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2023 /

中国网络文学双年榜

《中国网络文学双年榜（2022-2023）》由北京大学网络文学研究论坛与山东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中心联合推选，分男频、女频各推选十部优秀作品，即将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双年榜”栏目将陆续为大家推送上榜作品。

《深海余烬》

作者：远瞳

标签：科幻 克苏鲁 蒸汽朋克

点评人：王玉玊

作者简介

远瞳，起点中文网白金作家，2010年9月开始在起点中文网连载出道作《希灵帝国》（2010—2014），此后又相继完成《异常生物见闻录》（2014—2018）《黎明之剑》（2018—2022）两部长篇，并于2022年7月起连载新作《深海余烬》，截至2024年2月共计230余万字。从科幻尚属网文小众题材的2010年，到网文科幻热潮正盛的2024年，远瞳始终坚持深耕科幻领域。存在于虚空之中，由无数个各自具有完备宇宙规律的世界构成的高维宇宙图景成为远瞳所有作品共用的科幻世界观，而其间诸文明如何在走向末日的过程中以不泯的希望和绝大的勇气面对灭世级灾难，则是这些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主题。远瞳的小说有着鲜明的二次元特征，人物间吐槽玩梗的轻松氛围与末日史诗的悲壮感交织，构成其独特的叙事风格。

《深海余烬》在连载期间长期位列起点月票榜科幻类前二，男频月票总榜前十，获得第33届中国科幻银河奖最佳网络科幻小说奖，有着出色的读者口碑与商业成绩。《深海余烬》延续了远瞳的二次元科幻风格和基本主题指向，又加入近年来流行的类克苏鲁元素，行文与叙事更为纯熟老练。故事大开大合、环环相扣，细节处又有婉转灵光，体现出步入成熟期的网文大神作者的从容气度。

作品简介

周铭的单身公寓被无边的浓雾封锁，他只能推开那扇前往异界的大门，成为幽灵船“失乡号”的船长邓肯。人类聚居于数座孤岛，环绕孤岛的广袤海域诡秘莫测，下潜穿过幽邃深海便是亚空间，不可感知、不可理解的极端危险之物盘踞其中，向人类世界伸出致命的触腕。在这过分逼仄的陌生世界中，邓肯/周铭结识了习惯于“分头行动”（头和身体分家）的异常099-人偶爱丽丝，聒噪至极的山羊头大副、用跳劈解决一切的“体育系”深海教会审判官凡娜、与幽邃猎犬阿狗共生的粗口少女雪莉、乖巧懂事的太阳碎片妮娜等一众船员。通过与普兰德、寒霜、轻风港等人类政权以及四大教会的接触，邓肯逐步揭开自大湮灭至如今深海时代的历史：数个世界相互撞击造成的大湮灭彻底毁灭了所有的旧日文明，而今的世界不过是旧日文明的余烬，诸神在这余烬之上重造万物。但大湮灭所带来的混乱与冲突始终深深扎根于这万物之中，于是新生的文明一次次走向死寂长夜。在邓肯/周铭的帮助下，所有不肯顺从地走向灭亡的人们一次次克服危机，一点点逼近真相。临近黄昏的深海时代摇摇欲坠，但在看似毫无意义的苟延残喘般的修修补补中，文明的余烬或将找到重生的希望。

疯狂世界与人类赞歌

——评远瞳《深海余烬》

（本文节选首发于《文学报》2024年3月28日第2632期）

王玉玊

“我们的世界，只是一堆渐熄的余火。”

打开房门，离开被浓雾封锁的单身公寓，周铭抵达的就是这样一个过分糟糕的世界。文明的孤岛漂浮于危机四伏的广袤深海，而知识正如深海，总在伺机吞噬人类的理智与生命，追求真理的旅程时时与死亡相伴。

