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燕市屠狗者

一

宋江在郓城县做押司，尽管是一枚小吏，那也是有编制的铁饭碗，稳定压倒一切，更兼此人家中有矿，拥有给主播日常刷火箭的超级实力，所以，脸黑不是问题，五短身材也不是问题，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妻妾成群晚宴选妃。

只不过宋押司不好这一口，宁愿做一个快乐的钻石王老五，每天上街做活雷锋，遍洒及时雨。像宋江这样的长期饭票，当然会有很多人惦记着，其中之一就是阎婆子了。

阎婆子就是阎婆惜的老妈，她和丈夫及女儿一家三口本来在东京混，可能是竞争压力太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李师师，于是一家人决定到小县城发展，所到之地正是宋押司所在的郓城县。

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县城的红灯区产业很不发达，阎婆惜空有一身才艺，就是无用武之地。没有了经济来源，一家人很快就陷入困顿，阎婆惜的老爹又病倒乃至于一命呜呼，阎婆子带着女儿阎婆惜，两个外乡人孤苦伶仃，挣扎在贫困线上，以泪洗面惨兮兮。

阎婆惜本来准备卖身葬父了，阎婆子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此处有个大善人宋押司，于是经本地王婆牵线认识，一番诉苦，宋江有被感动，立即掏出公文包，拿出一万块，小小心意，洒洒及时雨。

阎婆子早已喜出望外，这真是雪中送炭的恩情啊，跪在地上千恩万谢，声言做驴做马要报答宋押司。后来阎婆子专门去宋江的住处送致谢锦旗，格外留心观察，发现宋江果真是个单身狗，这泼天的富贵不是来了吗？

回去后，阎婆子又向王婆求证，王婆说，宋江是宋家庄人，老家里没听说过娶了老婆，在这郓城县嘛，也不曾听说有什么红色绯闻。

阎婆子抓住机会，向王婆进言，说自己无论如何要报宋押司的大恩，又说自己的闺女阎婆惜如何优秀，然后委托王婆去说媒，情愿把自己的闺女嫁给宋押司端茶倒水当牛做马。

说媒这是王婆的专业啊，又是主动上门的买卖，事成后少不了一个大红包，于是王婆欣然答应，立即屁颠屁颠地去找宋押司去了。

我们知道，宋押司是不好那一口的，但是王婆的三寸不烂之舌，宋押司完全招架不住，不到三个回合就舌战失败继而缴械投降了：

宋江初时不肯，怎当这婆子撮合山的嘴。撺掇宋江依允了。就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置办些家伙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金玉。--《水浒传》第21回

二

被王婆说服之后，宋江就纳了阎婆惜，买房买车买包包，让阎婆惜瞬间实现了阶层跨越，连带着阎婆子当然也衣食无忧，有了足够的养老金。

就这么，不好那一口的宋押司不情不愿中就成了阎婆子母女俩的长期饭票。关于买别墅纳妾这件事，那宋江是不是嘴上说拒绝而心中实际上很乐意呢？

并不是。刚开始的时候，宋江还隔三差五去小别墅交公粮，没多久就不那么上心了，还是想回归做个钻石王老五，最后果真来的不那么频繁了，甚尔以至于长时间冷落佳人。

这说明宋押司真的如施耐庵所说，“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

仅仅因为王婆的嘴厉害，宋江就违心纳了阎婆惜，这一方面能看出宋江是个乐于助人的老好人，另一方面也能看出宋江的没主见，没有钢铁般的意志力，容易被扳弯。这与后来上梁山叱咤风云的黑大佬宋江简直判若两人。

宋江要做好汉而不那么上心了，阎婆惜又是二九年龄如狼似虎，且又是行院里开过眼界的人，岂会甘心这么独守空闺？

于是阎婆惜很快就跟小张三（宋江同事张文远）搞在了一起，正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两个人之间搞伟大友谊的那件事几乎闹得满城风雨，宋江多少也有所耳闻，却浑不当作一回事。

宋江是要做好汉，并不是要做绿毛龟，但他还是不把满城风雨当回事，这说明他本就不在乎阎婆惜，要是能将借助小张而摆脱了阎婆惜，他恐怕是求之不得呢！

或许最先看出宋江如此想法的人正是阎婆子，她决定再次把宋江掰弯。

阎婆惜一味追求自己的快活，她老妈阎婆子则为此深深忧虑，小张三不过一个小白脸，除了活好些，哪里能跟宋押司比呢？尤其是财力比拼上，宋押司真是随便拔根寒毛都比小张三的腰还要粗呢！

一旦不能再抱宋押司的大腿，那以后的养老金必然是要断供，因此阎婆子不得不再次付诸行动。这一次不是让王婆出马，而是她本人必须亲自跑一趟。

阎婆子找到宋江，死乞白赖非要让宋江去小别墅一趟，说阎婆惜想念押司都快要疯了。宋江无可奈何，只好跟着阎婆子去一趟。

宋江是个快性的人，吃那婆子缠不过，便道：“你放了手，我去便了。”--《水浒传》第21回

按照阎婆子的设想，小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合，只要一晚上的功夫也许就能让宋押司回心转意，她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的。后面再去打发了小张三，养老金不就又有保障了吗？

