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死了,
在追查的路上,我问面前的人,
“就是你杀了老师吧?”
他回:“你说什么呢?”
面对手中的枪,为了保命,我坠下了山坡。
1.
“恭喜你成为刑警大队一队队员,日后就多多关照。”对面的男人对我微笑说道。
他是我高中时的学长,当时的老师跨年级教了两个班,在一次送作业的路上,老师将我们互相介绍认识。
“那就多谢师兄照顾我了。”我深知自己的能力做不到与陈皓互相关照的地步,礼貌的回握了他伸出的手。
出了警局,我和陈皓一起走到他的车前。毕竟在警局内,他作为我警队的队长,适当的避嫌还是要有的。
“宋臻,真不一起吃饭啊,就当是庆祝一下你入职。”陈皓微笑看我。
“不去了学长,今天说好要去老师那吃饭,她脾气你也知道,不去她那吃该不开心了。”我转过身,摆摆手走远。
没等多久,我就到了老师所住的小区。
迎接我的老师脸上带着笑,她一如既往招待着我进去坐,嘴上还说着:“等你好久,可算过来了。今天入职还顺不顺利?”
我笑了笑,“老师,你对你的学生怎么没有信心,”又正色道:“我一切顺利,顶头上司还是学长,您就放心吧?”
老师神色有些不自然,“哪个学长?不会是上大学追求你的那个吧?”
我心里清楚那段感情失败对我的打击,老师也知道。
“不是他,是陈皓学长。”我嘴边说着,夹了一筷子菜给老师,“您忘了他也是警校毕业的了?”
“看我这记性,吃饭吧,你林老师今天中午不在家吃饭。”
林老师就是老师的丈夫,一个和老师一样喜欢安静的人。
在一片欢声中,我们结束掉这顿午餐。
2.
凌晨四点,我放在枕边的手机嗡嗡作响。
我抬手接过,“您好,宋臻。”
陈皓的声音有些颤,“宋臻,十分钟内赶到锦华小区。”
老师住的小区?
我没来得及多说,陈皓挂断了电话。
我感觉有些疑惑,毕竟这位学长待人一向温文有礼,更没有这种没说到结束语直接挂断电话的行为。
转念一想,陈皓作为我的领导,这个时间能打的电话无非就是工作上的。
应该是出了什么情况紧急的案子。
我洗了把脸,穿身方便行动的衣服,开车前往锦华小区。
到了正门口,我碰见了同在一队的张褚,他告诉我说:“案发地在十号楼,陈队还有赵法医他们已经在现场了。”
我拍了拍张褚的肩膀,“辛苦了。”
我就这样跑向十号楼,走向同一单元楼时,我告诉自己是巧合,直到我停在那个被警员围住的门前。
看到那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女人,我如坠冰窖。
昨天见面时的言笑晏晏仍在面前,今天却只能见到她冰冷的尸体。
耳边传来陈皓冰冷的声音,“徐樱,女,35岁,市一中教师。”
我抬起头,眼中蓄满泪水,抬手敬礼,“报告,申请加入调查。”
陈皓眼眶微红,“批准。”
算上我,一共有五个人加入这起案子的侦查。
3.
我很快收拾了情绪,认真地打量起这个屋子。
除了客厅的案发现场以外,剩下的地方与我印象中如出一辙。
我和陈皓就在现场勘查,赵法医带着两个警员将老师的遗体带回警局,进行解刨。
我能感受到陈皓注视我的目光,半晌,他开口说:“你比我想象中要冷静的多。”
我停顿了下手上的动作,“我要替老师找到真凶,我不能哭。但是还是难过。”
陈皓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你已经很好了,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师兄不也是吗?”我反问他。
他有些不解,“什么?”
