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1980年。

他们都是国营企业子弟，成长于同一厂区。

他们自幼是邻居，说不上青梅竹马，但同在一个院子里，又都是“待业青年”，自然有所共鸣，渐渐就来电了。

两人坠入爱河。他爱她的一切，毫无保留。她比他年长两岁，体貌俊俏，家境一般，但颇有心机。

他的父母对他们的交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管认为把时间精力花在谈情说爱上，会荒废学业，但始终没有公开制止。

也许父母对他考上大学已不抱希望，只盼熬上几年让他“补员”进厂，当人人羡慕的国营工人。

对她的笃爱，非但没有拖累他的学习，反而成了发愤苦读的动力。他进了“回炉班”复读，发狂地补习，这是他第二次高考。

那年7月10日，他高考结束后，兴冲冲地约她。两人在厂区的堤坝下见面。因为高考突击，他们已经几个月没有约会了。

他轻轻拉着她的手，沉浸在“释重”的幸福中。但他发现她有些异样，呼吸急促，脚步颇乱。

你怎么啦。他问她。

她没有回答。

跟以往一样，他们在草坡上坐下。可她似乎有点陌生，离他远远地坐着，举止拘束紧张，显得很不自然。

他觉得她有些怪异，转念想，可能是几个月没见面，有点生疏的缘故吧。

他靠近她，抓住她的手说。怎么啦？

你走开！她语调生硬，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他以为是因为几个月没有关心她，正在暗暗生他的气呢。于是笑着说：力气还蛮大的，做老婆要温柔点噢！

谁做你的老婆！她猛地站起，吼喊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怎么啦？仿佛晴天霹雳，他懵住了，整个人凉了半截，怔怔地瞅着熟悉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视野。

好像也只是瞬间的事，他突然“醒来”，脑际划过一道闪念：一定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横刀夺爱了。

她有别的男人！他刷地站起，拔腿追去，一门心思要从“程咬金”魔爪里，夺回他的女人。

后来他回忆道：假如当时止步，就地打滚也好，心如刀绞也罢；六神无主也好，失魂落魄也罢，时间一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但是，当时他是石头锁眼不开窍，一溜小跑跟了上去。果然，看见她跟那个“程咬金”在私语。

他妒火中烧，捡起一块砖头，冲上前去，砸向那个男人的脑袋。

分手原因后来才知道，她上个月“补员”进厂了。

几年后，他服刑回来，见她挺个肚子，快要做妈妈了。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那个“程咬金”的，而是另一个男人的。

她看到他，视同路人。

他伤人进“号子”不久，高考分数线出来了，他超过最低录取分数线十几分。

因为判刑大学上不了，国家取消了“补员”政策，进厂顶职也无望了，他转而外出务工经商，都不成功。

如今，他是一家单位的门卫。他唯一庆幸的，是砸别人脑袋砸得早，倘若迟几年砸，他肯定被“严打”枪毙在野地上。