但是阎婆子掐指妙计，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女儿阎婆惜。这个阎婆惜可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她跟张三正如胶似漆处在蜜月期，曾经沧海难为水，对宋江早就不感冒了，心里想的全是以后怎么跟张郎双宿双飞做一对儿长久鸳鸯。

三

阎婆子理解不了且忽略的正是，阎婆惜毕竟年纪轻，年少不知大叔好，错把少男当作宝。所以她的撮合也就成了强扭的瓜。

就这么，宋江与阎婆惜冷战之后再会面，有的只是尴尬而已。

到了小别墅，阎婆子高喊，婆惜，你心爱的三郎来啦！阎婆惜以为是张三那个白三郎来了，于是乎欢天喜地下楼来，结果迎面看到了一个黑三郎，犹如突然吃了一个苍蝇，哼了一声，扭脸转头又回去了。

留下宋江尴尬的脚趾头能抠出个三室一厅来。宋江本来还有那么一点儿小期待，没想到是这么一个见面方式，像瘪了的气球，就想打退堂鼓，要走。

阎婆子多有眼色，立即拦住并给押司找台阶，说那婆惜心中实是爱押司，只是有些怨气，怪押司长久不来哩。这么一来宋江稍微缓解一下尴尬。

然后，正所谓酒是色媒人，阎婆子又搞来一壶酒，以作润滑剂，好让宋押司与阎婆惜更加丝滑地重归于好。但是阎婆惜的情绪上来了，就是不陪酒，还各种话恶心宋江，只有阎婆子在旁边不停打圆场。

宋江早就想拿脚走人，奈何被这阎婆子死死盯住不得脱身。后来就来了唐牛儿，这是个帮闲赌徒，平时被宋江三瓜俩枣照顾不少，心存感恩，于是配合宋江，说是县太爷有急事找，赶快走吧。

不想被阎婆子识破机关，给了唐牛儿几个大嘴巴子，撵走了他。宋江无奈只有继续坐针毡。最后折腾到夜深，只好勉强在这过夜。

那阎婆惜心里只有张三，没有宋三。床很大，却早没有宋江睡中间的空间了。所以，阎婆惜和衣而卧，背对着外。宋江只能自己脱去外衫，可怜巴巴地在床脚边蜷缩着，像个可怜虫。

这一夜宋江睡得很不踏实，心里也是很憋屈。到了五更天的时候，再也睡不下去，宋江起了床，胡乱穿上衣服，对着阎婆惜一顿口吐芬芳的输出，随后气愤愤地摔门而去！

去后没多久，宋江发现自己的公文包忘带了，里面有一根金条倒也罢了，要命的是里面还有与晁盖往来的书信，那阎婆惜又是识字的，一旦暴露，这可是不得了！

于是宋江三步并作两步走，急忙往回赶。到了小别墅，发现公文包不见了，那一定是被阎婆惜藏起来无疑了，宋江只好低声下气地叫好姐姐，还我公文包吧！

阎婆惜最会拿捏，此时将宋黑三的把柄拿在手里，那真是尾巴捅到天上去，越发得了意！她先是不承认，说自己没见过什么公文包。

宋江察言观色，已经猜出来了，说那公文包一定就藏在你被窝里。阎婆惜耍赖，说你来翻翻看，老娘可是没有穿衣服哦！宋江气到脸成猪肝色，你以为不我敢掀被子吗，说着就要动手。

看到宋江来野蛮的，阎婆惜倒有些怕了，赶紧承认是自己拿了公文包，并且疯狂暗示，自己已经看了密信，知道你宋江暗中通匪，要是闹到官府里，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吧！宋江本就是衙门里的人，当然明白事态的严重性。怎么搞？那就谈条件呗！

四

阎婆惜说了，要想息事宁人，要答应她三件事。宋江二话不说一口答应。

哪三件事呢？

第一件，离婚，任由她阎婆惜改嫁张三，宋黑三不得阻挠争执。宋江听了心中就有些不爽，果然跟张三有事，这可是你亲口承认啊，真不要脸，但是又一想，都这个份上了，算了吧，于是说这一条没问题，无条件接受。

第二条，阎婆惜又说了，你宋江要净身出户，这车子房子和包包都得归我。宋江听了也是心中膈应，你这是要和张三一起住我房睡我床，麻麻批的，欺人太甚！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是忍了吧，于是又说这一条也不成问题，无条件接受。

阎婆惜已经是喜出望外了，这黑三倒是真的慷慨，既然如此，索性再狠咬一口。

于是第三条，阎婆惜狮子大张口，说她要那信中提到的一百两金子。这一下子让从来不为钱发愁的宋江有些为难了。

因为这一百两金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宋江最终还是咬咬牙，说自己当初并没有拿这一百两金子，只是象征性地拿了一根，因此没有现款，但他愿意折卖家产来凑这笔钱。

