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倏舟遭蛇族偷袭,身受重伤那年,我这个人族娘子逃之夭夭。
他的白月光作为狐族,却生生割下了自己的狐尾救他一命。
所以当白月光身中蛇族剧毒,需要全身换血时。
他亲手放枯了一具新鲜女尸的鲜血。
剖开她的胸膛,取出一颗尚在微弱跳动的心脏。
她肚子里那个即将成形的孩子。
被他随意地扔进了乱葬岗,被疯狗撕碎。
当怎么找都找不到我时。
他终于发现,那具新鲜女尸就是我——本来还有一线生机的我。
他彻底疯了。
1
“师兄,方才我就是在这里感受到了灵力波动……”
遥遥的,秦倏舟和宋帘夭正在往我这边过来。
宋帘夭趴在秦倏舟的背上,神色苍白。
秦倏舟却满脸焦急。
我以为他可能是在担心我。
于是有些激动地想要抬手:“秦倏舟,救我……”
可透明的手指却穿过了自己的尸体。
原来,我死了啊。
低头看去,那是一具新鲜的女尸。
尸体被水泡过,肿胀异于常人,整个人比正常时候大了至少一圈。
脸上因为生前过敏,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完全看不清楚本来的模样。
这是我?连我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我以为秦倏舟是来救我的。
虽然我和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面、说过话了。
但好歹,他是我正经拜过天地的相公。
可两人走到我的身旁。
秦倏舟只是嫌弃地用脚踢了踢我那异常肿胀的身体,紧拧着眉心说:“才刚死不久?”
“对。”宋帘夭脆弱地喘着粗气,“而且,是个人族,没有灵力,应当不会和我的鲜血相斥。”
“如果要换血,她是最合适的。”
“坐下吧。”
宋帘夭坐下,靠着秦倏舟的肩膀。
秦倏舟将我翻了过来。
虽然身体被泡发,可他仍然看到了我掌心那颗涨得异常大的鲜红血痣。
很少会有人,在这个位置,长一颗鲜红的血痣。
他的眼神,在上面迟疑了一瞬。
“这女人的脸怎么了?”他问道。
“应该是中毒或过敏吧。”宋帘夭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秦倏舟问出:“近日可有见过居春晓?”
宋帘夭这才顿了顿,垂下眼:“没有呢。说起来,师兄为了我被蛇族偷袭中毒之事费尽心血,已很久未曾回过家了,想来春晓姐很想您。”
“等换血结束,我便陪师兄回去看看春晓姐吧。”
“不必。”秦倏舟的怀疑并未持续太久,闻言反倒变得漠然,“她怕是不想见我。”
他大手一挥,风刀割破了我脆弱的喉咙。
尚且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
连我的灵魂,都下意识觉得喉间一凉。
那汹涌的鲜血进入宋帘夭的身体里,她体内的黑血却被一一排出。
我的尸体以摧枯拉朽的速度迅速枯萎、干涸,只剩胸口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叫嚣着。
这说明,眼前这个女人,只要渡去灵力,还有可救之法。
可秦倏舟只是觉得被吵到了。
他划开了她的胸膛。
将她开膛破肚,取出心脏,递给宋帘夭。
语气平淡:“一起吸收了吧。”
“对于你身体恢复,有好处。”
终于,那具女尸再无任何生机。
她像一张皮一样可怜巴巴地贴在单薄的骨头架子上。
肚子却大得可怕。
秦倏舟伸手去探,才意识到女尸的肚子里,竟还有个快要成形的孩子。
可惜,也已经没气儿了。
他拧着眉头,盯着看了许久。
2
宋帘夭换血成功了。
她激动地跳进秦倏舟的怀里,抱着他满脸兴奋:“师兄,若非是你,恐怕我这条命就栽这儿了。”
下一秒,注意到女尸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她微微一愣:“她怀孕了?”
