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八旅热河凌源对日作战回忆

萨彦布特哈 2024-12-07 17:07:29

张广居*文

日本帝国主义在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下,不费吹灰之力,就侵占了辽吉黑三省。随后,又发动“一·二八”事变,进攻上海。在上海停战签字后,再得寸进丈,于1933年1月侵入山海关,并向热河大举进攻。这时北平军分会(当时系张学良,尚未出国)即抽调东北军和驻华北的宋哲元部队参加抗日。东北军第四军团独立第八旅旅长丁喜春(系第五旅改称,后扩编为第一〇八师),自报奋勇,愿率该旅参加抗日,当即被张学良批准。我那时系该旅第六二三团第三营第十一连连长,曾参加了热河凌源抗日之役。因为时间较久,和个人环境的限制,对全盘的情况了解不够,其中难免有错误的地方,敬希熟悉此战情况的入士予以纠正。

丁喜春

一、出师热河前的准备

1933年1月下旬,第八旅旅长丁喜春接到军分会出发热河的命令,迅即作出发备战的准备,向军分会领充了武器弹药和行军锅、帐篷、防毒面具、通信器材及交通工具(大车、马匹),并充实了兵员(差不多每连都有官兵120多名,轻机枪3挺、步枪90支,每兵携带子弹100粒,并有数枚手榴弹)。临出发前,丁喜春曾召集全旅连长以上的军官会议,当场转达了军分会的命令要旨(系因凌源告急,第十九旅孙德全请示应援)。其后,在北平西苑防地又集合全旅官兵举行了一次隆重而严肃的抗日出征暂师大会。丁喜春在大会上讲话,勉励官兵要雪耻复仇,恢复九一八不抵抗的耻辱,誓死收复失地,克尽军人天职等一些鼓励士气的话。参谋长夏树勋亦作了必要的作战指示,口号是“打回老家去”!这时官兵情绪尚属旺盛,都准备着出发令下,马上开赴前线抗击日寇。

二、行军部署与途遭空袭

第八旅共计三个团:第六二二团、第六二三团、第六二四团和旅部直属队(卫队连、工兵连、骑兵连、通信连、重迫击炮连、卫生队,并配属山炮兵一个营)。奉命从北平至留守营间,用火车输送,于2月初旬抵达。然后由留守营徒步行军:以第六二三团为前卫部队(团长董芝芳、战后归来改名为董彦平),以第六二二和第六二四团暨旅部直属队为预备队,限一周内到达目的地,接替孙德全部。全旅徒步经抚宁、台头营,出界岭口,经双山子、土门子、叨尔蹬、二十家子,向凌源前进。刚出界岭口时,接到旅部急行军的命令,星夜兼程急进,以应援第十九旅。

行抵二十家子时,适值午后4时许,即遭到日寇12架飞机轰炸和扫射。由于行军在山谷中,部队行军长径较大,掩蔽困难,我前卫第六二三团被轰死射伤的有五六十名,仅我连即有10多名负伤,士气为之一挫。由于敌机的扰乱,致迟滞部队行动约1小时多。部队稍事整理,即利用黄昏时间向凌源急进。

到凌源城已是午夜的时候了,全城寂静,已看到房屋有被敌机轰炸破坏、残墙屋倒的现象。担架队陆续有从前方运送伤兵到这里来的。城内秩序虽然没紊乱,但亦发现有三三两两的居民准备避难的模样。

三、凌源以东的争夺战

2月下旬某日凌晨,我旅在凌源以东地区,即与日军之快速部队遭遇(原订计划到大场门接替第十九旅阵地,该旅早已被迫撤退),双方即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敌空有飞机轰炸扫射,地有坦克装甲车冲击,并在猛烈炮火配合下,向我开始攻击。其步兵部队由大道两侧的山地亦向我扑来。枪声、炮声、炸弹爆炸声震得耳聋,烟霄迷漫,有时在数十公尺距离,即不能窥见。时而互拼刺刀,展开白刃战;时而冲杀呐喊,此起彼落,战斗之烈,实所罕见。由晨至午,敌虽数度猛攻,但均被我击退。半日战斗,敌被我歼灭在阵地前者有百余,我亦有数十名的伤亡。其他各营战况沉寂,仅听到稀落的枪声,由于我营的正面,系凌源通向叶柏寿的交通大道,为敌之主攻方向,便于机械化部队的行动,因此,战况激烈。当日午后敌无行动,我们部队利用间歇时间,继续加强工事,并作弹药粮秣的补充,以准备敌之进袭。斯夜呈休止状态,虽有敌之小部队出现我阵地前,亦系扰乱性质。

翌展,日军又发动拂晓的攻击。首先是敌机轰炸和扫射,随着炮弹像雪片地飞来,接着装甲车和坦克又汹涌地扑来。我部由于有了半日和整夜的休整与工事加强,弹药又得到了继续的补充,官兵士气为之一振。当敌人向我疯狂猛攻的时候,我充分得到了炮兵的支援,曾把出现在我阵地前的敌装甲车和坦克击毁数辆,使敌随伴步兵攻势顿挫。又兼我部队沉着迎战,敌虽数度猛扑,均被我击退。值得可歌可泣的是我连下士班长马前福(山东人,大老粗),非常奋勇。在敌坦克冲到我阵地前时,他不待命令,冒险冲出阵地,用手榴弹炸毁敌坦克一辆,自己却在暴露目标下,被敌机枪打倒,壮烈牺牲。

