“大批鬼子进了城,刘大队长负伤,司令员命令撤出战斗!”通讯员解释说。

望着即将被破的最后一个敌据点,申益三以拳击掌,重重地叹了口气。部队迅速撤退,他走在最后面。

虽然从昨晚到这时已经十几个钟点没吃饭,可是申营长并不觉得饿,他的肚子被气得鼓鼓的,这样好的机会而未能将敌全歼,实在是太遗憾了!他心事重重地走着,没有注意躲枪炮。就在这时,几颗炮弹在他身旁爆炸,申益三营长当即牺牲!他倒下了,得到了一个爱国者愿意而在当时却不愿得到的归宿。愿意,是因为他曾说过:“为抗日救国而死,死得其所!”不愿意,是因为祖国和人民还在遭受侵略者的蹂躏。

部队撤到第十里村,申益三的遗体也被抬到这里。

七月九日上午,我第五军分区在第十里村西土地庙前的大场上召开追悼大会,沉痛悼念为攻打安次县城而光荣牺牲的申益三等烈士。会后,申益三烈士的遗体被安葬在庙旁(解放后迁至村北)。

第二天,烈士的弟弟申益成从北平赶来,坚决要求参加八路军,继承兄长未尽事业。根据三营战士的要求,我第五军分区委任申益成为三营营长,接任其兄遗职。

申益三烈士牺牲已经四十七年(文章写于1985年)了,但他的英名,他的事迹,他的爱国精神,却一直为人们所传颂,并将永远激励我们在建设和保卫祖国的事业中努力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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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和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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