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一年冬,扬州城飘着细碎的雪粒。
陈府后院东厢房里的炭盆烧得通红,却暖不了陈梓妍苍白的面容。她倚在黄花梨雕花拔步床边,看着铜镜里自己凹陷的双颊,想到郎中的无奈摇头的画面,轻轻叹了口气。
陈梓妍是城中富户陈家的独女,从小知书达理有孝心,是父母和街坊邻居眼中的好姑娘。
只是后来她突然患上了一种恶疾,家人四处寻医问药,却始终未能找到良方,病情也不断的加重,甚至有郎中还说出了准备后事的话。

这已经是陈梓妍今天第三次呕出黑血。父亲陈德裕托人花重金从京城请来的御医刚走,药方上照例写着"鹿茸三钱,人参二枝",与之前那些大夫开的方子并无二致。
廊下的鹦哥突然扑棱翅膀叫起来:"小姐喝药,小姐喝药!"陈梓妍苦笑着端起药碗,忽然听见前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门外有个游方郎中求见,说是能治小姐的病。"约摸二更时分,管家陈福的声音带着颤抖来禀报。
正在翻看《本草纲目》的陈德裕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猛地抬头,连忙吩咐人将对方请进家门,丝毫没有注意案几上的青花瓷茶盏被衣袖带翻,在波斯地毯上洇出一片深色水痕。
陈府烛火通明,女儿闺房内龙寒舟解开随身携带的鹿皮针囊,取出一枚三寸长的银针。针尾雕着五瓣梅花,在烛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此乃家传的梅花灸法,需取足三里、关元二穴。"他的手指按在陈梓妍腕间,突然顿了顿:"小姐是否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心口绞痛?"

陈梓妍怔怔望着这个眉目清朗的年轻人。他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粗布棉袍下隐约可见墨色襕衫,分明是个读书人的打扮。当那枚银针轻轻刺入穴位时,她忽然闻到一股清苦的药香,像是雨后的青苔混着晒干的忍冬藤。
惊蛰那日,后花园的海棠开了第一朵花。龙寒舟收起针灸包,转头看见陈梓妍正在临《灵飞经》。宣纸上的小楷突然洇开一团墨渍——她又在咳嗽了。
"小姐该换药方了。"他掏出桑皮纸,笔尖蘸着朱砂写下:旋覆花三钱,代赭石五钱。陈梓妍瞥见纸上字迹铁画银钩,竟比自己的簪花小楷还要工整。
"龙先生可曾读过《千金方》?"她故意将茶盏碰倒。龙寒舟慌忙去接,两人的手指在青瓷茶盏上相触。他耳尖泛起薄红,却仍正色道:"在下虽非杏林世家,但......"
在龙寒舟数月的诊治下,陈梓妍的病情逐渐好转。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陈梓妍发现对方不仅医术高明,还饱读诗书,渐渐地这对医患之间竟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情愫。

谷雨清晨,龙寒舟见陈梓妍已无大碍,便向陈府众人请辞。他背着药箱走向角门。回廊转角突然闪出鹅黄色的身影,陈梓妍攥着帕子拦在月洞门前。"先生这就走了?"她的指甲掐进掌心。
龙寒舟看见活泼的陈梓妍,按下心中欢喜,拱手平静道:“小姐已经康复,我也要继续云游去了。”
陈梓妍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思索再三决定用对联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于是红着脸,轻声说道"龙骨一根,退烧止疼又生津。"声音带着颤,眼睛却亮得惊人。
上联看似在说中药龙骨的功效,实则蕴含着自己对眼前之人的感激与不舍,正是有他,自己的病情得以好转,他就像龙骨退烧止疼又生津一样,治愈了自己身体和心灵的伤痛。

龙寒舟脚步一顿,药箱里的医书哗啦啦散落在地。他明白陈小姐的心意,于是在捡起《金匮要略》时,突然笑出了声:"陈皮两片,消肿化痰还解渴。"
下联表面上同样是在说中药的功效,实则也在表明自己心意,希望自己能像陈皮一样为她消除生活中的烦恼,给她带来安慰和温暖。
陈梓妍听了下联,脸上泛起了红晕,眼中满是羞涩与喜悦,便鼓起勇气,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
次年端午,陈府张灯结彩。陈德裕摸着新制的胡须,看着厅堂上悬挂的鎏金对联。上联的"龙骨"暗藏龙姓,下联的"陈皮"直指陈家,两味药材的药性更是暗合治病救人之功。

厢房里陈梓妍正在给龙寒舟系香囊,突然嗔道:"当日若对不上对联,你当如何?"
龙寒舟取出泛黄的《本草纲目》,翻到"相思子"那页,朱笔批注清晰可见:"此物有毒,唯以真心可解。"
窗外,药圃里的忍冬藤缠着梅树,开出一簇簇并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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