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师那年我19岁

由于我在出版社工作多年，一些年轻的同事称我“张老师”，其实我真的当过老师。

那是1969年，我下乡的第二年。知道我教什么课吗?什么都教！语文、数学、政治、体育、音乐。开啥课教啥课，我一个人全包了。千万别以为我多能耐，那时候真的没有正规师范院校毕业的老师，我也是赶鸭子上架。

当初副连长宋天银把我叫去，说明派我到小学校去当老师的时候，三句话就把工作交代清楚了。第一句是：你负责两个班，四年级和五年级，复式教学；第二句是：四年级学小数，五年级学分数；第三句是：其他的课你看着办。其实，还有两位同学已经六年级，没办法另外再开一个班，只好跟着五年级混，说实在的，从程度上根本没啥区别，只是按上学年头该六年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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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了任务，宋天银和学校的负责人直接把我带进教室，跟全体学生交代一下，转身就走，把我一个人留在讲台上。只需三秒钟的时间，我就把两个年级的同学全都扫视了一遍。说是两个年级，其实满打满算才15个人。我本来还想履行一下必要的程序，做个自我介绍，可是还没等我开口，学生就七嘴八舌把我止住了。原来我的底细他们全知道的底儿掉!也难怪，一个连队呆着，家家男女老幼都对本连知青了解得清清楚楚。同样，我让学生自己报姓名时，其他孩子就在一边嚷嚷，抢着报出该学生家长的姓名和外号，以及学生本身的外号。由于外号大部分带有一定的侮辱性，被叫外号的同学也用对方外号回击，夹杂着辱骂和起哄，于是教室立刻乱成一团。

好不容易开始正式上课，第一节按照当时全国统一的模式，应该是雷打不动的“天天读”。我在黑板上抄写一段毛主席语录，带着学生读两遍，再逐字讲解。讲起来才发现，要按照语文教学的要求使学生全都掌握每个字词的读、写、意义、使用方法，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学生的基础太差了，不是一般的差。别看他们大的已经17岁，小的也有12岁，比如讲到“世界革命”这个词，什么叫世界?我说世界就是整个地球，他们又问，地球是啥样？于是，一捯二、二捯三，三捯一大串。从九大行星、银河系、直到五大洲、四大洋、南极的企鹅北极的熊，再到奴隶制、封建社会、共产主义、一战二战，，半个学期讲“世界”，半个学期讲“革命历史”，就凭我肚子里初中毕业的这点“墨水”，一个学期都没备课，还有富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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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实说，那个年代的学校，尤其是我们这种边远地区的学校，有张报纸、有本《语录》就全对付了。即使你想好好教学生文化课，学生根本也不想学，我本打算苦口婆心劝说一番，可学生反问我一句，把我噎得一个倒栽葱，摔倒在地，半天没喘过气来。学生说：你们北京青年在首都，正正规规上了9年学，现在不也是天下大田当农工，修理地球吗?有理!太有理、太精辟了!事实在眼前摆着，任我说破大天，学生对我的大道理也是嗤之以鼻。

不过话又说回来，别看他们一做习题就皱眉，吭哧半天也写不出几道来，可每当我给学生天南地北瞎掰乎时，他们都难得老老实实听着，有时还常常打断我，提问题。于是我不得不拓展开，甚至忘了主题是从哪儿说起的。但可惜的是，那时候禁区太多，随时要留心别引火烧身，要是有人检举我讲“违禁”的内容，还真解释不清。

15、6岁的学生和19岁的老师年龄其实很接近，虽然教育背景相去甚远，但相仿的年龄却拉近了我和学生的距离。几个大些的男生课下说：“张老师，把你的狗唤来，看你的狗厉害还是我们的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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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狗其实是青年宿舍里养的狗，难以说清谁是真正的主人，我不过更喜欢狗罢了，带着出出进进。那天我唤来一只狗，学生却唤来一群，把我的狗打得屁滚尿流，夹起尾巴惨叫着逃走了。

狗一旦败阵，以后见了胜者立刻就把尾巴夹起来，俯首帖耳，灰演溜躲避。我岂能善罢甘休心!复仇的机会终于等来了！

一天正巧我的三只狗都追随在我周围，学生那群狗里为首的一只狗打算蹑手蹑脚悄溜过去，天赐良机，我立刻低沉二坚定地发出命令，狗仗人势、狗多势众，它们箭一样充上前去，把学生的狗撞得一溜滚儿，不等它翻身，扑上去就咬，只咬得那只狗缩头缩脑乱躲，倒地嗷嗷惨叫求饶。你看我的狗，前爪按在对方身上，侧着头，斜眼冒出凶光，鼻梁耸起几道可怕的皱纹，呲着尖牙，喉咙里发出低吼，尾巴早就像一杆迎风的旗帜树立起来。直到我发出收兵的指令，才放对方一溜烟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