我注意到,她的手,竟微微颤抖着。
“是。”
秦倏舟拧紧眉头。
“那……怎么处理?”宋帘夭迟疑道,“虽是没有灵力的人族,可也怕出现相斥的情况,这女尸,我们肯定是要带回去的,可这孩子……”
“我去处理。”再抬眼时,秦倏舟语气平淡,毫不留情。
秦倏舟从我的肚子里掏出血淋淋的孩子。
宋帘夭意外开口:“是只人形的狼崽子。”
“人族和狼族的结合?”
秦倏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我们狼族中,确实有不少与人族结合的。”
就像他和我一样。
巧合并未让秦倏舟有任何迟疑。
他提着那个小小的已经成形的孩子,往另一头走去。
我的灵魂,像是被他锁住了。
困在他的身边。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
久到我都有些意识模糊了。
我猜想。
他是要找个地方把孩子埋了。
是不难过,是假的。
我是人族,要生下与秦倏舟的孩子,谈何容易。
我足足怀了两年。
好不容易熬到孩子成形快要出生。
我却死了。
孩子也没能活。
我只能奢望秦倏舟找个山美水美的地方让孩子长眠。
直到看到秦倏舟在一个乱葬岗停了下来。
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提着那孩子甩动胳膊。
我目眦欲裂地瞪大了双眼,发出一声不似人吼的尖叫:“不要——”
乱葬林中,风声扰乱落叶。
谁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哗啦一声,小小的孩子被秦倏舟甩了出去,“砰”地一声砸落在地。
无数的恶狗在瞬间扑了上去。
我疯狂地往孩子身上扑去,想要护着他。
可我的灵魂,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穿过他血淋淋的身体。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疯狗将他小小的身子撕成碎片。
秦倏舟走了。
连头都没回。
3
娘亲曾告诉我,人死后,一切就推翻重来了。
再没有爱,再没有恨。
如果还有机会再见到她。
我一定会告诉她。
爱没了,可恨却与日俱增,浓如稠墨。
我反复想起孩子被疯狗撕成碎片的场景。
他那么小的身子,尚未睁眼看过这世界,看过我,就这样消失了。
我拼尽自己的全部灵魂之力,一遍又一遍的入秦倏舟的梦。
我在梦里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他在梦里问我数次,我却不说一句真相。
于是,等秦倏舟将宋帘夭送回狐族时,他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
宋帘夭都忍不住担忧:“师兄,你怎么了?”
“无妨。”他捏紧自己的眉间,语气无奈,“噩梦缠身,无法入眠罢了。”
对他来说。
我不过只是个噩梦。
那天晚上,我仍然试图入梦。
却不想这一回,我跑错了道,进到了宋帘夭的梦里。
她看到我的瞬间,发出惊恐地尖叫。
她竟瞬间跪了下来,低声求饶:“饶命,饶命,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
我当场愣住。
尚未来得及多问她什么,便觉身体被一股强有力的灵术猛地往外拉扯。
“咚”地一声,我被谁扯出了宋帘夭的梦中。
面前站了俩花白胡子的老头儿。
抚须长叹:“怨气颇深呐!”
我认识他。
狼族长老。
他望着秦倏舟,低声感慨:“舟儿,这事儿,你还是做得太冲动了一些。”
“那具女尸可还在?带回狼族,将其尸身修复,好好安葬,希望能消散其几分怨气,好让她重新投胎做人!”