“师兄不也是很难过吗?”我补充说:“眼眶都红了。”
他缄默片刻,“这起案子,一定要赶快侦破。”
我仔细观察着门锁,门锁没有明显的破坏痕迹,强行撬开、刮花等痕迹都没有。
熟人作案,我默默在心里给这起案子下定义。
虽然这起案子是我成为刑警的第一个凶杀案,但只要想起这起案子涉及老师,我就不能松懈。
一丝一毫也好,总要找到证据,揪出那个藏在黑暗的凶手。
“师兄,谁报的案?”我手里拿着放大镜,看着门口的地方,试图寻找出凶手的留下的痕迹。
“老师的姐姐,”陈皓说着,“她说她因为老师最近要离婚的事有点失眠,没看时间就给打了电话,给老师打电话没接之后又发了好几条微信,还是没人回复才找上家来。”
离婚?老师家里不是挺和睦吗?
“半夜打来的电话不接不是很正常?”我有些敏感,毕竟晚上睡得熟时,不接电话也实属正常,为什么老师的姐姐凭借一个电话就来到老师家?
不是我硬串联在一起,但是过往的卷宗中有案子是作案人却去警局报警的例子。
陈皓看我一眼,“你忘了老师睡眠很浅了?”
他这么提醒,我才想起来,老师近期心情不是太好,睡眠质量也确实在下降。
手机铃声那么大,应该是能吵醒的。
出于保险,我接着问:“能确定老师的姐姐说的是真话吗?”
陈皓把用袋子套着的手机举起,对我示意着,“可以确认,手机在打开的时候确实没静音,来电中也确实有未接记录和微信记录。”
我点点头,接着和陈皓一起勘查现场。
天微微破晓,我拖着乏力的身体,和陈皓一起把整个屋子查了个遍。
正值冬日,温热的阳光照不化堆积的雪,也暖不了我的心。
带着希冀的眸子一点点晦暗,整个屋子也没找到我和陈皓想要的凶器。
明明老师的脖子处是有刀的划痕的,无论那处刀口是不是致命伤,都是这起案子的关键点之一。
我深吸了口气。
不能在这浪费时间了,我招呼着陈皓,“师兄,现在走吗?”
“走,回警局。”他动作利索,我们脱下侦查时所穿的鞋袜,环绕了屋子内,将门锁好离开。
距案发已经四个小时,我们一无所获。
4.
回警局匆匆对付了口饭,我和陈皓拿着另外警员排查的线索进行分析。
小高说道:“根据现场情况,我们更倾向于熟人作案。在人际关系排查方面,我们锁定了三个具有犯罪动机的人。”
我在心里肯定了他的想法,对他说:“接着说。”
小高冲我点了点头,“嫌疑人林倾,男,37岁,被害人丈夫,最近在和被害人因为离婚的财产分割产生争执。
嫌疑人徐冉,女,27岁,被害人堂妹,近期因为工作问题和被害人产生争执,徐冉想让被害人在她工作的学校给她安排一个职位,被害人以学校的职位都是自由竞争为由拒绝了她,两人关系有些僵。
嫌疑人孟洁,女,36岁,和被害人同为市一中老师,在前天的学科备课时产生争执。”
我看着三张个人资料,手指停顿在徐冉那页,“大学本科学法学的人想来学校当政治老师?”
小高回道:“据调查,徐冉在原来的律所工作时处处碰壁,这才联系被害人希望能在市一中安排工作。”
我点点头,问陈皓:“现在去哪?”
“你跟我去查林老师,小高去学校查一下孟洁,学术争论也分轻重,小李带人去找徐冉。”他有条不紊的下着指令,“晚上八点警局集合。”
我看着驾驶座上的人,“师兄,我们能分开行动吗?效率会不会更快?”
“不行,你第一次参与刑事案件,而且事关老师,你会有情绪波动,不能自己查。跟着我,我们会一起揪出真凶的。”陈皓说着,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手指无意识敲着方向盘。
“嗯。”我低下头,接着看小高拿回来的资料。
只能说老师最后的运气居然在这,要是再等几天,查起来可能真就如同大海捞针了。
如果可以,真希望一切都没发生。
根据小区录像,我们一路找到了林倾现在的住所。
慕思酒店301号房。
我和陈皓拿出准备好的警察证,敲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林倾过来开门。
他走路有些晃,满身酒气,与我印象中的那个林老师大相径庭。
我率先开口:“宋臻,市刑警大队一队队员,现在怀疑你涉嫌一起刑事案件,和我们走一趟。”
林倾没应我,看了一眼陈皓,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向陈皓,他说:“我们现在怀疑你妻子徐樱的死亡和你有关,请你配合调查。”
林倾扭动了下手腕,“走吧。”
把人带回警局,我和陈皓照例对他进行询问,“和被害人什么关系?”
