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冷宫里长大的公主,一朝被皇兄赐婚给了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苏小将军。
我与将军成婚那日,他却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牵起另一位女子的手,宣称此生非她不娶。
公爹瞋目切齿,婆母面如死灰,在场众人无一不在看笑话,我却在无人处勾起了唇角。
妙极,苏家有这么一个蠢货,十万大军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
1.
我是当朝公主沈明曦,此刻我正身着嫁衣,眼瞧着我那好夫婿牵着心上人的手,义正言辞地对我说:“殿下,我苏煜此生非婉婉不娶,还请公主收回成命,莫强人所难。”
原本热闹喧哗的宾客霎时间变得静默无声。片刻,一道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沉寂。公爹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喘不上气来:“孽障,你在胡言乱语什么!陛下赐婚,岂由得你置喙!”
婆母也忙起身,挽住我的手,轻拍安抚,又目光沉沉地盯着苏煜,眼神似在警告:“公主切勿动气,我这逆子定是吃醉了酒,才言语失状。苏煜,还不向公主赔罪!”
苏小将军眼神倔强,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个头:“父亲、母亲,孩儿与婉婉是真心相爱的,更何况婉婉曾经救过我一命。求父亲母亲成全我们。”
他身旁的江婉婉早已梨花带雨,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登时跪在他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煜郎,此生有你,婉婉死而无憾。”
苏煜给了心上人一个“放心一切有我”的表情,又表情诚恳地看向我:“公主,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您不如换个甜瓜。”
公爹气得把桌上的杯子砸了过去:“还甜瓜,我看你像个呆瓜!”
婆母给身边的仆从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婆子上前要把江婉婉拖出去。
江婉婉奋力挣扎,复又膝行至我面前,满脸恳求:“公主,求你成全我与煜郎吧。哪怕是做妾,我也——愿——意!”
大概是因为江婉婉当众抢亲有些惊世骇俗,或者是她最后声嘶力竭喊出来的那句话破音过于明显,满屋子的人一下子被震住了,最后齐齐望向了立在大堂中央的我。
我环顾四周,勾勾唇角:“好啊,不如就趁着今天这个黄道吉日,将江妹妹抬作良妾吧。”
在场众人,包括苏煜和江婉婉都有些愣怔。我重复了一遍:“我说,把江婉婉纳进苏府做妾。”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哦,除了苏煜。
那个傻子还在自顾自地蹦跶:“殿下,我不纳妾,我是要明媒正娶婉婉进我苏家门的!”
这次不用苏父苏母拦,江婉婉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了苏煜的嘴。我向高堂上已经傻了的苏父苏母遥遥一拜:“母亲,夫君醉得有些神志不清了,不如送他回房休息。”
婆母立刻反应过来,差了两个仆役婆子捂住苏煜和江婉婉的嘴,强硬地把他们二人带了下去。公爹拉上几位亲近的至交同僚,大声招呼起宾客,宴会重回热闹的氛围。
我则扶着贴身侍女楚辞的手,大摇大摆地回了房间,深藏功与名。
2.
是夜,江婉婉被苏家人扣进了厢房,苏煜则被苏父苏母直接扔进了柴房。
我坐在明亮的大房间,卸下沉重的嫁衣,换上居家的常服,又让将军府的厨子做了一桌好菜,坐下同楚辞好好饱食了一顿。
“慢点吃,这些都是你的。”我用帕子替楚辞擦掉唇角的酱汁,又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你猜,此刻宋煜在做什么?”
“定是被捆起来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楚辞一边啃着肘子,一边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苏将军与夫人聪明一世,怎么养出这样的儿子。”
楚辞瘦瘦小小的,手里的肘子看着倒比脸还大:“公主,待会苏将军他们来找你,你一定要狠狠敲他们一笔竹杠。”
话音刚落,我便被门外候着的下人恭恭敬敬地请去了正堂。苏父苏母满脸歉意,只道定会如实禀告陛下,任凭天子处置。
我在心底微微叹息,早听说苏将军一家忠心耿耿,不想正直到了古板的地步。我微笑着开口:“公爹治家严明,忠贞不二,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如今陛下重文轻武,又有意收拢兵权,朝中已有多位武将遭到贬黜。夫君此事怕是给一些个小人递上了拿捏苏家的把柄。”
苏父微微愣住:“不知公主有何指教?”
“不知公爹可听说过,江姑娘曾在两个月前救助过误入猎户陷阱受伤的夫君。
“此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公爹不如效仿太祖与昭德贵妃的佳话,假称夫君是为报恩而纳妾,将此事宣扬出去,明日一早再去向皇兄请罪。如此一来,想来皇兄也不会过分苛责。”
我又用帕子擦去眼角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只可叹明曦人微言轻,不得皇兄喜爱,帮不上苏家什么忙。”
苏母有些顾虑:“陛下与旁人能相信这个说辞吗?”