另一个老头儿,是狐族长老。
闻言,亦是点头道:“夭儿,你随你师兄一起吧。”
4
我终于又回到了狼族。
这个我生活了整整十年的地方。
我和秦倏舟结合,真爱的成分不多,报恩倒是占了多数。
娘亲曾救过狼族狼王,临死之前将我托付给他。
狼王便指了他的儿子秦倏舟照顾我。
狼族忠诚,一生一世一双人,秦倏舟被迫与我成亲后,便彻底绝了对自己青梅抓马宋帘夭的念想。
成亲那日,他揭开盖头。
我满是兴奋紧张地垂着头,娇羞得不敢抬头看他。
我想着这便是我一生良人。
我定要好好与他生活。
可他只是扔了盖头,语气淡漠:“你放心,我虽然不爱你,但会依诺好好照顾你。”
一颗真心,便被兜头凉水,泼了个透心凉。
那之后,我与他果然相敬如宾。
在外人看来,也算一对安稳夫妻。
直到秦倏舟上一次回狼族。
那是两年前。
他被蛇族偷袭,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狼族上下笼罩在一片阴翳之中。
狼王找上我,我才知晓我虽未人族,却遗传了娘亲的一身药血。
放血相喂,能肉白骨活死人。
喂上秦倏舟九九八十一天,便能保他一命。
可我却跑了。
一月之后再归狼族,狼族上上下下唾弃我,辱骂我,恨不能将我轰出狼族。
只有狼王叹息一声:“回吧。”
“答应了你娘亲,要照顾你的。”
我疯狂地跑回我与秦倏舟的家。
却只看到宋帘夭躺在我与他的床上。
脸色苍白。
秦倏舟紧紧握着她的双手,满眼怜惜。
宋帘夭的侍女狠狠将我撞开:“果然是低贱卑劣的人族,见秦公子好了,又巴巴的跑回来了!”
“你也不看看是谁救了他!”
“我家小姐一共就九条尾巴,可是生生割下了一条,才将秦公子从生死一线中拽了回来!”
秦倏舟起身看我,厌弃的眼神与我对上。
他告诉狼王,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他抱着宋帘夭离开了狼族。
自那以后,再未踏足狼族半步。
5
秦倏舟回家三日,都未曾见到我。
直到我的侍女嫣儿去找他。
当场给他跪下。
没等嫣儿开口,他便嗤笑一声道:“居春晓又打算玩什么把戏?”
他透过嫣儿的身影,往门外望。
却迟迟没有见到我的身影。
语气难免有些不耐烦起来:“你家小姐呢?莫不是知道我回来了,所以刻意躲着不敢见我?倒有几分自知之明。”
秦倏舟低低嗤笑,满脸的厌恶激怒嫣儿。
她死死地抠着自己的掌心,指甲嵌入肉里。
痛觉让她鼓起勇气开口:“不是的,小姐她当初是……”
秦倏舟却打断了她:“又打算编什么谎?”
嫣儿定在了那里。
我好想告诉她——别说了,没用的。
他不爱我,所以,就算说什么,都没用的。
我也不是没有解释过。
可他只觉得人族卑劣、自私,撒谎成瘾,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找借口。
没用的。
嫣儿也放弃了,她低下头,纤瘦的身影显得无力,她喏喏道:“小姐几月前出门了,现在还未回来呢。”
“小姐临走前,给我留下了一只蜡烛,说那是她的命烛。”
“若是她死了的话,命烛便会熄灭。”
“前几日,那命烛……熄了。”
6
秦倏舟微微怔住,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
可不过几个呼吸之后,他陡然发出一声冷笑。
“竟连这样的谎话都编得出来。”
“她胆子那么小,还敢出狼族地盘?”
“当我是傻子?”
“不是的,我没有骗您……”
秦倏舟厌弃起身,嫣儿急促地解释着,见秦倏舟听不进去,干脆“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她的额间渗出鲜血来:“求您了,求您去找一找小姐,我担心小姐会有性命之虞……”
秦倏舟却只是心硬地看着。
嫣儿凑上来扯他的衣角,苦苦哀求。
他也只是将她一脚踹开。
面无表情地说出冰冷的一句话:“她死在外面最好!”
“免得我这一生,除了她,再娶不了别人!”
我好想问,那个所谓的别人,是不是宋帘夭。
可我突然意识到,就算真的是这个答案,我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我没了心。
所以,不会再难过。
只是会在心中默默嘟囔。
秦倏舟,如你所愿。
我死了。
你可以娶宋帘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