“夫妻。”林倾嗤笑了声,“马上要离婚的夫妻。”
我微微皱眉,“尸检报告显示,徐樱的真正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两点,在这期间,你在哪?”
“我在酒店,”林倾微微动着被拷的手腕,“你们去的时候也看见了,我自己在那,屋子里都是酒味,我前一天刚参加个聚会,一直待到一点才回去。”
我点点头,在本子上写下“酒店监控”几个字。接着问道:“你和被害人为什么因为离婚会发生争执?”
他笑了起来,面色可怖,“还不是徐樱那个女人,结婚快十年,她不想生孩子我都由着她,可是她不生就算了,还不让我出去找别人。”
林倾又笑了起来,他看向我们,“警察同志,你说这可不可笑?啊?”
我压下心中的愤怒,语气尽量保持正常,我问道:“所以是你出轨被她发现,才引起离婚和后续因为财产分割的争执吗?”
林倾收敛笑声,“对,没错。我说好啊那就离婚,结果她说让我净身出户,说自己的学生有学习法律的,我出轨的情况下就应该让我净身出户。”
“你们说,可不可笑,房子和车虽然是共同财产,但是当时都是我买下来的。徐樱凭什么因为一个离婚就拿走上百万的东西?你是警察,你说对不对?”林倾看着我,那目光如同蛇蝎,凶狠异常。
陈皓接着问询,又问了几个问题,他的状态倒是好了几分,不过这些问题大都与案子不太相关,只是旁敲侧击问了许多关于离婚的内幕。
一场审讯总结下来后,我们已经知道他在外面养的那个所谓的女朋友的个人信息。
刘曼,女,29岁,无业,现居市一中的家属楼,人际关系简单。
我和陈皓前往她居住的地方,找了小区物业,翻看案发时间的监控录像。小区内三个出口,连矮一点的墙附近也查看过,整个晚上,没有一个人出去过。
兜兜转转,我们又回到了慕思酒店。
5.
我和陈皓拿着搜查令进了301号房,房间内充斥着酒味,简单搜寻后,我们仍然没有发现我想要的物证。
凶器,以及沾上老师血液的衣物。
我和陈皓查了酒店的监控,凌晨一点,林倾踉踉跄跄地走进酒店大堂。
我开了倍速,一点四十分,他走出301室,出了酒店。
顺着监控,我们返回锦华小区。
锦华小区每栋楼内没有监控,监控只显示林倾走进单元楼内,视频戛然而止,而从内容上来看,结合他对徐樱的评价,只要找到凶器,几乎就可以断定他是凶手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起案子不应该这么简单。
一个想要杀死妻子的丈夫真的会大费周章的兜一个圈子,然后用刀结束妻子的生命吗?
我脑里闪过一丝不寻常,但那想法我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便被手机铃声打断。
我回过头,是陈皓的手机,他看着电话摁了挂断。
“不接吗?”我问他。
“警局的电话,我们马上回去,有事还是当面说吧。”他回道。
他这么说,我才看手机,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回到警局,我在会议室的屋子坐着休息了下,陈皓带着查这起案子的人进了房间,人群的最后是赵法医。
众人落座,赵法医开口道:“徐樱的死亡报告,”他将纸质版的报告推向陈皓,接着说:“大体总结就是,虽然脖子上的伤口很短,不过正好是大动脉,致命伤也是那里,现场没有大量血液,我个人怀疑是用来遮挡的物品和凶器一起被犯人藏起来了。”
陈皓翻看了两眼报告,开口道:“小高去查的孟洁,有没有什么作案动机。”
“孟洁和被害人关系很好,那天的争论也纯粹是学术问题,后续没有异常,基本上可以排除嫌疑。”小高看着用来做总结的本子,回复陈皓。
陈皓点点头,“徐冉那边呢?”