阎婆惜觉得宋江这是缓兵之计，是在耍花招，死死咬住不松口，非得要现金，而且要马上兑付，否则她就要报官了。阎婆惜之贪得无厌可见一斑，这也是她被人厌弃的重要原因。当然其中也能看出该女子的极度不成熟，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而不自知。

且说那宋江急得跺脚，无可奈何之下，上去一顿撕扯，要先夺回密信再说，结果先夺了一把压衣刀在手。阎婆惜高喊，宋黑三要杀人灭口啦！

这作死的喊叫，提醒了宋江，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上去就是一个割喉，接着又是一刀断头。一套二连击，阎婆惜直接了账！

那婆娘见宋江抢刀在手，叫：“黑三郎杀人也！”只这一声，提起宋江这个念头来。那一肚皮气正没出处，婆惜却叫第二声时，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去那婆惜嗓子上只一勒，鲜血飞出，那妇人兀自吼哩。宋江怕她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水浒传》第21回

宋江杀了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脑子还在懵圈中。

那阎婆子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杀了，于是假说自己的养老成了大问题，宋江说包在他身上，阎婆子又假意配合搞善后，要和宋江一起去抬一副棺材来。

走到衙门口的时候，阎婆子一把抓住宋江，大喊大叫起来，说宋江杀了她的闺女。宋江当时就吓懵了，完全不知所措。

衙门里的官差赶来，发现是宋押司，活雷锋怎么会杀人，大家都觉得阎婆子在瞎扯淡，不肯来给宋押司带手铐。

这时候，唐牛儿来了，看到阎婆子在撕扯宋押司，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和阎婆子掐了起来。宋江脱困，转身就开了溜。从此一脚踏上江湖路！

宋江怒杀阎婆惜的前前后后就是如此，我们可以看到宋江做了绿毛龟，还被各种欺负侮辱，他却逆来顺受，毫无英雄气概可言，直到忍无可忍脑子气到晕圈的时候才激情杀人，杀完人后整个心态也是崩的，稀里糊涂又几乎被阎婆子套路给送进去踩缝纫机。

宋押司的表现为何如此差劲呢？

其实也不难理解，宋押司是个小吏，并不是官，也就是在单位里只会喊收到的那一类人，平日的生活哲理就是好好苟着，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突然摇身一变成为霸气的江湖大佬呢？

但是郓城县小吏不是宋江的理想职业，江湖大佬才是宋江的野心跳板。宋江毕竟是有野心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私放晁天王，结交不少道上的朋友。

只不过，他宋江距离走上江湖路，始终差那么一个临门一脚。而阎婆惜事件正好给他完成了这关键的助力。也许阎婆惜自己也不会知道，自己会成为宋大哥成功路上最为关键的一块垫脚石。

一身入了江湖，那简直不得了，宋江很快就在柴进庄上结识了武松，并与之磕头拜了把兄弟，后来又在清风山与矮脚虎王英等山贼打成一片，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成了宋江的生死兄弟。

这种有质量的兄弟，在郓城县可是找不到的。就说那被及时雨经常关照的唐牛儿，平时打架出头他倒是不含糊，一旦动了真格的，他就怂蛋了，就比如阎婆子说宋江是个杀人犯，你唐牛儿纵使杀人犯逃走。那唐牛儿立即辩解，说自己并不知道宋江是个杀人犯。言外之意，要是知道了，恐怕就会上去擒拿凶犯以请赏了。

至于当地雷横朱仝两位都头，如果宋江的红包不到位，他们恐怕也未必会鸟你一个小小宋押司。而且即便是照顾，那也是有前提的，就是不能让他们自身的利益受损。

所以，宋江在郓城发展，那是根本没有前途的，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呼百应，不会有人抛头颅洒热血只为宋大哥。可知，这个入江湖是多么重要。

而且，宋江怒杀阎婆惜，一下子就奠定了他江湖好汉的名头（按照施耐庵的江湖好汉逻辑，英雄好汉不能贪恋女色，有老婆就是罪过，要是不砍了老婆，别想混江湖，如杨雄等），从此在江湖上就有了超级身份认同。

就像梁山好汉们脸上的金印，李逵就万分羡慕，很想在自己脸上也搞一个，这就是为了身份认同。宋江踏着阎婆惜的尸身，一下子就闯入江湖好汉的圈子里了。

在入江湖之前，宋江及时雨的名号也算是非常响亮了，但总是还缺点儿意思，那就是大家都是久闻其名未见其面。入了江湖那就可以面对面了，这也是非常重要的。

就如同初见九纹龙史进的鲁达所言，“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鲁达与史进一见如故，两人结成至交，后来又有一起扛过枪的情谊，成为生死兄弟。

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非得奔个现才能摩擦出如此火花来。这又可见，宋江身入江湖之必要性。

所以说，宋江后来能成为梁山上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黑帮大佬，最要感谢的人，应该就是阎婆惜了。有时候吧，成功的大佬，背后必须要有一个坏女人。女人最能让男人成熟，坏女人有加倍效果，阎婆惜之于宋江就是如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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