由于日军在我顽强的抗击下,曾遭到相当的伤亡,又感于我部85高地对其瞰制的严重胁,敌遂改变战术,经常派二三架飞机,轮番轰炸该高地我部的阵地,同时集中炮火加以摧毁,以便支援其步兵部队的攻势。从午至晚,始终没停止对我的炮击和轰炸。据守该高地的第十二连由于工事被摧毁,全连伤亡近半,连长李祖春亦于此时牺牲了。团部由预备队抽调第八连加强抗击力量,卒因敌炮火猛烈和敌机轰炸惨重,该高地亦变成了焦土,而防守该地的部队亦同归于尽。

敌人摧毁我支撑点后,又发起全线总攻。首先将85高地占领,接着以步兵在空炮坦克装甲部队协力下,突入我阵地。双方即在阵地内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互相践踏,不辨敌我,喊声震天,短兵相接,死尸累累,血水染红阵地,为两日来战斗最激烈的一次。在敌我展开肉搏战时,敌空炮暂停轰击,其步兵缺乏掩蔽,我部队即抓住这个机会,与敌死拼。同时又得到我炮兵的支援,以猛烈炮火阻止敌后续部队的增援,因而冲入的敌人均被我歼灭,一时混乱的情势得以维持。但85高地之敌顽强抵抗,我始终未能收复。

时已接近黄昏,接团部通报,由于右翼第六二四团阵地被突破,该团已向后转移阵地,我团阵地突出受敌侧背威胁,命令我营掩护全团向凌源以西撤退,营长即令本连担任掩护全营转进任务。我部刚一开始行动,即被敌发觉,遂即开始向我炮击,飞机亦出动侦察,有时投掷照明弹,发现目标即掷小型炸弹,营长王九皋被敌炮击伤,因伤势较重,未几即行死去。我因腿部被敌机炸弹所伤,亦不能随队行动。在撤退之际,被敌炮敌机打死和炸伤的又有六七十名(因利用夜间转进,部队拥塞途中)。所幸敌未追击,仅以猛烈的炮火实行扰乱性的射击,如果敌大胆夜间追击,我部的损失即不可想象了。

综观这次约近两昼夜的凌源以东剧烈的争夺战,战况之烈是过去内战所少见的。由于我军初期抗日士气旺盛,不畏强敌,敢与硬拼,那时如能有空军和坦克的协力,更能予敌以严重的打击。据当时初步统计,我团官兵伤亡约有500名,而失踪脱队者亦有百余名,弹药消耗甚多,大车和笨重的物品,在撤退中大部遗弃,这是旧军队传统恶习所遗留下来的,东北军当亦不能例外了。

四、负伤后送途中所见

部队撤至凌源城,未待休整即行出发。我以腿部负伤,不能随军行动,即送到旅部医院,用大车向后方输送。由于敌机跟踪侦察与轰炸,撤退各部队拥塞道上,使大车无法行动,即改用担架输送。这时各撤退部队(哪个旅的都有)士气涣散,纪律松弛,由于携带给养用尽,中断补给即向老百姓征发。因此,沿途居民十室九空,都逃往深山躲避。值得痛心的是伤病兵遗弃满道,啼饥号寒,匍匐呻吟,无人过问,他们为抗日而白流了鲜血。行抵二十家子时,敌一部骑兵来袭,在飞机掩护下,沿大路跟踪追击,撤退的各部队即脱离大路逃向两侧的山上,毫不抵抗,乱如散沙。过双山子时,又遭到敌机猛烈的轰炸,只知逃避而忘却了对其射击,任敌机低空扫射与轰炸。抗日士气与撤退前相比,实有天壤之别。所说“兵败如山倒”,国民党军队是最典型的一个。进界岭口时,正值国民党的嫡系部队(番号不详)防守,凡撤退的各部队,均得在长城外整顿后,由部队长率领方准进入。对零星的小部队,不问其番号即予就地缴械,尤其对杂牌军特别歧视。我们伤病官兵亦得经详细检查方准进入,携带武器者一律收缴。国民党军队派系纷歧,已达极点。到抚宁医院稍事休养,即转送到陆军医院疗养了。

回忆热河凌源抗日之役,是一次糊涂战,既不知己又不知彼,仅以将近两昼夜的战斗而告终,伤亡了官兵数百名,损失了大批军用物品。最初转进拟采取逐次撤退,卒因一撤而溃散,终至不可收拾的境地。缺乏统一指挥、情势非常紊乱,遇敌人不战争先逃脱,见敌机不打任其轰炸。情绪低落,纪律废弛,沿途居民逃避一空,补给中断,得不到民众的支援,因为民畏兵如虎,兵视民如仇,单纯军事的抗日,岂有不败的道理。我旅到长城界岭口和义院口时,初步清查因撤退溃逃失踪脱队和生死不明者竟达五分之一,伤亡的数目还不在内,武器装备亦损失甚大。部队调至房山整补前,第八旅旅长丁喜春因指挥不力而被撤职,第六二三团团长董芝芳亦因抗日统帅无方而调到百岭第五师当了参谋长。这次凌源抗日,是虎头蛇尾、始盛终衰而结束了。(1964年1月14日)

作者当时系东北军第四军团独立第八旅第六二三团第三营第十一连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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