小李说道:“徐冉在争执过后有些后悔,我们去找她的时候,她说自己已经订好了徐樱喜欢的那家餐厅,还买了礼物准备道歉,”他拿出手机,“这是商场的小票和餐厅那边的预定记录,都是案发前。我们去餐厅现场查过,老板娘和徐樱有些交情,应该是徐樱生前喜欢的店没错。”
我抬眼看了下截图,确实是老师喜欢吃的那家饭店。我问道:“那徐冉有不在场证明吗?”
“目前还在找。”小李回道。
“这样,目前初步可以排除孟洁的嫌疑,但是还是要查孟洁和徐冉的不在场证明,赵法医今天辛苦了。”陈皓看向赵法医微微示意,“小李和小高去查她们的不在场证明,我和宋臻接着去查林倾。”
回到锦华小区,我和陈皓接着看监控视频,接近三点,一个男人从单元楼走出来,他开着那辆白色的轿车驶出小区。
从身形和衣着来看,几乎可以确定那人是林倾。
我们前往交警大队,监控录像显示那辆白色轿车到了郊区,再往后便没了行踪。
北郊近些年治安很差,沿途的监控也老化的无法使用。
开往郊区的路上,我复盘着一天的过程。
如果有孟洁和徐冉的不在场证明,林倾将会成为本案的重点嫌疑人。
陈皓的开车速度很快,在车内狭小的空间内,我对着陈皓说道:“师兄,一路查过来,你不感觉有些太顺利了吗?”
他问我道:“怎么突然这么说?”但目光仍然注视着前面。
“总感觉太顺利了,而且有些反常,林倾明明有更好的方法撇清自己,他不是激情犯罪,但凡再隐蔽一点,他完全可以将这件事嫁祸给徐冉。”我顿了顿,“而且他完全没有隐瞒,直接将争执的内容告诉警方,这么大的矛盾简直就是最合理的犯罪动机。”
陈皓说道:“也有可能是他的心理素质过于差,至于你认为的那些反常,找到凶器就能知道一切了。”
我余光看见他握方向盘的手很紧,上面的青筋凸显出来,可能是他精力有些透支吧,不得不用这种方法保证清醒。
从凌晨四点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停歇的时间。
案发十六个小时,我和陈皓迈向寻找凶器的路上。
6.
在北区的路上,我头脑有点昏沉,一天的超负荷工作让我的身体有些抗议,我看着陈皓,“师兄,我睡一会,你累了叫我,换我开。”
“好,休息下也方便一会的调查。”陈皓示意了下副驾驶前的手扣,“里面有眼罩,好好休息。”
我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一次性的眼罩戴上,陈皓开车很稳,至少我是被他叫起来,而不是被路途的颠簸吵醒。
我看了眼车内的显示屏,23点。
车子开到这之后就没有大路可走了,我和陈皓没多做停留,下车去找沿途的人家询问。
北区后面有座山,在这里也有人围一片梯田,靠种植经济林挣钱。
这里没有监控,但是有人提供线索也总比我和陈皓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好。
问了好几户人家,才找到了一户人家能提供线索。
我凑上前,“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想问问您今天凌晨有没有见到一辆白色的车来着附近?”
那人看上去文质彬彬,语气平和地反问道:“白色的车?今天一天除了这里人的车以外,凌晨那阵时间只有一类黑色的车开过来。”
我反问他:“黑色的车?”
“对啊,就像你们开过来的那辆车一样。”他冲陈皓的车看过去,手向东指了指“然后那辆车就向东走了。”
“谢谢啊。”陈皓应下话,抓着我的袖口,小跑到车前。
“师兄,咱们要找的不是那辆白色的车吗?”我向陈皓表达除了自己的疑问,“要不然咱们分开走,我一路向东问问,你去西面看看,咱们电话联系。”
陈皓语气有些强烈,“宋臻,我说过了,你是年轻警员,没有查案经验,冷静一下,现在只差凶器了,咱们就算慢慢找也能找到。”
我有些着急,“师兄,一样的,我自己能应对,我们分开找速度会更快。”
“宋臻,听话,你出事了反而会更麻烦,我们一路顺东找,大不了就是折回来再找一次。”陈皓语气染上无奈,与我前些天去看望当幼师的朋友哄孩子时一般无二。
我只好点头,上了车。
今天没有下雪,顺着前面的车痕我们沿路翻看,车一直开的很慢。
7.
