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序东/文*作者当时任淞沪护军使署副官、福建督军署交际科长、副官长。
陆建章之妻系我族姐，陆的内侄女系冯玉祥的原配妻；刘之洁系我的叔祖，自日本士官第一期毕业后，由陆保荐升北洋陆军第三镇标统，后随程德全到江苏任第一师师长，与陆冯两人交谊甚笃。民国二年(1913年)刘之洁调升江北护军使，我在两淮盐务缉私司令部当副官长，设分部于清江浦，曾同住一地。刘系老同盟会会员，为袁世凯所忌，经我托长芦缉私统领宋明善疏解，降调江苏镇守使驻苏州，旋即辞职去上海，一直追随孙中山从事革命工作。民国七年(1918年)陆策动冯玉祥武穴独立失败后，潜赴上海，由于张继及刘之洁的关系，与孙中山方面有所联系。当时我由吴淞口要塞司令张长林介绍(张和我系同乡，张继的族弟)，在淞沪护军使卢永祥处充额外副官，陆往见卢时，由我招待领见。此后陆回天津被徐树铮、倪嗣冲诱至奉军司令部，经徐的副官长王永泉杀害。同年夏，我到福建督军李厚基处，充督署交际科长。不久，王永泉调升二十四混成旅旅长，率该旅援闽。到福州后，因我与王同系河北省青县人，朝夕相处，至为密切，王将杀陆经过，曾密告于我。同时捆绑陆的葛孚、执行枪杀的张造五，均在该部，询之众无异词。特就回忆所及，叙述于下，藉供参考。
民国六年(1917年)冬，北京政府副总统代理大总统冯国璋与国务总理段祺瑞，因对广州军政府和战问题，矛盾激化，冯暗联长江三督反对段的武力平南政策。陆建章自陕督下台后，久谋复任，扼于徐树铮未遂所愿，以故背段附冯。时广州军政府非常大总统孙中山，因北军第三路总司令闯督李厚基三路进犯广东，第三路臧致平部队已由汕头进占潮州，广东危急，遂派陈炯明为援闽粤军总司令，以洪兆麟为前敌总指挥，列阵闽粤边境。李厚基向北京政府乞援，即派陆军第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率所部援闽。冯临行见段，段嘱冯不要与陆建章往来。冯答：“我与陆将军系至亲，又屡蒙提拔。我因滦州起义一案，幸赖陆将军向项城(袁世凯)力保，得全性命。总理嘱我与陆断绝往来，在人情方面，实难办到。总理与陆将军，情同手足，久共患难，请以国事为重，相互谅解。”段无言。
是年农历十二月间，冯部开到浦口，冯国璋派陆前往劳军。陆在济南下车与鲁督张怀芝联系，皖督倪嗣冲闻之，电请陆到蚌埠下车面谈，陆专车直放浦口，不与倪会见。陆在浦口，行踪诡密。李厚基闻冯旅到达浦口，派参谋处长郝寿甫同邱参谋来迎，冯迟迟其行。民国七年(1918年)正月，冯旅全部开拔，声言经九江转往福建，行至武穴停留，宣布独立。陆主张即日袭取安徽，夺倪嗣冲地盘，以与长江三督联成一气，拥冯国璋以制段，冯未敢轻举。嗣北京政府免冯职，以冯所部团长董世禄继任旅长，冯、董均未遵令交接。不久，冯以环境不利，假坠马摔伤，避不见客，该旅中下级军官集会埋怨陆建章，声言：“都是陆将军来，闹得大家都没有办法。”并请求陆将军从速离开该旅。当时该旅参谋长张树声出头劝解说：“陆将军是旅长的至亲，又是老长官，决不可给陆将军难看。”陆闻之，即要见冯，冯托病不见，陆大哭，密乘江轮，潜赴上海。冯由曹银疏通，取消独立，北京政府准其改道援湘，移防湖南常德。