我心中冷笑,有什么不信的?世人不就是爱听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吗?报恩不送金银钱财,不许高官厚禄,反而将女子拐过去做妾,还要硬说是一段佳话。世间男子,真是有一个算一个的虚伪。
我面色不改:“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苏父面露迟疑:“敢问殿下,这孽子如此辜负公主,公主为何要助我苏家?”
很好,还算有点政治警觉,但不多。
我握着帕子,表情戚戚,似要滚下泪来:“自然是因为,我爱慕夫君至深。”
在我添油加醋编了一段对苏煜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戏份后,苏父、苏母面露不忍,齐齐叹气:“真是委屈公主了。”
3.
第二日一早苏父就负荆请罪,去面见了陛下,按我说的编了些瞎话,又痛斥了一番逆子的作为,言辞激烈,字字泣血。陛下大手一挥,敲打了苏父一番后就十分痛快地原谅了苏煜的所作所为。
我看着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微微一笑,顺手逗了逗立在窗边的信鸽。
苏将军不知道,我那好皇兄最巴不得我过得不好。若不是父皇生前曾下旨,命我沈家子孙永不得自相残杀,皇兄怕是早就杀了我一万次。如今有人给我添堵,皇兄自然乐见其成。
江家倒是一早有人上门,不过不是来要人,而是来送庚帖。江父只是个七品小官,掌管地方秀女采选,最喜攀附权贵,借着职责之便送给陛下不少美人。他见自家庶女攀上了苏家这棵大树,喜不自胜,生怕苏家反悔,一早就派人来敲定了纳妾的一应事宜。
此刻,被放出来的江婉婉一袭素衣,正委委屈屈地跪在我面前要给我奉茶。苏煜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江婉婉身子一软,手里滚烫的茶水眼看着就要泼到手上:“殿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也不能……”
她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因为我眼明手快地扶稳了茶碗,笑眯眯地看着她道:“妹妹小心,可别手滑烫着了自己。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江婉婉支支吾吾,苏煜愣在原地。
第二天,江婉婉约我在湖边赏景,见苏煜远远地要来立马跳进了湖里,在水里奋力挣扎,大呼救命。
苏煜小跑着要来救人,却见我干净利落地跳进了湖里把在水里扑腾的江婉婉捞了起来。我拧拧湿透了的裙衫,义正言辞地教育江婉婉:“掉到水里不能胡乱挣扎,你爹没教过你吗?”
江婉婉不知所措,苏煜满脸疑惑。
第三日,江婉婉吃了据说是我送去的糕点中毒了,把苏煜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一口气请了十个郎中,还让楚辞亲自审了与糕点有接触的若干人等。
笑话,在宫里长大的我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这简直是对我宫斗技能的嘲讽。
楚辞只用了两炷香的时间就查清了是江婉婉的贴身丫鬟下的药。苏煜有点疑惑,又有点怀疑——真是难为他了,我还能在这傻子脸上看到怀疑的表情。
江婉婉刚要开口狡辩,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定是丫鬟嫉妒你一时想不开才下的药,妹妹千万不要自责。”
江婉婉欲言又止,苏煜恍然大悟。
经过这几天,江婉婉肉眼可见的很凌乱。她大概觉得我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出牌就是不按常理。江婉婉坚定地认为我不是不出手,只是时候未到,并对我要采取的手段非常惶恐。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了:“殿下,我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但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离开煜郎的。”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满脸诚恳:“我怎么会拆散你们呢?多一个人爱夫君,难道不好吗?”
江婉婉疑惑,江婉婉不解。
我大义凛然:“不用崇拜我,真正的爱就是这么无私!”
4.
花朝节自来是有情人相会的佳节。苏母当日耳提面命地命苏煜务必好好陪我,然而苏煜当晚就偷偷同江婉婉溜了出去。
我与楚辞坐在高楼之上,看着苏煜与江婉婉携手走在街上,恩爱异常。我叫来茶楼的侍者交代一番,悠哉游哉地与楚辞谈天赏景。
片刻后,江婉婉被引到了隔壁的雅间,被埋伏在里面的楚辞干净利落地放倒。
我悠悠放下茶盏,眼神盯着楼下的宋煜。只见他正俯身与一孩童说话,片刻后转身上了停在河边的游船,朝着湖中心驶去。
我眼神锐利,转身吩咐道:“楚辞,看好她。好戏就要开场了。”
苏煜前脚上了船,我后脚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侍从紧跟着到了岸边。我瞄准被人簇拥着的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前去行了个礼:“王叔安好。”
眼前人正是先帝胞弟瑞王爷,极好排场,喜风月,每年花朝节都要包下护城河大半的船。先帝在时极疼爱这个唯一的胞弟,瑞王爷也一时风头无两。今上登基后,瑞王爷不复当年的荣宠,又志大才疏,便变着法讨好当今圣上,如今虽不复当年荣华,也算京城头一号的富贵闲人。
瑞王爷见是我,乐呵呵地道:“哟,是什么风把乐阳吹到本王这儿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驸马呢?”