车刚行驶不到十分钟,我从旁边的后视镜看到了一辆车紧随其后。
陈皓显然也看到了,他语气严肃,“坐稳了。”
我点点头,“师兄是认识这些人吗?”
陈皓的手小幅度打着方向盘,“认识,这些人是纪衡的人。”
纪衡,那个在本市令人如雷贯耳的名字,他带着所谓的手下混迹黑白两道,常年游走在灰色地带。
他太擅长利用法律,犯罪的边缘往往是法律的红线,却从没逾越,缉拿归案也久久无期。
“那为什么他的人会追我们?”我问陈皓。
他回答道:“纪衡是林倾的学生,而且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只要给钱,纪衡应该也会替林倾做事。”
陈皓看了眼后视镜,“接着看路边有没有证据,他能追上来应该能证明咱们走的路是正确的,一会找到凶器,我引开他,你开车回警局。”
“好。”我应道,“所以林倾敢在警局里不撒谎,因为他本来就知道咱们有可能回不去是吗?”
“目前是,从后视镜只能看出来车上只有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他带没带枪。”陈皓说完,又嘱咐我道:“专心看看哪有凶器。”
我没搭话,专注地透过窗户外面看着白雪皑皑的地面。
约莫十来分钟,我高兴喊到:“师兄,停车,找到了!”
我下车后,蹲下拿起被血衣包起的刀,刚站起身,一抹冰凉的触感落在我的头上,我微微抬头,陈皓拿着枪,表情阴森地指着我。
在我们后面的那辆车车门打开,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他身后。
“小师妹,我也不想杀你,可你说怎么就那么巧,我的人放下的凶器就正好让你看见了呢?”陈皓嘴角微微抽动,嘴巴一张一合说着出乎我意料的话。
“师兄,不对,陈皓,你现在这个动作是不是能让我直接认为你才是杀害老师的凶手了?”我冷静下来,和他对峙。
“是或者不是有那么重要吗?反正你也没命回去了。”陈皓深深看我一眼。
在他的手有所动作的瞬间,我心一横,向后倒下去。
这里是山区,路附近的地方总是低于路的,只不过我没想到坠落下来后,身体会那么疼。
在翻滚的路上,我凭着意识,死死的护着衣服。
这是最后能证明陈皓犯罪的证据了,不能丢。如果没有这些,就算林倾不入狱,这起案子也只能是当做个悬案放在那里。
没有人会怀疑到陈皓身上,他做的太隐蔽了,如果不是我拿到了证据,他的事会永远石沉大海。
后背撞向树桩的一瞬间,我心落到实处。
活下来了。
8.
我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我动了下腿,有知觉,我能感到身体的疼痛,却也无法松懈。
我勉力站起,拿出手机调成静音,看着仅剩百分之三十的电,心里默默盘算着。
这里不算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一旦陈皓和那人下来,我就又回到了那种不安全的处境中,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偌大的山区中,找到一户可以藏身的人家。
我只能通过他们找我的时间差跑走,赶紧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尽管这其中的风险不亚于和他们当面对峙,但是再危险,也要活到揭发他。
我拼命地跑着,我能感觉到冬天的冷风不断地拍打着脸,寒冷的空气进入胸腔。
我没敢开手电筒,摸黑地跑着,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感恩那个为了当警察而保护眼睛的我自己。
没过多久,我找到了一户亮着灯的家,我找到门,小声地敲了敲。
来开门的是一位女性,我打量着她,年龄大概与我一般,我试着开口:“不好意思,我实在没地方去了,有人再找我,我能不能在你这待会?”
她点点头,领着我进去。
屋子的装潢不太精美,却也温馨,我张了口,声音带着沙哑,“一会有两个男人来找我,能不能麻烦你让他们去别的地方?”
