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马莎 王鹏宇

罹患大病，在人生道路上突然跌倒，对个人，对家庭，都是无法承受之重。

大病众筹，这个互联网平台搭建的社会互助桥梁，汇聚普通百姓点点滴滴的善良，让困境中的人们感受到人间温暖，照亮那些不幸家庭艰难前行的脚步。

但是，近年来一些平台频频爆出“抽取高额手续费”等丑闻，导致公众对众筹平台的信任度和参与度一再下降。

“众筹”何以成“重抽”？“善意”何以成“生意”？啥原因？谁来管？怎么管？

“拿别人的善良和惨痛赚钱，良心在哪里？”

浙江杭州的老陈最近被网络众筹平台“坑”了。

事情要从他给7岁的儿子治病说起。

老陈的儿子患有急性髓系白血病，这些年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就在老陈犯愁的时候，一名网络大病众筹平台的筹款顾问主动找上门来，表示可以帮老陈筹钱。老陈救子心切，这样及时的“雪中送炭”让他宽心不少。很快，老陈在这位顾问的帮助下，轻松筹到1万元。

但当老陈提出动用善款时，筹款顾问却说要抽8000元，并美其名曰“手续费”。情急之下，老陈报了警。经过民警协调，8000元抽成返还6000元，涉事平台发布了道歉声明，称这位筹款顾问已被开除。

此事引发网民愤怒。有网友问：“拿别人的善良和惨痛赚钱的人，良心在哪里？”

老陈绝不是个例。记者梳理发现，近年来，网络大病众筹被“重抽”频频引发舆情，“职业推广人抽成50%”“筹款中介抽成最高达70%”等话题，多次登上各大社交媒体热搜榜。网友称，“众筹”变成了“重抽”，让所有人“众愁”。

令网友们失望的是，这些声音非但没有撼动抽成的高额比例，反倒一次次刷新纪录，刺痛网友神经。

“比起平台发的工资，向筹款人索要报酬更容易”

据了解，筹款顾问作为网络大病众筹平台工作人员，主要是为筹款人提供咨询和指导服务。一般情况下，筹款顾问会根据筹款人的需求和情况，为他们提供相关的筹款建议和帮助，并协助他们制定筹款计划。

目前许多众筹平台为杜绝筹款顾问私下收费，已将相关“手续费”公开标明。有些平台服务费收取标准为单个筹款项目提现金额的3%，也有些平台的服务费标注是0元，并且注明“筹款顾问不应再收取其他任何费用”。

某众筹平台官网宣称“0服务费”。（官网截图）

众筹平台有规定，为何还有筹款顾问在打“救命钱”的主意？

记者了解到，筹款顾问的收入，与能不能筹到钱、筹到多少钱有直接关系。部分顾问抓住筹款人急需用钱的心理，通过贩卖流量焦虑，把众筹链接推广进行明码标价，大病众筹成了一门赚钱的“中介”生意。

某平台一名负责风控监测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筹款顾问索取高额抽成和行业生态的恶化有直接关系。“筹款平台的快速发展催生了一批‘职业推广人’，他们很多来自带有恶意推广性质的第三方商业组织。”

一位曾经的筹款顾问说，在这门“生意”中，捐款金额被称为“量”，转发推广过程叫“上量”，筹款顾问负责让上的速度更快，量的积累就更大。他们通过给筹款人提供链接转发推广服务牟利，日收入可达上千元。

这位曾经的筹款顾问说，众筹平台给他们的底薪是每月3500元，平台虽然按单给提成，但绝大多数人每月7000元左右，封顶12000元，不会更多。

“比起平台发的工资，向筹款人索要报酬更容易，只要在合理范围内就‘无可厚非’。”这位顾问说，“这个行业鱼龙混杂，说到底也没个标准。”

监管责任未压实，部分环节“三不管”

网络大病众筹被“重抽”，不少网友很愤怒，呼吁严惩。

可在实际操作中，即使筹款人报了警，也很难得到理想结果。一名律师告诉记者，因为缺乏相关法律，大病众筹职业推广人高比例抽成，多数归类为经济纠纷。经济纠纷属于民事纠纷，受害者就算报警，警察也无权干涉，只能进行调解。

某知名众筹平台创始人曾在个人社交媒体账号发文表示：有些人把众筹平台理解成了慈善公益组织，其实它的核心本质是一个免费的互联网个人大病求助工具。

有律师向记者介绍，目前网络众筹管理规制仍有留白，我国适用网络公益众筹的法律以慈善法为主。但由于网络慈善众筹平台不是慈善组织，个人求助也不是慈善募捐，不适用于慈善法相关规定。

这位律师说，网络众筹的监管主体还存在责权不清的问题，谁来管、怎么管等监管边界一直未能厘清，监管责任也未压实，部分环节还处于“三不管”地带。

互联网大病众筹平台陷入公益性与商业性“打架”的怪圈，这使得有些人在经济利益驱使下动起了歪脑筋，把众筹变为求财手段，让公益的性质彻底跑偏。

让平台光明正大获得经得起审视的收益

令人欣喜的是，大病网络众筹已经进入了我国立法机构的视野。2022年12月27日，慈善法修订草案首次提请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十八次会议审议。草案在附则中新增了关于个人求助和个人求助网络服务提供者的规定。法律专家认为，这有望填补网络个人求助的法律空白。

大病众筹作为社会救济的一种途径，正因为其公益的初衷和形式，而得到了广泛认可和肯定。平台要养活自己无可厚非，但不能把善意当成生意做，更不能打着慈善的幌子做生意。慈善的核心是爱，生意的本质是钱。如果要做生意，就请离开慈善。如果要做慈善，就要断了来快钱、挣大钱的念头。

正如受访者所言，当务之急，大病众筹平台要加强行业规范，再塑形象、重获信任，让求助者得到实实在在的帮助，让爱心人士捐出的善意不打折扣，让平台光明正大地获得经得起外界审视的利益。

1、规范运营机制，明确平台监管主体，严厉打击灰产链条。可考虑将众筹平台纳入金融监管范围，规范平台信用等级，协同民政、工商、网信等部门建立联合监管机制，明确监管主体，完善风控机制，封堵恶意推广。

2、鼓励众筹平台合法合规拓展合理盈利模式，公益的归公益、生意的归生意。“赔本赚吆喝”的公益是无源之水、不可持续；“无下限敛财”的生意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

（题图漫画：潘红宇）

来源：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