是年阴历三月，陆到上海，在法租界霞飞路租楼房一所居住。霞飞路一带，孙中山方面派来与各方联络的代表很多，陆不甘寂寞，因刘之洁、张继的关系，以反对北京政府对南方用兵为名，有所联系。事被北京政府侦知，电淞沪护军使卢永祥查明具报。经卢访查后，约期面谈，陆即到护军使署见卢。我正在使署副官处充额外副官，由我先见陆并领陆见卢。陆对段棋瑞、徐树铮均不满，大发牢骚，卢劝慰并允代为疏通。卢电复北京政府后，得段复电：“嘱卢劝陆北返，若逗留上海，恐为乱党所利用。”并谓：“朗斋系北洋宿将，应加崇敬，岂有隔阂。”卢即请陆到使署，劝陆不要误会，北洋的老兄弟们应当团结为国，并保证陆回北京决无问题等等，同时拿出段的复电请陆看明放心，速离上海。陆自知在总执法处及陕督任内，杀害革命人士很多，投靠南军不如依托北洋势力，遂同意北返。阴历四月底，陆乘英商轮船返天津。
不久，李厚基电请卢永祥介绍军事人员到福建协助军务，我即到福建充督署交际科长，以后任副官长。传闻陆被人刺杀，真相不明。正在怀疑间，北京政府派二十四混成旅援闽，旅长王永泉在经办秦皇岛截械以后，调升奉军司令部副官长后又升二十四混成旅旅长，与徐树铮的关系很近，和我是近同乡。我意欲向王探询陆死真相，又恐王知我和陆的关系，有所顾虑，久未出口。王旅两个团驻延平，旅部及一个团驻省会福州，为了办事方便，王极力拉拢我和督署参谋长易雨亭、秘书长姜可钦，和我格外接近，经常在我处盘桓，并暗中津贴我现大洋100元补助交际费用。是年年终，只有王同我在督署副官处，王密告陆建章被杀经过如下：
“陆鼓动冯玉祥武穴独立，要袭取安徽，以及潜赴上海活动，经卢护军使劝说北归等等情况，你是知道的，不用再说。他回到天津下船后，经新闻记者发现，第二天报上就登载陆到天津的消息。奉军司令部设在天津河北造币厂内，我当副官长。我先看到报后，即向副司令徐树铮报告。徐说：‘你先和他联系一下，约他定期和我谈谈。’我马上以电话向陆问候，并说：‘看报才知道将军回来，没有到码头去迎接，徐司令很抱歉，嘱咐我先代向将军问候，并请将军订时间，好来拜谒。’陆答：‘不用徐司令来啦，我明天上午10点左右准去司令部和又铮谈谈。’我即据以报徐，徐说：‘明天他来了，你先找杨参谋长陪着他。’恰巧倪嗣冲在天津，是日下午，徐到意租界大马路倪宅，傍晚始回。第二天9点多钟，徐又去倪家，临行对我说：‘陆朗斋来了，你先招待他，我不愿意见他。听我的电话好啦!’10点以后，陆到司令部，我先在楼下客厅招待他，并说徐司令有要公出去了，一会就回来。约半小时后，我请参谋长杨宇霆来陪着陆。杨和我都不知道徐的用意所在，乘杨和陆闲谈，我即以电话向徐报告陆已经来到司令部等候多时，催徐回来。徐说：‘要设法留住他，不能让他走了。’时近中午，陆久候徐不到，要走，经我一再劝说，并说徐司令一会就来，午饭业已备好，请陆吃饭。陆意在见徐面谈，以故勉强等候徐来。嗣由我请陆上楼午餐，杨宇霆作陪。正在吃饭间，徐回到司令部，密召我至楼下，说明决意杀陆，他避不与陆见面，由我设法。经议定杀陆办法后，徐躲到别屋，我上楼候陆饭毕，即请其下楼，由我的弁目葛孚(号青山，天津人)，喝令马允将陆捆绑，我即宣布陆的罪状；煽惑军队，破坏统一，勾结‘乱党’，叛国有据，经报请总统府统率办事处核准执行枪决。陆大骂徐树铮狼心狗肺，不会有好下场等等。司令部卫队连长张造五(东北人)押陆到司令部后花园内，由张用手枪击毙。”
此时，葛孚已升为旅部副官，张造五升为营长，均随王来福州，也常见面，我就便向他们询问杀陆情况，与王所述，并无不符。
陆被杀时，冯玉祥已移防湖南常德，部属传闻陆系被刺，冯令所部官兵，一律臂缠黑纱为陆服孝。(赵钟琪整理)
内容来自文史资料存档选编.晚清北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