她拿了杯水,我不敢喝,随便地抿了一口。
她应道:“好,你要不然先去衣柜里躲一下,万一他们进来我也藏不住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开柜子门的。”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尽管我知道这种行为的风险,但实际上,我别无选择,只能照做。
我刚藏进去没多久,确定手机是静音状态,亮度被我调到最低,给曾经同学的求救短信发送键落在我触手可及的位置。
就算这个女生没有真心实意想要帮我,我也能第一时间最大程度的自救。
隔着柜子门,我听见的咚咚的敲门声,我听见陈皓的声音,“我是警察,请问你们有看到一个女生路过吗?中长发,手上还抱着一件衣服,我们现在怀疑她是一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手上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证明她犯罪的证据。”
我能感受到身体因为高度紧张的颤抖,我尽量地小幅度向里挪动,我能感受到心脏砰砰跳动,死命咬住嘴唇,等着那个女生的回答。
片刻,我听到她说:“我看到了,她是朝着那个方向去的,大晚上的我没细看,不过应该是你们说的人。”
“好,谢谢您的配合。”我听到陈皓如此说道。
关门声没有响起,我听陈皓说:“这位小姐自己住在这里?”
“对,怎么了吗?”那个女生回答道。
“北郊不太安全,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搬走吧。”陈皓搭话似的说着。
“好,有时间会看市区的房子的。”我听见那个女生回他道。
我看不见陈皓的表情,只听见他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随即,我听见了门紧闭的声音。我的心半落了下来,身体也变得没有那么颤抖,逐渐恢复冷静。
片刻,那个女生来给我开柜子的门,“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吧?”
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谢谢你。”
我将准备好的信息发给那个和我同届的朋友,他是唯二和我一样留在这个城市的老同学,我和他约定好,让他来这里接我,便将位置实时共享给他。
我放下手机,和那个女生攀谈着。没有所谓的客套,我直戳了当地说:“那个男人很不安全,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太放心,我也是警察,我可以给你看关于我的证明,你一会儿跟我走好吗?”
她点点头,接过我的警察证,“你就是宋臻?”
我顿了下,“我就是。”
“那你还对叶泽有没有印象,我是他女朋友。”那个女生如是对我说。
叶泽,隔壁市著名的刑警,是我前两届的学长,按照时间仔细算,他和陈皓是同一届的毕业生。
只不过学校不同罢了。
“知道,那你应该就是杨芷晴学姐了吧?”我凭着印象,问了一句。
“我就是,我把叶泽的手机号给你,你可以搭朋友的车去找他。”杨芷晴笑着对我说。
我对她说道:“学姐,情况有些复杂,抱歉我现在不能如实地告诉你,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跟我一起离开。”
估计是我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又或许是我的语气太过急迫,她答应了。
在忐忑的一个半小时后,我的朋友找了一条与我来时的路方向截然相反的小路过来接我。
凌晨两点,我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9.
清晨五点,我和杨芷晴坐朋友的车到达邻市,在市医院门诊,我简单地对伤口进行了包扎。
我在朋友的车上找了个袋子装我一直拿着的物证,经过杨芷晴的介绍,我们一行人来到了叶泽现在的住处。
我简明扼要的向叶泽说清楚了事情的经过,而叶泽在能力范围内也只能去鉴证科鉴定衣服和刀上是不是陈皓的指纹和徐樱的血液。
我出于无奈躲在叶泽家里,杨芷晴没说什么,只不过更加耐心地安慰着我。
两天后,我收到了叶泽拿回来的检验报告,和我想象的大差不差。
在回原来警局前,叶泽和我警局的局长进行通话,局长承诺会秘密调查陈皓。
等了足足一天,局长通过个人邮箱,私密地给我们发过来一份文件。
里面是陈皓今年八月份当上队长后,收受贿赂的证据。
令我注意到的是,今年九月份,陈皓曾给林倾转过一笔钱,而林倾则是用这笔钱在锦华小区他居住房间的楼上买了套房子。十二月,也就是案发当月,在某中介平台,陈皓胞弟的账户则是买下了林倾名下这套标价高出市场价三倍的房子。
拿着陈皓今年收受贿赂的证据,我带着徐樱一案的凶器,跟叶泽和我的朋友回了警局。
我向局长说明了原委,将物证交给警局的鉴证科,留下邻市的检验报告。
我前往审讯室见陈皓。
在局长查出的一个小时后,陈皓狼狈地被羁押回局。
面对一开始昔日同事的审讯,他还死撑着不承认,直到吕局拿着证据前往,他才不得不招供自己利用职务的便利做出的事。
但他闭口不提老师的死。
10.
