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周回奶奶家，看她总窝在那张摇起来吱呀响的老藤椅上打盹。椅面磨得发亮，藤条断了三根，用麻绳歪歪扭扭捆着。我蹲下去摸，指腹被毛刺扎得生疼，“奶，这椅子早该扔了，我给您买张软和的皮沙发。”

奶奶正剥毛豆，手顿了顿，毛豆壳“咔嗒”掉在地上。她弯腰捡的时候，我看见她眼角的皱纹跟着颤：“不碍事儿，坐惯了。”

我没听劝。趁她去菜市场，我找收废品的师傅来搬。藤椅沉得离谱，师傅边搬边嘟囔：“这破椅子，卖废铁都不值钱。”我翻出手机刷沙发链接，听见楼道里“咚”的一声——椅子腿磕在台阶上，藤条裂开道新缝。

那天奶奶回来，厨房没飘出糖醋排骨的香。她站在空了一半的客厅里，背挺得笔直，像根晒蔫的竹竿突然绷直了。我刚要解释，她转身进了储物间，再出来时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边角磨得发白。

“这是你爷爷走前给我编的。”她抖开布包，里面是团毛线，还有半块磨秃的竹篾。“他说藤椅要选三年生的苦楝藤，编的时候得留三分松，坐久了才不会硌人。”她的手指抚过布包上的补丁，“那年他住院，还让我把藤椅搬去病房，说闻着藤香能多吃半碗粥。”

我突然想起上个月，奶奶把我送的电热毯压在箱底，却抱着爷爷的旧军大衣睡。想起她总把剩菜汤泡饭，却把爷爷种的月季伺弄得比谁都精神。原来这把摇摇晃晃的藤椅，不是旧家具，是她和爷爷说不完的话。

昨天我去帮奶奶修藤椅。她蹲在旁边递竹篾，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她白发上，像落了层薄雪。我摸到椅面夹层里有块硬东西——是块洗得发白的手帕，边角绣着朵梅花，背面歪歪扭扭写着：“等开春，带你去看后山的藤。”

现在那把藤椅又摆回了老地方。奶奶坐在上面打盹时，我悄悄把新买的沙发退了。有些旧物啊，不是该被替换的“破玩意儿”，是活着的信，每道裂缝里都藏着没说完的“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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