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8年，明崇祯元年，杭州城内的张小泉剪刀铺开张。凭借“镶钢锻打”的独门技艺，其剪刀“锋利耐用、剪布不沾丝”，成为皇家贡品。

此后四百年，“张小泉”三个字几乎成了中国刀剪的代名词。它是商务部认证的首批“中华老字号”，更是资本市场寄予厚望的“刀剪第一股”。

然而，这个400年的中华老字号，如今却深陷资本的债务泥潭。

4月初，杭州张小泉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张小泉”）新增多条被执行人信息，其中，执行标的最多的一条为31.3亿余元，执行法院为浙江省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司法定代表人张樟生被限制高消费，累计被执行金额已超38亿元。

张小泉的危机，始于控股股东富春控股的“不务正业”。

2007年，富春控股集团创始人张国标、张樟生兄弟收购张小泉品牌，开启多元化扩张。物流园区、房地产、供应链金融……这些与刀剪主业无关的领域，成为富春控股的新战场。

2018年，富春控股在陕西杨凌投资15亿元建设“西北最大农副产品集散中心”，2022年与当地签下130亿元合作协议，次年又布局预制菜产业园。

然而，这些项目未能带来现金流，反而成为资金链断裂的导火索。

2022年，富春因对外投资失败触发连带担保责任；2023年又为关联企业融资质押上市公司股权，最终引爆44.86亿元的担保违约雷区。

3月19日，张小泉发布公告，截至公告披露日，张小泉集团作为借款方以及担保方的债务逾期合计59.25亿元。

张小泉集团注册资本仅1681万元，却撬动近60亿元债务，杠杆率高达350倍。

除了高负债之外，更引人非议的是“掏空式套现”。

2021年至2023年，张小泉的归母净利润分别为7873.28万元、4150.75万元、2511.83万元，呈现出明显的下滑趋势。与此同时，张小泉在2021年度至2023年度分别分红7800万元、3900万元和2271.42万元，三年累计约1.4亿元。

张小泉控股股东为杭州张小泉集团有限公司，由张国标(持股比例80%)、张樟生(持股比例20%)共同控制，张小泉集团对上市公司持股比例为48.72%，由于实控人控制张小泉约50%的股份，意味着约半数分红款落入实控人口袋。

如果说债务危机是慢性病，“拍蒜断刀”事件则是一剂致命毒药。

2023年，一把售价99元的张小泉菜刀在拍蒜时断裂。客服回应“菜刀不能拍蒜”，总经理更抛出“中国人切菜方式不对”的争议言论，引发全网群嘲。

消费者的愤怒并非偶然。

财报显示，张小泉研发投入占比常年不足4%。除此之外，截至2023年底，张小泉公司存货账面余额为1.65亿元，跌价准备为580.92万元，账面价值为1.59亿元，其中库存商品账面金额1.12亿元，占比近7成，产品滞销风险凸显。

当一家企业将精力倾注于资本腾挪而非产品创新时，质量滑坡已成必然。

这场风波不仅让张小泉被商务部列入“整改名单”，更直接撕裂了消费者对老字号的信任。

资本市场用脚投票。张小泉自2021年上市后股价一路阴跌，从38.76元/股的高点跌至15.25元，市值蒸发30多亿元。

更讽刺的是，2024年3月富春控股启动预重整前，张小泉股价曾蹊跷涨停，随后又高台跳水，被股民讥讽“菜刀变镰刀，割完蒜头割韭菜”。

张小泉危机背后，也是一场家族企业的治理困局。

2024年5月，原董事长张樟生卸任，张国标之子张新程接棒，张樟生之子张新尧任副总。这场“二代接班”看似平稳，实则暴露了家族企业“内部腾挪”的焦虑：用人事调整应对债务危机，却未触及根本的战略失误。

张小泉的困境并非个案，近年来，狗不理退市、全聚德亏损、同仁堂质量风波……老字号们集体陷入“资本化与工匠精神”的撕裂中。

2023年，商务部将55个品牌移出“中华老字号”名录，73家限期整改。当“情怀溢价”耗尽，如何在坚守传统与拥抱现代商业逻辑间找到平衡，或许是比债务更难的课题。

眼下，富春控股的预重整程序已启动，张小泉正站在控制权变更的悬崖边。若引入战略投资者，或可暂缓危机；若重整失败，这家400年历史的老字号恐将易主。

但比债务更棘手的，是消费者信任的重建。当一把菜刀连拍蒜都成为奢望，当“中华老字号”的金字招牌被列入整改名单，张小泉需要的不仅是资本输血，更是一场从产品到管理的彻底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