我立刻摆出泫然欲泣的架势:“驸马刚还在这,不知是上了谁家的花船,王叔快陪我去找找吧。”
“这……你们夫妻的事,本王掺和进去不好吧……”我不等瑞王爷拒绝,便一把将他扯上了船:“谁不知道这河上大半的船都是王叔的?整个大晟也就王叔有如此财力,若是遇上什么事,还要请王叔替乐阳周旋一二。”
“嗨,提这个做什么。乐阳放心,就是天塌下来,都有王叔替你顶着。”
瑞王爷挥手让身边的仆从去找宋煜的下落,又转转眼珠,打听起我的近况:“我怎么听闻驸马纳了一房妾室,可曾给你什么气受?”
我在心底微微一笑,面上摆出委屈的神色:“皇叔,你不知道,那江婉婉借着自己母家献上的美人得宠,竟也敢朝我使手段。”虽然她那手段实在太低劣。
“竟还有此事?”瑞王爷饶有兴趣地开口道。
我恨恨绞着手帕:“那江婉婉也一副柔弱做派,装可怜给谁看?谁家名门闺秀像她那样。”
“没想到苏小将军喜欢这样的女子。”瑞王爷感慨道,“若是皇兄还在,驸马定不敢给你半点气受。”瑞王爷自觉失言,忽地住了嘴。
“不仅将军喜欢,换作天下男人,个个都喜欢得不得了。”我装作六神无主地绞着帕子,自然也没忽略一抹算计在瑞王爷眼中一闪而过。
很快有人来报发现宋煜的船停在了湖心亭附近。瑞王爷挠挠头:“本王记得湖心亭今日被中郎将的家眷包下来了。嘶,这中郎将刚被晋职,马上就要领兵出征……也罢,本王就陪你走一趟,免得驸马唐突了中郎将的家眷。”
我遥遥望着湖心亭中一男子略显慌张的身影,满意地饮尽杯中的酒。
等船停在了湖心亭旁,却见苏煜不知何时进到了亭中,正拽着中郎将的衣领朝他脸上招呼,桌上是一箱金灿灿的金元宝,一旁还蹲着一抱头鼠窜的男子。
瑞王爷三步并作两步进了亭子,瞪大眼睛:“给本王住手!苏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苏煜义愤填膺:“中郎将在此卖官鬻爵,贪赃枉法,铁证如山。还请瑞王爷做个见证,明日我定要禀告陛下,好好治他的罪!”
中郎将仓皇举起了手:“冤枉啊王爷,下官真是冤枉!”
亭中还在争论不休,我坐在船中抬头,遥遥望向桥上,轻轻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一翩翩公子凭栏而立,于暗处微微点了下头。
5.
次日,苏煜在朝堂上揭发了中郎将的罪行。人证物证俱在,陛下震怒,将中郎将打入牢狱,由苏煜暂领了他的职,与苏老将军一道,即日领兵出征,镇压西北流寇。
至于瑞王爷,他乐享其成地当了这个人证,白得了些奖赏,又趁机与陛下叙了叙所剩不多的亲情,讲了讲我是怎么哭哭啼啼去寻上了花船的驸马。听闻我那皇兄听了乐不可支,转头就笑纳了瑞王爷呈上的美人。
皇兄不知道,他笑纳的那位美人是我的人。我冷哼一声,他既然那么标榜自己继位是天命所归,我偏要让他永远不能拥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宫中传旨的内监很快到了苏家,又特地点了我的名:“陛下听闻乐阳公主与苏小将军伉俪情深,特恩准公主随同将军一同出征,公主这就谢恩吧。”
我恭敬有礼地领了旨,转身就拿剑砍断了院子里的几棵竹子。
楚辞小心翼翼地看向我:“公主,咱们不是本来就准备与苏将军一同去西北的吗?”
我怒气冲冲:“虽然但是,谁看见我那好皇兄恨不得我去送死的样子能不窝火啊!”
楚辞正欲劝我,江婉婉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柔柔弱弱地求我带她一起去西北。
我正心情不好,一巴掌拍在了石桌上:“不许去!前线刀剑无眼,你去是想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