深海与孤岛难免让人联想起美国作家洛夫克拉夫特写在《克苏鲁的呼唤》（1926）开篇的句子：“我们居住在一座名为无知的平静小岛上，而小岛的周围是浩瀚无垠的幽暗海洋。”远瞳在《深海余烬》中确实使用了近年颇为流行的克苏鲁设定，而这套设定所包裹的意指，总是渺小人类的脆弱理性，面对庞大、诡秘而疯狂的外部世界时无可挽回的崩溃与退败。《深海余烬》描绘的就是这样一方天地。数个世界相撞，互不兼容的宇宙法则彼此摧毁，所有旧日文明都在瞬间灰飞烟灭。诸神于废墟之上重造万物，但世界撞击带来的混乱与冲突始终深深扎根于万物之中，于是新生的文明一次次走向毁灭，而每一个新的文明纪元都比上一个更加逼仄和严酷。如今的深海时代亦在走向长夜，世界的不稳定性与日俱增，人类无时无刻不与未知的恐怖正面遭遇，而为了文明存续所做的一切努力又都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但在非理性的世界设定之上，《深海余烬》的叙事却是高度理性化的，情节环环相扣、伏笔层层揭开，故事中的人为之前仆后继、肝脑涂地都难知一鳞半爪的世界真相，就这样在读者面前层层展开。与这种行文风格相适应，整部作品的主题绝非人之溃败，而恰恰是人类赞歌。那些生活于深海时代的人们，当他们冒着精神崩溃的风险仍不肯放弃动用自己的理智探索未知，面对最恐怖的敌人仍有勇气举起手中之剑，眼见前路晦暗仍怀揣希望跋涉——或者明知绝望亦不肯停下脚步，无论他们最终抵达的是黎明还是长夜，都值得以片刻夺目赢得永恒的荣光。哪怕是最平凡的普通人，也都一边背负着绝大的恐惧，一边将日复一日的生活过得有声有色。正是在他们身上，主人公周铭看到了“文明的韧性”。

而那些已经死去并悖论般地与此同时正在缓慢而痛苦地死去的神明，也不过是在大湮灭中消亡的文明各自遗留的最后一人，他们为新的纪元设计蓝图，一次次犯错、失败又重来，直至完全疯狂或彻底消亡。没有至高的神可以依赖，也没有天启的通途可以践行，《深海余烬》所讲述的，是赤裸诞生于天地之间的人们，依靠自己的智慧、力量与勇气，守护自己创造的文明。

在走向末日的过程中，一个文明将为自我存续做出怎样的努力与抉择，这是远瞳创作中反复出现的主题。《异常生物见闻录》中，主人公郝仁一行便堪称文明的扫墓人，游走于各式各样的文明遗迹，聆听那些灭亡文明的最后回响。探索与牺牲、勇气与坚韧也屡屡成为这些回响中的强音，引发读者的怅惘与敬意。与之不同的是，周铭正身处深海时代的末日进行时。在这个诸神已死的世界中，周铭本人却是一个巨大的、明晃晃的机械降神。周铭实在强得过分，随手点燃的幽绿火焰便能燃尽一切威胁，尽管作品尚未完结，但无往而不利的周铭大约终将为文明带来新生。

尼采曾在《悲剧的诞生》中对机械降神做出解释：欧里庇德斯的戏剧总有一个序幕，让一位可信赖的神祇交代故事的前情与走向，而在结尾处，则通过机械降神确保主人公得到他应有的结局。如此，观众便不必分神思索每一个人物的意图倾向或冲突可能的发展方向，因而能够聚焦于主人公的激情与雄辩，而这才是欧里庇德斯所理解的悲剧的真正精华。欧里庇德斯的悲剧是理性乐观主义者的悲剧，在这里，重要的不再是太一、命运或者原初的痛苦与恐惧，而是具有独立理性的个人的自我呈现。周铭或许亦当如是理解，他不是故事的主人公，而是向读者许诺了故事起点、终点与发展方向的机械降神。正因周铭存在，读者才能全神贯注地感受那些在末日面前依然不屈反抗或努力生活的真正的主人公们的激情与锋芒。诸神已死，血脉的传承早已中断，历史破碎，而最终的胜利属于机械降神。于是，当读者为故事中的人们动容，便不再是因为信仰、历史与传统，也不再是因为他们终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赢得胜利。人类的荣光只来自其存在本身，来自每一个此刻的思考与行动。

欧里庇德斯所处的时代，是个体化原则与理性精神初兴的时代，在那里，理性的激情来源于对世界之本质的可探究性的信仰，《深海余烬》中克苏鲁风格的世界则不然。在深海时代，人类理性是最不堪一击的小玩意儿，大湮灭意味着旧世界秩序的崩溃，而可靠的新秩序始终不曾诞生。理性并不强大，世界之本质亦不可探究，那么在《深海余烬》中，人类的赞歌或理性的激情究竟建基于何处呢？

或许答案是：生活。

没心没肺的爱丽丝照旧与“船员”们吵吵闹闹，像妮娜一样的小孩子可以每天早上出门上学、晚上回家吃饭，只是为了如此简单的原因，周铭开始介入这个原本与他无关的世界。深海时代不存在全知与全善，但人们心中对于好的生活，却有着相似的描画。远瞳的小说中，总有一群“谐门”的伙伴，每天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在非日常的间隙锲而不舍地享受日常生活。他们遮住了克苏鲁世界的悲观底色，或许也透露出文明向上发展的原初动力。

导引、简介、读者评论摘编：王玉玊

编辑：张叶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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