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有一个小小的大人物,说他小,是出场次数少,说他大,是他立下奇功,虽然地位低下,但六亲不认,谁都敢骂。
对,他就是曾经跟着在战场上从国公爷从死人堆里背出来,自己挨饿,偷东西给主子吃,两日没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吃,自己喝马溺的焦大。
但是立下奇功的焦大,到六、七十岁还是个三门外的奴才,管家欺负他,动不动被捆了拖去马圈,马粪填一嘴!
就这么对待祖宗的救命恩人,这宁府太没良心了吧!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原文是这样写的:
那焦大又恃贾珍不在家,因趁着酒兴,先骂大总管赖二,说他:“不公道,欺软怕硬,有好差使派了别人;这样黑更半夜送人,就派我,没良心的忘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起一只腿,比你的头还高些。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一把子的杂种们!”
到底是不是管家欺负他呢?
半夜送人,虽然不如白天送人好,但是有马车,有灯笼,算得什么呢?刘姥姥带着小板儿到贾府来打秋风,一老一小那可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有一次刮风下雨的晚上,宝钗还让婆子给黛玉送燕窝呢!
当差不自由,赚人家的钱,那就得给人家使唤,难道不辛苦,白拿钱不成。
其实焦大真是白拿钱的!尤氏让管事的不要派焦大差事,这次派了焦大,尤氏还奇怪:不是说了不要派他,怎么今天又派他了!
可见在宁府,主子们都已经默认焦大可以白领工资。
管家派他送人有可能是故意出他的丑,想要主子赶他走。
贾府的管家是有脸的奴才,连主子都很客气,就被焦大劈头盖脸地骂了,也不敢还嘴,使阴招让他得罪主子,也是很可能的。
管家还可能有另一种想法,觉得焦大一直不做事说不过去,就顺便派他个差事。
至于说差事苦,这真没法儿说,如果是白天又是近路,焦大照样可以骂:有肥差事不让我去,这没甚油水的差事倒派我。
焦大说管家没良心,委实也是太可笑了,他救了宁国公,又不是拯救了地球,所有人都得感激他!
焦大救了宁国公,连荣国公十岁出头的小姐探春都念着焦大的恩: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的’?不然,也是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的人不成?
这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的,自然是指的焦大。
焦大的恩德,贾府没有一时一刻忘掉。
只是焦大为什么没有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比如像侍候过贾母的赖嬷嬷,孙子都赎身当官了。奶过贾琏的赵嬷嬷,主子们也都客气得很?
按说宁国公“另眼相看”,焦大应该前程似锦,那谁都知道宁府知恩图报,有何不好的地方呢?
显然是焦大躺平在功劳簿上,还一天当晚喝酒骂人,没有出息,且自视甚高,谁都看不上,人际关系奇差,才混成了这样。
只能不理他,由他胡闹,也苛责他,也就是最大的宽容和恩典了。
焦大骂人的话有多过分,骂贾蓉:“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呢!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个家业,到如今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再说别的,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焦大为什么敢想骂什么骂什么,你以为他真是掌握了什么秘密?
要真掌握了秘密,早被灭口了,贾珍恐怕没有那么善良!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卸磨杀驴,对付没用功臣的办法多了,贾珍好歹也是一族之长,这点做坏事的手段都没有,哪也太小看贾珍了吧!
不过是念旧情而已!
可惜贾珍唯一的善良,被焦大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