到了审讯室,前几天还并肩在身旁询问林倾的人,现在身份调转,坐在我的对面。
我开口问道:“陈皓,走到这一步,后悔吗?”
“后悔?从第一次开始,我就没想过后悔。”陈皓说道,“倒是你,我是真没想到那个因为考试没考好就哭鼻子的小孩,居然能有向后坠落的决心。”
他语气不善,“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一次。”
我看着他说道:“其实你是因为老师无意间知道你和林倾之间的交易才对她起了杀心吧?”
他挑了下眉,“没错,其实说来也怪林倾,好端端的不仔细点,害得我只能杀她。而且他还那么没用,说什么朝夕相处的妻子下不去手,他下不去手,那就只能我来动手了。”
陈皓接着说道:“既然你还活着,那我也就没必要隐瞒了。”他似作回忆状,“我记得,徐樱死的时候,特别好看,我用衣服挡住她的血时,她的表情特别绝望。”
我眼下一片雾气,不明白那个曾经对老师尊敬有加的人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作案手法?”我语气颤抖,不想同他多说那怕一个字。
“案发的前一天,也就是你入职的那天,我给我的弟弟打了电话,让他去我原来住的地方,我则是提前到林倾酒店附近,在他的车附近等着他下楼。
我让林倾坐了驾驶位,在一处时间很长的红绿灯时,我和他换了位置,其实在锦华小区,上楼的人其实是我。”
本人在监控录像中,在我的面前,陈皓依然有着强大的心理素质,配合着我进行案情梳理。
我没说话,他啧了声,接着说道:“林倾的身量和我差不多,在监控中没有那么明显,事发后,我离开现场,在途中,我让我的人去录像中车停留的便利店等我,我下车后,在出便利店时,让我的人替我带着林倾前往北郊。
就这样,我制造了不在场证明。不过我没想到报案的速度会那么快,如果再晚几天,这起案子就没有任何悬念,犯人就是林倾。”
我皱眉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陈皓像是为小孩解答问题,他笑了声,“因为我本来打算案发的第二天夜晚,让我的人去把刀上我的指纹换成林倾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出乎我意料的是你没有死。”
我默不作声,半晌,我问他:“所以在北郊时,那个人是故意误导我的是吗?他故意说是黑色的车,让你开车带我去了东边。”
他说道:“对,只不过我没预想到他其实不是很想跟我干这种事。”
我回想了下,那个人确实说了句“和你们的车一样”来提醒我,只不过,我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我拿出屏幕有些裂纹的手机,翻出我和老师的聊天记录给他看。
我去老师家吃饭的当天夜晚,老师曾给我发过当时我认为无厘头的消息。
老师:宋臻,如果在你们这种部门有受贿现象的人,及时自首能从轻处罚吗?
我回道:老师,我不太懂法,但是自首应该是可以减轻处罚的。
老师:好,谢谢了。
我看着陈皓,问道:“你对得起曾经的那个自己吗?”
他没说话,我转身离开。
11.
案子结束之后,我为老师办了场葬礼,墓地选在墓园最高的那排。
拿着法庭的终审判决书,我和陪伴着我的朋友来到墓园看她。
灰白色照片的女人挂着我最喜欢的笑,我眼泪大颗滚下。
“老师,生命最后的一刻,你在想什么?”我喃喃说道。
回去的路上,我前无仅有的感到疲惫。
“你说,人心怎么可以这么复杂,为了所谓的名与利,真的可以放下心中的道德和底线。”我对驾驶座的朋友说道。
她回我说:“这不就是像你这种人存在的意义吗?司法系统的不断完善,刑侦技术的不断突破,像你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许许多多的人支持着正义。你放心,黑暗总有一天会消失的。”
是啊,黑暗总有一天会消失的。
这不仅是我,也是无数个坚守正义的人的愿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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