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远又落第了。

这是他第三次参加乡试，也是第三次名落孙山。他站在贡院外的榜单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周围人声鼎沸，有欢呼雀跃的，有痛哭流涕的，而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像。

"明远兄，别太难过，下次还有机会。"同窗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明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拱手道："多谢关心。"他转身离开，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落寞。

回到租住的小屋，妻子柳氏正在灶台前忙碌。见他回来，柳氏连忙擦了擦手迎上来："相公，考得如何？"

陈明远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摘下头上的方巾狠狠摔在地上。柳氏见状，心中已明白七八分，却还是柔声道："不妨事的，相公才华横溢，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时机未到？"陈明远冷笑一声，"我都二十有八了！同窗中比我年轻的都已中举，有的甚至做了官！而我呢？还是个穷酸秀才！"

柳氏不敢再言，默默去灶台前继续做饭。饭桌上，陈明远看着粗茶淡饭，心中愈发烦躁。他想起同窗们锦衣玉食的生活，想起那些官家小姐对他不屑一顾的眼神，想起自己寒窗苦读二十载却一事无成。

"都是你！"他突然摔了筷子，"自从娶了你，我就没走过好运！定是你克夫！"

柳氏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惊得呆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敢落下。她低声道："相公莫要生气，是妾身不好..."

"滚出去！"陈明远怒吼。

柳氏慌忙收拾碗筷退了出去，躲在厨房里无声哭泣。她想起三年前，自己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给这个穷书生。父亲气得断绝关系，她却甘之如饴，变卖嫁妆供丈夫读书。这三年来，她起早贪黑，替人洗衣缝补，只为了让丈夫专心备考。

夜深人静时，陈明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想起白天在茶楼听到的闲话——"那陈明远虽有才学，可惜家世太差，又娶了个村妇，怎能入得了考官的眼？"

"若我能娶个官家小姐..."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毒草一样在他心中疯长。

几日后，陈明远在诗会上偶遇了知府宋大人。宋大人对他的诗文赞不绝口，邀他过府一叙。在知府衙门后花园，宋大人直言欣赏他的才华，暗示若他能解除现有婚约，愿将女儿许配给他。

"小女年方二八，才貌双全，与先生正是天作之合。"宋大人捋着胡须笑道。

陈明远心跳如鼓，却故作为难："只是...下官已有家室..."

宋大人笑容不变："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先生愿意，本官自会为你打点一切。"

回家的路上，陈明远脑海中全是宋小姐那惊鸿一瞥的倩影。与家中那个粗糙的村妇相比，宋小姐简直就是天仙下凡。更重要的是，娶了她，自己就能平步青云，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无毒不丈夫。"陈明远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次日清晨，陈明远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去集市买了鱼肉和糕点。回家时，柳氏正在院中洗衣，见他提着这么多东西回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娘子辛苦了。"陈明远露出久违的笑容，"这些年亏待你了，今日我们好好吃一顿。"

柳氏受宠若惊，眼眶又红了："相公何必破费..."

"别说这些。"陈明远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去换身干净衣裳，我亲自下厨。"

柳氏感动得说不出话，只连连点头。她怎会想到，丈夫突如其来的温柔背后，隐藏着怎样可怕的杀机。

傍晚，一桌丰盛的菜肴摆了上来。陈明远殷勤地为柳氏夹菜倒酒，说着这些年来的愧疚和未来的打算。柳氏从未见过丈夫如此体贴，幸福得几乎要晕过去。

"相公，这鱼真鲜..."柳氏刚吃了几口，突然觉得腹中绞痛，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陈明远故作关切地问，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柳氏脸色煞白，冷汗直流："我...我肚子好痛..."她挣扎着站起来，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陈明远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柳氏抬头，在丈夫眼中看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冷漠。一瞬间，她全都明白了。

"你...下毒..."柳氏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嘴角已渗出血丝。

陈明远蹲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怪我。你这样的村妇，怎配做未来的官夫人？"

柳氏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最终无力地垂下。陈明远冷静地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断气后，开始布置成突发疾病身亡的假象。

三日后，柳氏下葬。陈明远在葬礼上哭得撕心裂肺，邻里无不称赞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丈夫。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眼泪不过是演戏罢了。

一个月后，陈明远如愿娶了宋小姐。婚礼排场极大，知府衙门张灯结彩，宾客盈门。陈明远穿着大红喜袍，志得意满，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平步青云的未来。

洞房花烛夜，陈明远掀开新娘的红盖头，宋小姐果然貌美如花。就在他准备吹灭蜡烛时，一阵阴风吹开了窗户，烛火剧烈摇晃。

"奇怪，明明没有风..."宋小姐疑惑道。

陈明远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他转身去关窗，却在窗外的月光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柳氏穿着下葬时的衣服，脸色青白，七窍流血，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啊！"陈明远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相公，怎么了？"宋小姐关切地问。

陈明远颤抖着指向窗外："有...有鬼！"

宋小姐望向窗外，却什么也没看见："相公怕是喝多了。"

陈明远再定睛一看，窗外确实空无一人。他勉强镇定下来，心想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产生的幻觉。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柳氏的鬼魂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几乎与他脸贴着脸！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那张扭曲变形的脸，还有那伸出的惨白双手...

"还我命来..."鬼魂发出凄厉的叫声。

陈明远魂飞魄散，跪地求饶："娘子饶命！是我鬼迷心窍，我错了！求你放过我！"

宋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看着丈夫对着空气磕头如捣蒜，口中喊着"娘子"，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第二天一早，宋小姐将昨夜所见告诉了父亲。宋知府勃然大怒，命人彻查此事。很快，柳氏的死因被查明，陈明远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陈明远蜷缩在角落，精神已经崩溃。他不断看到柳氏的鬼魂在牢房里游荡，听到她凄厉的哭声。狱卒们都说，这个犯人疯了，整天对着空气说话求饶。

七日后，狱卒发现陈明远死在了牢房里。他的死状极为恐怖——面目扭曲，七窍流血，与柳氏中毒身亡时一模一样。人们都说，这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柳氏的坟前，时常有人看到一只白色的蝴蝶停留。有人说，那是柳氏的魂魄终于得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