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了几口野菜汤，实在喝不下去了。看了看四周，不说家徒四壁，也差不多了。我放下碗，跟金美善道，家里有困难，可以跟我姑爹反映情况？金国阳老叹气道，李大队长对我们很照顾，不要再给李大队长添麻烦，现在生产队都很困难，我们家不能搞特殊。

金国阳老婆说完，舔舔碗底残渣，见我的野菜汤没喝完，她端起来道，你不喝了吧？我点头道，我喝饱了。金国阳老婆道，你是没真饿，野菜汤喝不饱。说完，金国阳老婆把我碗里的剩汤咕噜喝完。

出发下乡之前，我带了些礼物。见金美善家这么艰难，我拿出一袋礼物塞给金国阳老婆道，这些吃的您拿着。金国阳老婆两眼放光，但还是摇摇头道，送给李大队长的礼物我不能要。我跟她道，给我姑爹的礼物还有。

金国阳老婆犹豫一会，高兴地收下了礼物。礼物以副食品为主，都是些面包，饼干和花生之类的东西。金国阳老婆接下礼物，立刻转交给金美善道，胡老板一片心意，赶紧收好了。金美善尴尬地道，妈，我洗碗去了。

金美善拿着几个空碗去洗，我看着金国阳老婆道，美善什么时候回来的？金国阳老婆道，回来一个多月了，美善能这么快回来，多亏了李大队长和李老，他们向上面写信，美善才能提出回来。金国阳老婆说完，我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客气。

我继续问道，美善还在进学校教书吗？金国阳老婆道，李大队长跟学校反映过，希望美善继续进学校当老师，但校长不同意，说美善接受过劳动改造，没资格当老婆。我看着金国阳老婆问，金美善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金国阳老婆道，能干什么呢，和我一样，随生产队下地干农活。我跟金国阳老婆道，她上过大学，下地干农活有点受委屈。金国阳老婆道，那能怎样，毕竟我们家庭是犯过错误的家庭，当年她考上大学也不光彩。

我看看屋外，风更大了，地里的庄稼大多收割完毕，灰色的风在光秃秃的田野肆虐。我起身道，时间不早了，等会我还要赶回城里，感谢你们请我喝野菜汤。金国阳拉拉我的胳膊道，胡老板，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我诧异地问，有什么事您直说。金国阳老婆指着正在做家务的金美善道，现在她爸不在了，家里的事都是我在操心，我希望她能找个好婆家。

我瞥了金美善一眼道，美善有文化，长得漂亮，肯定能找个好婆家。金国阳老婆道，其实我早就有合适的人选了，美善也喜欢他，就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态度。我笑道，有合适的人选，可以直接和他们家谈呀。

金国阳老婆道，你也知道我们家现在的情况，我担心别人不答应。我笑道，您该不会是想让我做媒，跟我姑爹谈吧？金国阳老婆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美善喜欢李俊恩？我想了想道，这件事我可以跟李俊恩谈谈，不过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金国阳老婆笑道，这个我知道，美善要是能嫁到你姑爹家，我死也算瞑目了。金国阳老婆说完，金美善过来好奇地问，妈，您和胡老板聊什么呢？金国阳老婆笑道，没聊什么，胡老板要去看望他姑爹，你陪他一起去吧，李大队长平时没少帮咱们家忙。

金美善道，妈，家里还有衣服要洗。金国阳老婆道，我来洗，你和胡老板一起去李大队长家，听说俊恩这几天也在家，你们有段时间没见了，好好聊聊。

金美善脸一红道，俊恩哥在家和我有什么关系。金国阳老婆道，妈记得以前你们关系很好。金美善道，妈，我是犯过错误的人现在谁都不想见。金国阳老婆道，你这孩子，接受过劳动改造又怎么样，我觉得俊恩那孩子挺好的，老实本分，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金美善跺脚道，妈，您说什么呢。我走到墙角，拎起礼物道，金老师，陪我一起去我姑爹家吧。听到我喊她金老师，金美善鼻子一酸，眼泪就出来了，她喃喃道，我现在不是老师了。我认真地道，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老师，而且是合格的老师。

金美善犹豫半晌道，我陪你去一趟。金国阳老婆道，记得和俊恩好好谈谈。金美善害羞地低下头道，俊恩哥不一定愿意理我。我和金美善离开前，她妈急忙从拿出几个鸡蛋，用袋子装好后，递给金美善道，第一次去李大队长家，把这些带去。

金美善诧异地问，妈，您不是说要把鸡蛋攒起来卖钱，将来给哥娶老婆吗？她妈笑着道，给你哥攒娶老婆的钱，不是卖几个鸡蛋能攒到的，你不要再说了，把鸡蛋带去就对了。金美善犹豫了一下，接过鸡蛋。

来到屋外，我发现金美善身上衣服有些单薄，脸蛋被阴冷的风吹得红扑扑。门前路上的杂草已经枯萎，我们踏草而行。刚走几步，金美善打了个喷嚏。我关切地问，有点冷，要不要回去加衣服？

金美善摇头道，不用了，冬天还没到，我不觉得冷。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呼呼吹过，很多人家的屋顶都长满了草，并且晒着玉米。快到姑爹家时，我忍不住问道，你回来后见过黄大牛吗？金美善点头道，大牛哥现在是生产队红人，在生产队食堂干厨师。

我跟金美善道，他现在算是走上了正道，不像以前游手好闲。金美善道，大牛哥人挺好，以前我哥那么针对他，他一点不记仇，现在对我们家很照顾。每次出工干活，生产队送午饭，他都会给我多送点吃的。我跟金美善道，大牛人不坏，就是喜欢吹牛。

金美善笑道，你也觉得他喜欢吹牛？我跟金正爱道，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吹牛。金正爱道，大牛哥现在认李大爷当干爹了，你知道吗？我跟金美善道，我知道啊，李美雪嫁到平壤了，李大爷很孤单，有黄大牛照应挺好的。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人朝我们奔来。很快，黄大牛就跑到我跟前，打量我一眼道，我没看错吧？你什么时候来我们村的。我跟黄大牛道，才从城里下来，我姑爹在家吗？黄大牛拎着一篮子菜道，李大队长在地里干活，李俊恩在家。

我看看黄大牛手中的菜道，你要回食堂做饭？黄大牛道，是的，等会要给生产队送午饭，你们吃午饭没有，等会去食堂吃饭。金美善尴尬地道，我今天没出工，去食堂吃饭不合适。黄大牛道，没什么不合适，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去做饭，等会你们过来。

我还想和黄大牛多聊两句，因为他着急给生产队做饭 ，匆匆回到食堂。看着黄大牛奔跑的身影，我跟金美善道，大牛以前挺喜欢你的。

金美善红着脸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大牛哥已经成婚，不要再提这个了。我笑着道，他刚才说李俊恩在家，你很久没见过李俊恩了吗？金美善道，我去接受劳动改造后，就没有再见过俊恩哥了。

我好奇地问，你在哪里接受劳动改造？金美善道，在一家国营磷矿厂接受劳动改造。我继续问道，每天就是挖磷矿？金美善道，除了挖磷矿，还要接受思想教育。金美善表面风轻云淡，我能看出她接受劳动改造过程中，没少吃苦头。

以前当老师那会，她的手又白又嫩，现在粗糙得像个男人的手，皮肤比以前也黑了很多。我看着她问，挖磷矿很辛苦吧？金美善道，就是环境有点恶劣，在大山里干活，吃不饱。金美善说完，我忍不住拿出几百中国元塞给她道，拿去买点肉补补身体。

金美善道，胡老板，你刚才给我们家送礼物，现在又给我钱，我不能要。我不由分说地把钱塞进她的口袋道，不要跟我客气。我往金美善兜里塞钱的时候，一个胡子拉碴，穿着邋遢的男人晃悠悠过来了。

等他走近了，我才认出是隔壁村的老朴。老朴嗜赌，前些年老婆喝农药自杀。他儿子朴志诚曾是金美善班里的学生，金美善对他儿子很照顾。老朴见我和金美善拉拉扯扯，满脸惊讶地道，中国人又来欺负我们朝鲜女同志了。

金美善不好再推辞，接下我给她的几百中国元解释道，胡老板见我们家口粮不够，非要给钱我买吃的。老朴两眼放光，抓住我的手道，中国人，我家口粮也不够了，能不能救济我一下。金美善道，你经常旷工，口粮不够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老朴道，你不旷工，不也要中国人救济吗？不就因为你是女人，可以勾引中国人，所以他才给你钱。金美善闻言，气得脸都黑了，指着老朴鼻子道，你不要胡说八道。老朴死皮赖脸地道，我有胡说吗，为什么中国人救济你不救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